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現在王鼐對趙氏是又恨又怕，其中怕的分更大一些。

過去這三年，雖然他一直酗酒，但大腦偶爾是清醒的。

清醒時，他就會不停的琢磨。

想來想去，王鼐終於明白了，不管是救駕不反被傷，亦或是老娘被驅逐回老家，還是最後的丟兵權……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事里都有趙氏的影子。

更有甚者，就是幕後黑手！

意識到這一點，王鼐只覺得下颼颼的冒冷氣——這人，太狠！

如果可以，王鼐絕不想扛上趙氏。

怪只怪今天多喝了二兩酒，又見到了許久未見的阿娘，一時間氣上涌，這才斥責了趙氏兩句。

這會兒被趙氏森冷的目一掃，王鼐的酒都嚇醒了。

他乾咽了一口唾沫，吶吶道：「那、那什麼，刁奴確實可恨。」

萬氏傻眼了，這跟的劇本不一樣啊。

狗、狗兒怎麼就慫了？

「阿娘，您在路上生了病，可不就是下人們服侍得不周到嘛。」

王鼐訕訕的躲開趙氏的視線，轉回床前，低聲跟母親說：「們既做得不好，就當罰。按我說，夫人還罰得輕了呢。」

說著，王鼐似是來了底氣，揚聲對外吩咐道：「給們每人頂一盆水，哪個的水灑了，再多跪一個時辰！」

萬氏眼前一黑，頭一歪，暈了過去，這次是真的。

「阿娘~」

「阿婆~~」

眾人又是一番忙，還是趙氏冷靜，指揮丫鬟又是掐人中、又是灌水。

咳、咳咳~~

萬氏被折騰醒了，睜眼便看到趙氏那張可恨的臉，顧不得虛，手抓起一個枕頭朝趙氏丟了過去。

趙氏閃躲開，枕頭砸在了地上。

萬氏氣急，抖著手指頭指向趙氏：「滾，你給我滾！」

趙氏不氣也不惱，反而一副「你生病了，緒不好，我理解」的寬容模樣，「阿家病得不輕，吃了葯，好生歇息吧。」

王鼐趕忙陪笑：「娘子且去忙吧，阿娘這兒還有我們呢。」

王鼎也連連點頭，他剛才真是魔怔了，竟然敢跟阿嫂置氣。

王懷恩則在了角落裏，唯恐被趙氏看到。

王懷瑾則走上前，關切的問趙氏：「阿娘，您沒事吧？」

趙氏對王懷瑾笑了笑，微微搖頭，而後轉敲打滿屋子的奴婢，「好生伺候太夫人，如若再有什麼不妥，外頭那些人就是你們的下場！」

萬氏的大丫鬟和幾個得用婆子紛紛低下頭，著肩膀，急聲應道：「是！」

萬氏更生氣了，再笨也聽得出來，趙氏在威脅呢：親的婆婆，你如果再作妖，我就繼續罰你院子裏的人！

一口氣梗在間，萬氏險些再次暈厥過去。

妙儀見狀不好，顧不得暴份，上前給萬氏順氣。

趙氏卻看都不看妙儀一眼，抬步便出了寢室。

呼、呼~~

萬氏發出重的息聲，好一會兒，才恢復過來。

「你、你，還有你，」一手指將兒子孫子都點了一個遍，「你們也都滾。沒用的東西，我真是白養你們了！」

王鼐等人被罵得麵皮兒發，見老娘實在氣得狠了，又不敢多說什麼，唯恐惹得老人家更加生氣。

王鼐和王鼎對視一眼，兄弟兩個慢慢點頭。

而後，便帶著各自的兒子走了出去。

「太夫人，別生氣了，」妙儀待眾人出去后，坐到了床邊，聲勸著：「小不忍則大謀啊。」

「忍什麼忍，你沒看到嗎？趙氏剛才多囂張，本不把我放在眼裏！」

萬氏脯劇烈起伏著，「你這個辦法到底有沒有用？我看姓趙的本不在乎啊。」

裝病，唯一心疼的就是的兒子和寶貝大孫子，其他人，似乎並不放在眼裏呢。

趙氏更是理都不理，看張狂的樣子，也不像能被拿。

妙儀沉默了片刻，方緩緩說道：「趙夫人確實與我想得有些不一樣。」

是真的沒想到趙氏這般氣，或者說，低估了趙氏在王家的地位。

剛才妙儀看得分明，整個王家，包括王鼐和王鼎兄弟兩個，誰也不敢跟趙氏對抗。

「那、那我該怎麼辦？還裝病嗎？」

萬氏有些焦急，原以為能一回來就給趙氏一個下馬威，日後也好在王家重新樹立威信。

結果卻被趙氏反手打了臉，弄得自己更沒面子。

萬氏不想也知道，只要今天的消息傳出去，王家的下人，乃至那些小輩們，背地裏還不定怎麼笑話呢。

妙儀想了想，道：「無妨，趙氏強勢，咱們避其鋒芒也就是了。」

萬氏沒聽懂。

妙儀向前探了探子，低低的跟解釋了一番。

萬氏半信半疑，「這樣能行？」

失敗了一次，萬氏對妙儀的能力產生了質疑。

妙儀篤定的說，「放心吧，這次一定可以，您只需要按我說的辦。」

下午，李氏得到消息，匆匆從娘家回來。

顧不得回自己院落，進門第一時間便來到了福壽堂。

一進院門，李氏便呆住了。

院中，大太下，五六個婆子正跪在滾燙的青石地板上，們滿頭大汗，老臉漲紅，子搖搖晃晃，雙手還舉著個銅盆，盆里裝滿了水，們每晃一下，盆里的水便灑出來一些。

李氏眼尖，認出了這幾人是婆母的心腹。

不有些納悶，好好的，婆婆罰們做什麼？

心裏藏著疑問，李氏急促的腳步放慢了。

「老祖宗，二夫人來了。」門口廊下跪著的小丫鬟脆生生的通報道。

屋裏的萬氏剛剛睡了一覺，正斜靠在床頭吃燕窩粥，聽到這話，閑閑的說了句：「老二家的，進來吧！」

李氏在門口應了一聲，整了整服，抬步走了進來。

「阿家，一路辛苦了，聽說您病了，子怎麼樣？要嗎？」

李氏規矩的行禮，然後一連串的問題問了出來，語氣很是關切。

「死不了！」萬氏卻毫都不領，淡淡的掃了李氏一眼，見穿著外出的裳，隨口問了句：「你出去了？」

李氏知道萬氏不喜歡自己，有些局促的垂下頭，低低的回道：「天氣太熱，我阿娘中了暑氣，昨兒跟阿嫂稟明了況，我便去娘家待了兩日。剛剛聽說阿家您回來了，我就——」

可不是故意不在府上等候，實在是萬氏自己回來得太突然。

萬氏擺擺手，才不在乎李氏去了哪裏。

說起李氏，萬氏對的覺很複雜。

當初著李氏「過繼」王懷恩的時候，萬氏還覺得李氏是個好的，王家多委屈了。

但等到趙氏提出過繼王懷瑾時，萬氏不但恨上了趙氏，還遷怒到了李氏頭上——你個沒用的，趙氏想過繼你兒子，你都不知道拒絕啊。哼，看你分明是想要安國公的爵位，所以才痛痛快快的答應了過繼。

這就是萬氏的腦迴路，旁人怎麼做都有錯，只有才是對的。

王懷瑾的世子之位越坐越牢靠，萬氏對李氏的怨念也就越深，後來發展到：如果不是李氏生了王懷瑾，趙氏沒準兒就過繼王懷恩了，說到底，都怪李氏！

有了這樣的想法，萬氏實在擺不出什麼好臉給李氏。

李氏也習慣了，左右的兒子是世子，的孫子也將承襲安國公，自家得到了實惠，萬氏給點兒臉瞧，又不掉塊，忍忍也就是了。

「太夫人，這就是府上的二夫人吧？」

妙儀見氣氛有些尷尬，上前來打圓場。

李氏這才發現寢室里還有個外人，抬眼上下打量妙儀：年紀不大，一道袍，面容清秀，兩隻眼睛水汪汪的，看著便是個靈的人兒。

「老二家的，這是我特意從道觀請來的妙儀冠。」

萬氏給兩人簡單的介紹了一下，「妙儀，這是我們王家的二夫人，娘家姓李。」

「李夫人安好！」

妙儀淺笑盈盈的跟李氏見禮，姿態很是優雅，若不是頭戴道冠、穿道袍，單看的言行舉止，旁人還會以為是哪家的家小姐哩。

李氏自己重規矩，對講規矩的人天生有好。

尤其方才妙儀還幫自己緩和氣氛，李氏更覺順眼，微微頷首還禮，「冠有禮了。」

「早就聽聞驃騎將軍府有兩位夫人，一位端莊嫻雅，一位賢良淑德，今日見了，果然名不虛傳。」

不同於在趙氏面前的默不作聲，妙儀對李氏絕對稱得上熱。

饒是李氏對妙儀有些好，對的這種熱，也不心生詫異。

這位冠，似乎對分外友好，甚至還帶著一討好，奇怪！

李氏跟萬氏寒暄了幾句，便被不耐煩的萬氏打發出去了。

李氏一路回到萱瑞堂，剛進院門，就到了匆匆往外走的王懷瑾。

「二郎！」李氏滿眼驚喜。

王懷瑾臉上有些鬱，但看到李氏后，頓時關上一副笑容。

「阿、阿嬸，您回來了？外祖母可安好？」王懷瑾關切的問道。

殊不知，他那一聲「阿嬸」似利刃一般，直接在了李氏的心頭，的笑容也消失了。

「二郎，這裏又沒有外人，你、你又何必——」李氏有些抱怨。

王懷瑾卻一板一眼的說：「阿嬸，禮不可廢。」

他，早就被親生父母拋棄了，對著李氏，他實在喊不出那聲「阿娘」。

「你~唉，罷了，」李氏本能想訓斥兩句，想到回娘家時父兄對的告誡，又咽了回來。

父親說得沒錯，當年是太心急了，結果傷了孩子的心。

如今想挽回，只能徐徐圖之。

「你外祖母中了暑，頭暈得厲害，也沒什麼胃口，還是阿唐孝順，派人送了些瓜菜、藥材過去，你外祖母都用了，說很好，還說要謝謝阿唐呢。」

李氏緩和了語氣，甚至故意誇獎唐元貞。

果然，聽了這話，王懷瑾皺起的眉頭鬆了開來，邊還有了一笑意，「外祖母喜歡就好，瓜菜、藥材什麼，家裏有的是，待會兒我就跟娘子說，讓再送一些過去。」

「不用，不用了，有那些就足夠了，」

李氏擺擺手，覷了眼王懷瑾的臉，略帶擔心的問道：「怎麼了？我看你神不太對，莫非有人給你氣了？」

王懷瑾手抹了把臉，嘆道：「阿婆病了，阿、阿叔很是憂心，便我過來說了幾句話。」

然而卻是話不投機。

王鼎怪王懷瑾只顧著討好趙氏，卻不孝順長輩。

王懷瑾實在不知該說什麼，福壽堂那一幕他看得清楚，分明就是阿婆裝病藉以給阿娘臉子看，甚至還想拿阿娘。

若是論「孝順」，王懷瑾最該孝順的也當是趙氏。萬氏，畢竟隔了一輩。

再者，長輩慈，晚輩才會孝順，萬氏的做派，真心沒有半點「慈」可言。

但是這些話王懷瑾並沒有跟王鼎說，對於一個愚孝的人來說，哪怕天底下的人都有錯，他的親娘也不會錯。

王懷瑾低頭任由王鼎訓斥。

王鼎越說越沒意思，最後一揮袖子，說了句：「到底是你阿婆，你必須尊敬孝順。今天我就說這些，你回去好生反省反省！」

「反省？我真的不知道該反省什麼？」

王懷瑾回到朝暉院，跟唐元貞訴苦，「難道明知道長輩在胡鬧，也要順著、敬著？」

今天唐元貞忙著安頓王家的來人，沒工夫去福壽堂，所以並不知道那裏發生的鬧劇。

聽完王懷瑾的複述，擰眉想了好久，方喃喃道：「好端端的，阿婆作甚要裝病？」

王懷瑾攤手，「我哪裏知道？唉，估計以後的日子，家裏甭想太平了。」

阿婆帶了這麼多親戚、族老還有什麼耆老來，目的很明確啊，約莫是惦記上他王懷瑾的世子之位了。

唐元貞頗為贊同，點頭道：「以後咱們按規矩行事也就是了。」

傍晚，唐元貞到底拋不開心頭的那抹疑，用過暮食后，特意去了趟寸心堂。

寸心堂，正房。

趙氏正拿著一封信，表有些怪異。

唐元貞按下心底的話，先給趙氏行了禮，而後好奇的問道：「阿娘，誰寫來的信？」

趙氏沖著招招手，「過來坐，你也來看看。呵呵，我真是年紀大了，不太理解你們這些年輕人的想法。」

唐元貞更好奇了，寫信的這位到底是誰，竟讓趙氏說出這樣的話來。

唐元貞跪坐在趙氏邊，接過信紙，一目十行的掃過，看到最後的落款，也不出怪異的表：「這、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