趙郡李氏聞名天下，除了傲人的姓氏外，還有一個地方被人津津樂道，那就是位於京郊的百畝荷塘。

李家荷塘，距離京城不足百里，佔地一百餘畝，水塘是山間泉水匯聚而，

雖是死水，但因李家照管得極為用心，水質一直保持著山泉水的清澈、沁涼。

李家的某位先祖善丹青，尤善畫荷，便命人在水塘里種植了大片的荷花。

每每到了夏日，大片大片的荷花盛開，或白、或、或紅，亭亭而立與碧的荷葉之上，景可謂是不勝收。

引得無數文人墨客、才子佳人前來觀賞，更留下了無數有關荷花、荷塘的好文佳句。

使得李家荷塘的名遠播天下。

李家最善「經營」，不止在政治上，在刷名值上也頗有些手段。

每年六、七月，荷花盛開之時，李家便會大擺賞荷宴，廣邀京城乃至天下的才子名士前來。

其中當然不了各大世家。

不過，王令佩所說的「賞荷宴」，並不是李家真正的賞荷宴，而是李家的幾位小娘子為了際京城貴，而弄出來的閨閣小聚會。

雖是小兒家的遊戲，卻也是京中貴的一場盛宴。

「據說，不止貴們會參加，還有不年輕才俊也會前來呢。」

王令佩極力蠱著，「連京城四大才子，南麗書院的學生也都答應去了呢。」

京城四大才子？

柳佩玖在一旁聽得角搐，怎麼古代總有這麼幾個人被人吹捧？

什麼四大男子、四大才子、四大公子……太俗氣了。

柳佩玉卻有些好奇，難得壯著膽子問了句：「四大才子？哪四位？」

王令佩頗有優越的看了柳佩玉一眼，那眼神，彷彿在看無知的鄉下村姑，「京城四大才子，分別是趙郡李氏的李壽李十八郎，滎鄭氏的鄭勛鄭七郎，顧家的顧繁顧四郎，太原王氏的王宜謙王二十一郎。」

嘖，聽這一長串的名單，所謂四大才子全特麼的都是世家子啊。

這也難怪，世家壟斷著眾多資源，不說別的，單是讀書這一項，就比寒門庶子便宜太多。

當下識字率低，書籍極為珍貴，絕大多數的珍本、古籍乃至孤本都被世家私藏。

連皇家，都未必有世家的藏書多。

而那些地主鄉紳，雖有點兒錢財，卻沒什麼藏書。家中子弟想要讀書，則是極為不容易。

同樣的孩子，起跑線不一樣，跑出來的結果自然也就不同。

有了富的資源，世家才的概率就遠遠超過寒門。

有名的學士大儒、名士才子，大多出自世家也就沒什麼可奇怪的了。

「……那一定十分熱鬧。」柳佩玉蒼白的小臉上帶著些許嚮往。

唐宓原本對什麼「賞荷宴」並不興趣，但看錶姐這般，想到常年在閨中，以柳家的門第，也接不到這麼高層次的宴集。

罷了，就當帶表姐一起去開開眼界吧。

王令佩見柳氏姐妹頗為意，繼續煽，「貓兒，怎樣，咱們一起去吧。正好兩個表妹初到京城，也去李家荷塘賞賞荷花？」

土包子難得進京一回，怎麼著也要讓人長長見識唄。

王令佩用眼神調侃著。

唐宓讀懂了的暗示，心中不喜，但顧及柳家表姐的，沒多說什麼。

扭頭看向柳佩玉，唐宓輕聲問道：「阿姊，一起去吧？」

柳佩玉不傻，當然看出王令佩眼中的戲謔和輕視，小臉燒得通紅，囁嚅著沒有說話。

反倒是柳佩玖氣鼓鼓的說：「不就是一片荷花塘子嘛，有什麼了不起？不過，我阿姊文采斐然，有機會能跟京城的才們較量一下也是好的。對吧，阿姊！」

姐姐可是才學不亞於林妹妹的小才哩，單靠詩文就能倒所謂的貴。

「阿玖，不要說。」柳佩玉聽妹妹吹捧自己，又急又，連忙阻止。

王令佩卻滿臉不信，「哦？柳表妹還會做詩？」

不過是梁州鄉下土財主的閨，識得兩個字就當自己是才了？

我呸！

柳佩玉慌忙搖頭，「我、我就略讀了兩年書，背過幾篇文章，作詩自是不的。更、更比不上京中的貴們。」

唐宓見不得王令佩咄咄人的模樣，出聲道：「都是閨閣子，哪裡有什麼正經文章？就是貴們也多為遊戲之作，玩笑罷了。」

柳佩玉向唐宓投去激的目，連連點頭不止。

柳佩玖自覺失言，可心裡仍是不服：世家貴有什麼了不起，不就有個高貴的姓氏？

小孩子這邊氣氛略尷尬，趙氏那群大人的場面也不怎麼和諧。

誠如趙氏所言，萬氏對王懷媛這個十多年未回娘家的大孫並不甚熱絡。

耷拉著松垮的眼皮，萬氏只冷冷的說了句：「回來了。」

王懷媛早有預防，更是習慣了萬氏的漠視，恭敬的回道：「孫不孝，多年未曾回來探阿婆，還阿婆見諒。」

「見諒？哼，老婆子當不起。」萬氏越說越不像話，竟是連半點臉面也不想留了。

趙氏臉不虞，老婆子可以作踐，卻不能作踐的寶貝兒。

「阿家又說笑了，」

趙氏抬眼看了看四周，故作疑的說道：「咦，妙儀冠不在？呵呵，說起妙儀，這名字甚是悉啊。二娘，咱們家以前是不是有個妙緣、還是妙法來著？！」

唐元貞被點了名，趕忙站出來，笑著回道：「好阿家知道，阿婆原來供奉的冠法號妙緣。可惜是個歪門邪道，整日里搗鼓些祀，弄得家裡烏煙瘴氣，媳婦兒看著不好，便將送到京兆府。」

趙氏和唐元貞一唱一和，只把萬氏氣得渾發抖。

這對婆媳什麼意思？

是要威脅？

站在屏風后的妙儀聽了這話，忍不住攥了拳頭。

「阿家，大娘多年未回，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是喜事，您說對不對？」

萬氏撕破臉，趙氏也不再客氣，直接撂下狠話：你給我閨臉子瞧，我就不讓你好過，什麼狗屁妙儀，早晚跟師姐一個下場！

萬氏一個倒仰，好懸沒氣昏過去。

不過這些日子妙儀對的規勸起了作用，深深吸了口氣，萬氏終於出一笑容，對王懷媛道：「你阿娘說的是，你回娘家是好事，好好的多住些日子。」

王懷媛彷彿沒看到母親和祖母的鋒，趕忙應道：「是，孫省得。」

在趙氏眼神迫下，萬氏又心疼的命人取來兩個匣子，將柳佩玉和柳佩玖喚道近前，違心的誇著：「都是好孩子，這是阿祖給你們的見面禮，好生收著吧。」

柳佩玉姐妹兩個接過匣子，紛紛磕頭道謝。

一場鬧劇就此收場。

王懷媛帶著柳佩玉姐妹兩個回到瞭月閣。

「阿娘，這個——」柳佩玖捧著匣子，揚起笑臉看著王懷媛。

王懷媛笑道：「既是阿祖給你的，你留著便是。」反正不是什麼值錢的玩意兒。

王懷媛太了解自己的祖母了，絕對的重男輕，自家孫出閣都捨不得給好東西，更不用說一個沒有緣關係的「外孫」了。

柳佩玖答應一聲，跟嫡母和姐姐說了會兒話，方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阿玖回來了！」柳佩玖的姨娘阿楚坐在窗戶下做針線活兒，看兒回來，趕忙起。

「姨娘，這是阿祖給的，您給我收起來吧。」柳佩玖將匣子遞給楚姨娘。

楚姨娘是王家陪嫁的婢，對萬氏這位老祖宗也十分了解，裡嘀咕一聲，「估計不是什麼好東西。」

說著，楚姨娘打開匣子，果然，裡面孤零零的放著一個半舊不新的金項圈，更奇葩的是，項圈下面居然沒有金鎖。

柳佩玖瞪大眼睛，「這、這——」也太寒酸了吧。

就是在柳家，親祖母、一個鄉間地主婆也送不出這樣的見面禮啊。

相較於唐元貞送來的三層裝滿了各金銀小配飾的首飾匣子，萬氏送的這個破項圈，本不堪目。

「呵呵，習慣就好，王家這位老祖生如此。」

楚姨娘見怪不怪，扣上匣子，嗤笑道：「而且你放心，不止你收到的寒酸，就是你阿姊那兒，也強不到哪裡。」

楚姨娘一語中的，王懷媛看著匣子里那樣式老舊的金項圈，本沒往外拿，直接連著匣子一起丟給了邊的奴婢，「收起來吧，沒得放在外面丟人。」

柳佩玉紅了眼眶，「阿娘，阿祖是不是不喜歡我？」

王懷媛將兒摟懷中，知道兒天生不足，子分外敏，便笑著安道：「阿祖不是不喜歡你，是在遷怒呢。而且啊，阿祖偏小郎君，你看貓兒，在王家多麼寵？阿祖一樣不待見。」

柳佩玉想了想，噫，還真是這樣呢。

不過人家唐宓有底氣，本不必在意萬氏喜不喜歡。

自己呢……柳佩玉腦海里浮現唐宓那落落大方、隨心自若的模樣，以及王令佩眼底的蔑視，就忍不住的自卑。

……

七月初八，京中大多數的貴都齊齊奔赴城外的李家荷塘。

王家也不例外。

一大早，唐宓就被阿姜從床上挖出來，惺忪著一雙睡眼，任由阿姜和幾個丫鬟給洗漱、換、梳頭。

「今天可是小三娘第一次外出呢，必須好打扮打扮，」

阿姜裡念叨著，手上不停，拿起昨晚就挑好的一套給唐宓穿上。

上是緋綉蝶花的半臂衫，下則是白、相間的七破間，齊系著紅的緞帶，勾勒出小蘿莉窈窕的形。

頭上依然是雙丫髻，系著的帶，阿姜又從妝奩中取了一對赤金嵌紅寶石的團花簪在小鬏鬏上。

掛上赤金嵌紅寶石的項圈，戴上赤金鏤空花紋的小鐲子，阿姜上下看了看，仍覺不夠，又起了一個金臂釧。

唐宓終於清醒了，連連擺手，「夠了，夠了，大夏天的，戴這麼多金首飾，還不夠晃瞎人眼的。」

六七年了，唐宓還是無法適應母的審，大紅大金，俗不俗？

「小三娘又渾說了，你皮白得能掐出水來，穿紅更好看，戴金飾更顯富貴，哪裡就俗氣了？」

和首飾也是分人的好不好？

們家小三娘皮子白、盤兒又亮，穿上大紅更顯大氣富貴。

可惜唐宓態度堅決，阿姜只得將金臂釧放回妝奩。

穿上翹頭履，唐宓站在銅鏡前左右看了看，滿意的點了點頭，「好，走吧，讓阿娘看看去。」

唐元貞對兒的這生裝扮很滿意，低頭看了看的鞋子，叮囑阿姜：「再備一雙木屐，水塘多水，別了鞋子。」

「還是娘子想得周到。」阿姜趕忙記下。

「貓兒，出門在外，照看好自己個兒。」唐元貞沒說什麼「照顧好表姐表妹」之類的話，不是不好客，而是跟寶貝兒比起來，誰都算不得什麼。

「嗯！」唐宓乖乖的點頭。

「還有，在外面不必懼怕任何人，貓兒你記住，你姓唐！」唐元貞想到某些世家貴的臉，忍不住叮囑兒。

唐宓微微挑眉，阿娘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唐元貞角掛著一抹嘲諷，「貓兒，你從未出去過，不知道有些人，太過極端，只顧著所謂的姓氏，殊不知士族之所以被人尊崇並不僅僅是一個姓氏。」

唐宓明白了，不就是有一群人進化太過直接退化了嗎。

就像前前前朝的那些所謂士族子弟，塗脂抹，指馬為虎，生生將自己弄了廢、寄生蟲，哪裡還有世家的風骨？

在唐宓心中，真正的世家子弟，就該像王謝那般，上馬可統帥千軍，下馬可談笑鴻儒。

而那些一味強調姓氏、只知背誦譜系的，不過是一群裝樣子的小丑罷了。

「阿娘，放心吧，貓兒可不會任人欺負。」是誰，可是神唐宓！

唐元貞叮囑完，將唐宓送到了寸心堂。

柳氏姐妹也已經收拾妥當，由王懷媛領著過來。

兩方集合完畢，趙氏跟三個小蘿莉又是一番叮嚀。

隨後，唐元貞領著三隻小的前往二門，那裡王令佩和王令慧早已等候多時。

安排幾個小的上了馬車，盯著丫鬟婆子齊齊到位，唐元貞這才上了最後一輛馬車。

出了坊區，一行三、四輛馬車緩緩朝城外駛去。

搖晃了一個多時辰，終於抵達李家的荷塘。

還不等唐元貞下馬車，早有李家的僕役迎了上來，李家三房的二娘柳氏聽說唐元貞也來了后，匆匆迎了出來。

柳氏出河東柳氏，同為世家，對唐元貞十分熱絡。

拉著的手，將王令佩等幾個小蘿莉誇了又誇，重點誇獎了唐宓。

只是今天是小姑娘們的聚會，大人們不好攙和，最後由李家十九娘李明珠將王令佩等人迎到了荷塘的水榭。

「這是王家的幾位小娘子——」李明珠像個合格的主家，跟水榭的其它小娘子介紹道。

但還不等李明珠介紹完，水榭的廳堂里便響起了一記的聲音：「哼，我才不要跟田舍奴家的小娘子同一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