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勝長嘆了口氣，“我是獨子，我娘也早早守寡，城更沒半個親戚。加上我娘眼瞎，當初很多人都跑出去逃荒，但我娘這況卻不起折騰，我便也留在了城。至於奉一教……”說著，李勝眼中閃過了一恐懼。

蘇漣漪將李勝神態的變化捕捉眼，有了深思，“奉一教怎麼？”

李勝言又止，但看到那沸騰的鍋，便決定繼續說下去，說出心中的。他並非是爲了這口粥而冒險，實在是……對這不知名子的幫助，很是激。

“菩薩小姐，我說了……您可別害怕。”李勝本就蠟黃的臉，又蒼白了一些。

漣漪點了點頭，“說吧。”

李勝長長嘆了口氣，“這事還要從三個月前說起，我有一個從小玩到大的兄弟大力，他家，”又嘆了口氣，“就在我家隔壁。”

漣漪皺眉，如果沒記錯，李勝家隔壁院門鎖，以爲那一家人已逃荒去了。“他們人呢？”

李勝緩緩擡起頭，那眼神很是奇怪，是一種憎恨、是一種恐懼，“被……滅門了。”聲音得很低，兩人距離不遠，但蘇漣漪也險些聽不清楚。

漣漪眉頭了下，垂了下眼，聲音更爲冷靜。“這滅門，與奉一教有關？”

李勝驚訝，一般子聽見什麼兇殺案或其他，不是應該大驚失嗎？即便是再見多識廣的子，畢竟也是後院的子，怎麼就？“恩，是被奉一教滅門。”而後慢慢講了起來，“我李勝雖然沒讀過多書，但從小便在各種鋪子裡當學徒、當夥計，自然也聽了不往來旅客或大俠們的談話容，更別說從前在茶樓裡當夥計時，天天都能聽說書先生說天下奇事。我除了大力便沒什麼朋友，白日裡聽了故事，晚上無聊就將那些故事反覆回憶，思考。”

漣漪知道李勝說這些話想表達的是，他有辨別是非的能力。未說話，繼續聽他說。

李勝繼續道，“最開始，奉一教到傳教拉教徒時，大力就去了。自從大力了奉一教，就總神兮兮的，我問他原因，他也不說，卻總是神恍惚。當時東鄔城戰事剛剛平定，所有人都以爲好日子要來了，而店裡的貨也沒像現在這麼貴，我還是繼續當夥計，便沒太關注大力，只是偶爾晚上回家後趙大力倆聊天，喝喝酒，直到有一天……”

蘇漣漪看著李勝越來越僵的表，心中猜想，難道這奉一教還會催眠？這樣的邪教在現代也是數不勝數，用一種集心理暗示，將教徒催眠得走火魔，之後幹一些離譜之事。

“那一天，店裡正好點貨，我忙到很晚纔回家，已經筋疲力盡。大力來我家了，說要找我聊聊，我說今日太累，想改日再說，但他卻死活不肯。沒辦法，我們便到了一旁的樹林裡說，他說……他……不想在奉一教了。”李勝說到這，抖的聲音得更低，警惕又驚悚地擡眼看向門口。

“怎麼了？”漣漪也看向門口，但門外卻沒人。

李勝抖得更厲害。

漣漪不解，難道李勝是因李勝太過飢，有了幻覺？看了看鍋裡的粥也可以了，“你先吃了飯吧。”

“不，讓我說完。”李勝繼續道，“一會……一會搞不好我就沒勇氣說了。”

漣漪驚訝，難道真是鬼神之說？畢竟鸞國人都怕這個。“好，你說。”又重新將鍋蓋蓋上。

李勝如釋重負地深深呼了口氣，“奉一教的年輕教徒都要服役，而服役會給銀兩，服役的容是去東鄔城周邊地區傳教，更有一些開墾荒地等。但其實……其實本不是去傳教和開墾荒地。”說著，咬牙切齒。

“那是去做什麼？”漣漪追問。

李勝擰了乾瘦的拳，“是去殺人，是去越貨！奉一教阻止這些年輕壯年教徒蒙面打劫來往商隊，或者便是殺一些奉一教要殺之人。教徒們本若反抗，立刻便被奉一教的紅護法殺死，因爲怕死，他們便只能聽從奉一教的指令，而且……他們回城後，沒人敢泄他們做過之事，因即便是告到了府，他們也都是幫兇。”

蘇漣漪雖之前被很多人告知這奉一教勢力碩大，但畢竟是三個月發展的組織，怎麼也沒想到這般無法無天！

“難道不能通報給府？”漣漪神凝重，小聲問。

李勝痛苦的搖了搖頭，“一看小姐您就是外來人，剛到東鄔城不久吧？這整座城，都在奉一教的嚴監控之中，街上往來的行人，很多都是他們的眼線，只要發現了什麼不對，他們便……便……”說著，痛苦地低下頭。

漣漪想到剛剛李勝說道大力的下場，冷冷道，“便將其滅門？”

李勝想到自己兄弟，想到那麼親的鄰居，點了點頭，“對。”

“奉一教除了用教徒的生命相威脅，也拿他家人的生命想威脅對嗎？那些教徒甚至都不敢對家人說，他們幹了什麼勾當？”漣漪問。

李勝痛苦地點了點頭。

“若將此事泄出去，便被滅門，若是說給外人聽，那聽聞此事之人，想來也會被滅門，對嗎？”漣漪又問。

李勝繼續點頭。

蘇漣漪擡眼看向牆的一角，若有所思。“像奉一教這種喪心病狂的組織，想來也不會講理，即便是在教，應該也是濫殺無辜。教徒們敢怒不敢言，時刻都在擔驚怕中度過，又不敢遷移，因他們知曉了，若輕舉妄，隨時便被人殺害，還會牽連家人。而你口中的大力，便是再也不了這強大的恐懼，將告訴了你，以求發泄？”

李勝猛地擡頭，“不，菩薩小姐，您誤會大力了。我與大力從小一起長大，雖不是親兄弟，卻勝是親兄弟，他告訴我……是怕一無所知的我也加奉一教，而他這一段日子的心神不寧也引起了紅護法的注意，他怕……他怕被滅口，屢次代我，若他真被滅口，讓我照料好他家人。”

紅主教？這名字蘇漣漪又聽了一次。

“可是……可是……這些畜生！”李勝握著拳，低著頭，悲憤加又不敢喊出，只能一再抑，“這些畜生，最終還是沒放過大力，還……滅了他們一門！我恨……我好恨……”

漣漪嘆氣，“你恨奉一教？”

李勝搖頭，“不，我最恨的是我自己，當日夜深，我起小解，就聽見了大力家有人進來，之後大力一家人好像被捂了，聲音不大，折騰了片刻，就……就沒了聲音。我當時很怕，我想去救他們，我不怕死，但卻怕連累我的母親，我……我……就在我掙扎之時，他們一家就……就……”

李勝鼻音很重，不知是不是哭了。

漣漪看向窗外，想到那平靜的院子，“別想了，你去了也無法改變這個事實，只不過爲他們屠刀多添了兩抹冤魂罷了。”而後，又想起，“而後，奉一教就將大力家僞裝全家逃難？”

李勝低著的頭點了一點，“門鎖了，清早在大門上了張紙，上面寫著無法在東鄔城度日，去西面逃難了。所有街坊鄰居都以爲逃難，但只有我知道，他們全家人已經……不在這世上了。”

漣漪神一凝，加重了語氣，“難道這城中許多逃難家庭都是被奉一教滅門了？”

李勝猶豫了下，而後道，“其他人我不知，我只知大力家，但我猜想……應該如此。”

蘇漣漪雙眼猛地大睜，奉一教到底是何方神聖！？竟能如此隻手遮天！

“府呢？府爲何不管？”漣漪追問。

李勝搖頭，“府如何管？徐知府那個老糊塗，那個睜眼瞎，老天爺就白瞎給他一雙眼！先不說那個徐知府，即便是府管，也得有些證據，但人人都怕死，人人都怕被滅門，誰敢出來做證？”

“這種況，徐知府就應與駐守將領聯合剿滅奉一教，人命關天，還要什麼證據！？”漣漪氣憤道。

李勝無奈，“問題是，徐知府他……不管。”

漣漪將一雙拳，口中銀牙暗咬，好一會才緩過神來，將鍋蓋打開，“別說了，先把粥喝了，繼續活下去才能打敗奉一教，爲你朋友大力全家報仇。”

李勝如同見了鬼一般地盯著面前這容貌絕麗的華貴子，“菩……菩薩小姐，您這話以後可千萬別說了，我剛剛都說了，這整個東鄔城都被奉一教控制，若你說出去就糟了！”隨即，又想到一些事，神疑問，“菩薩小姐，小的還不知您是什麼份呢。”

漣漪笑了笑，“我小漣，是雲元帥寵妾的婢，昨日有探親車隊城，你應該聽說吧。”

李勝大驚失，用一種如同崇拜神明一般的眼神看向蘇漣漪，“難怪菩薩小姐這麼與衆不同，不對，是漣小姐，原來您是元帥家的丫鬟。元帥……元帥他老人家還好嗎？”

漣漪不解，“元帥還好，怎麼？”看來，雲元帥在東鄔城人的心目中，地位很高。

李勝狠狠嚥了口水，很是張，“那……元帥他會不會回東鄔城？”爲何張？彷彿怕聽到否認的回答。

蘇漣漪不忍心看其失，但還是搖了搖頭，“不會。”

李勝從凳子上一下子跌落到地上，雙眼更是無神，“完了……完了……東鄔城徹底……沒救了，我原本還期盼著元帥能回來，趕走奉一教，爲大力家、爲冤死的百姓報仇雪恨，但……元帥他竟不回來了。”

而後李勝扶著凳子緩緩站起，如同行走一般看著門外，“人們說得沒錯，東鄔城是一座死城，東鄔城是一座被老天忘的城，連元帥都不要我們了……”

漣漪一把抓住李勝瘦得隔手的肩，將其魯地扔到凳子上，“元帥不要了就是死城了？真笑話，告訴你，這城，老天沒忘！”一邊說著，一邊爲其盛粥，塞道了李勝手中。

李勝手握著碗，但卻沒吃，而是帶著一種期盼地看著蘇漣漪。“漣姑娘，您說的是真的？”

蘇漣漪勾起的脣角，點了點頭，“我從不隨便說空話。”

面前的看起來只是名，但不知爲何，李勝就是相信這子所說的一切，子周散發的便是這種令人折服的覺。

“好，我吃，我吃。”李勝這一刻，甚至覺得自己活下去不是爲了茍延饞，而是揹負著艱鉅使命一般。

漣漪查看鹽罐中的乾菜，只見那乾菜已發開，夾了一扔到李勝的碗裡。“都吃了，不許留，米沒了再買就是。”能看出李勝有個想法，留下一些粥。

李勝雙肩抖了抖，而後低頭，狠狠點了點頭，開始吃起來。

漣漪又盛了些粥，將帶了鹹味的乾菜放到粥上，去了另一間屋子——那老嫗所在的屋子。

屋很黑，沒有窗，沒有燈。也許是沒錢買窗棱紙，窗子從外已被封死，而老嫗便坐在牀上，手中著什麼。

“是……掌櫃的嗎？”老嫗眼睛雖看不見，但耳朵卻是靈的。

“是啊。”漣漪找了一圈，沒找到燈，便只能藉著門口微弱的燈一步步試探著向前，“這位大媽，您還沒吃飯吧，這裡有粥，我幫李勝拿過來的，您吃吧。”

老嫗一愣，“粥？這……這很貴吧？是掌櫃帶來的粥嗎？”

漣漪瞭然，李勝雖瞞著老嫗，但有些事是瞞不住的，例如空空如也的廚房。“不貴，這是李勝應得的，您快吃吧，吃過後到院子裡，我看看您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