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娘之所以能進永嘉坊，是因為母親沈氏和顧氏是遠房的表姐妹，時顧氏曾在并州寄居過一段時間，沈家當時為并州首富，沈氏小時對顧氏頗為友好照顧，誰知沈家因行事招搖，被鄭太后娘家人覬覦家產，一夜間祖父父親皆因罪獄，萬貫家財散盡，慌間沈氏母親將自己的嫁妝給兒后設法將其急匆匆嫁了京城崔家老四房。

沈氏這種況嫁夫家哪里會有好果子吃，丈夫是個秀才，婆母也是大戶人家出，可婆母看上的不是的人，是的嫁妝，不聲間就折磨的沈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崔琪小時候也跟著吃了不苦，后來機緣巧合之下，沈氏臨死前居然得以見了顧氏一面，就把才六歲的兒托付于，護下一個崔琪，對已嫁給崔澤厚的顧氏自然是輕而易舉的事，所以雖然后母刁鉆祖母不喜，崔琪倒也算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反練就了一番好心機。

今日若不是顧氏突然發難，崔琪倒把自己四五歲時所吃的苦快忘了，如今發害怕到發抖，倒不是怕吃窩頭挨，是突然發現自己這陣子張狂的連自己是誰都忘了，這里不是自己那個七八糟的家里，這里是永嘉坊，自己怎麼這麼大意糊涂。

阿常見琪娘只呆愣了一會兒，便拿筷子夾起窩頭配著涼菜細細的吃了起來，這些東西連阿常見了都覺得硌嚨，可琪娘吃的優雅細致，倒像是在吃什麼味一般，阿常暗嘆一口氣，連忙倒了一杯熱茶過來。

第二日，琪娘自然是照常下去學習，名義上只是因為孝心而自愿茹素誦佛而已，并未并足，四娘一直盯著的臉看，琪娘雖臉略顯蒼白，但和平常卻毫無二致，因四娘盯的太過明顯了，便扭頭看著四娘微微一笑，說道：“四娘妹妹怎麼了，是有什麼事想問我嗎”

四娘被問的愣住了，只好訕笑著吱唔了兩句，趕掉頭和五娘閑扯了起來。

上午仍是劉娘子的課，現下悉了，幾個小娘子都發現劉娘子看著一副學究的刻板模樣，其實是很好說話的人，只要在課業上認真，哪怕不會，哪怕被罰站了，也并不會真的生氣，反而對于學業落后的還特別關心些。今天沒一會兒，四娘又辯證不對站在那里了，不過倒是一點不擔心，因為剩下五娘和琪娘都是學業極好的，也站不了多久。

四娘大約是太放松了，還沒等劉娘子轉別人呢，就翹起角笑了，劉娘子一瞪眼睛，四娘連忙一脖子吐了吐舌頭，討好的看著劉娘子傻笑了起來，劉娘子又生氣又無奈，只出指頭在腦門上狠狠的了一下。玉華在一旁看著也樂了起來，昨晚與四娘一番口角，自己倒覺得兩人更親近了些。

徐娘子的課業是玉華最興趣的，于這長安城各種復雜關系是幾人中所知最的，尤其是前幾日進宮以后，玉華便覺得自己像是一顆被扔進驚濤駭浪里的小石子，時刻都會被淹沒吞噬。

徐娘子是個脾氣和的人，相貌是三個師傅中最貌的，上的課也相對輕松，只要認真記憶背誦就好，不用太費腦筋，似乎也對小娘子們無甚要求，不過看到五娘學的認真，不但記憶的清楚，還時常能問出一些頗為切中要害的問題，倒也樂得悉心指教一番。

等到了午后程娘子的課業時，不知不覺中，幾個小娘子都變的有些張起來，旋舞們已經學了一陣子了，連四娘也能連著轉上快半柱香的時間了，現在程娘子開始教們一些手上的作。

琪娘先跳，今日們學的是蘭花掌中的雛單手式，們的掌心中被點了一點朱砂，五指并攏，指尖向上，花狀，然后按著中指、拇指、小指的順序緩緩散開反手如雛初放一般，琪娘腳下迅速的打著旋，每轉上兩圈，手上便要緩緩的開出一朵花。

等琪娘轉好十圈停下來，便立在那里等程娘子教導，程娘子單手撐頭斜靠在案幾上，半響才冷冷的說：“你那是手指頭，還是腳趾頭......”

饒是琪娘再老，臉還是漲紅了，一旁坐著的四娘腮幫子一下子鼓了出來，忍了半天才沒笑出聲，不過一想到自己呆會兒也要去跳的，圓鼓鼓的臉又扁了下去，程娘子很罵人，可常常一句話就把人說的想死，待人更是有如冰山，拒之千里之外，和其他兩位師傅娘子相比，幾個小娘子非但沒有與慢慢悉起來，反而是越來越懼怕了。

第二個跳的是玉華，最大的問題在于太習慣于跳胡旋舞了，胡旋舞手上作要迅如蝶舞翻飛，而旋舞則恰恰相反，要的是緩如流水纏綿，玉華

轉了十個圈，手上卻慌里慌張的做了快二十個作。

“怎麼，是不是以為多幾下，便可早點下學了”，程娘子自然也不會有什麼好話留給，說完干脆也不四娘跳了，便站起親自給他們示范了一番。

等看了程娘子的舞姿，琪娘不得不承認自己手指頭確實如腳趾頭一般的笨拙，蘭花指講究一個“鉤白瘦”，就是要“鉤”似圓月、“”若無骨、“白”如玉石、“瘦”勝麻稈，都被程娘子演繹的淋漓盡致，當真是賞心悅目、曼妙多姿。

四娘也在一旁看的心曠神怡，佩服不已，唯有玉華，眼神卻有些奇怪，等程娘子都停下來了，眼睛還盯在程娘子的左肩上不，直到被四娘了，才醒過神來。

等三人練得疲力盡，也被損的無地自容的時候，程娘子的課才結束了，三人行了禮便退出了東廳，玉華卻假裝拉下了書本，又折返了回來，程娘子坐在案幾后不知在想什麼，見玉華進來，皺眉冷冷看著不響。

玉華上前對著一福，說道：“程師傅的左肩是否有些僵痛，五娘會一點按手法，可替師傅解解乏。”

程娘子并不答話，只挑著眉看，眼底卻帶著濃濃的嘲諷鄙視之意，若此時是其他幾個小娘子中的任何一個，恐怕都會被這眼神嚇的窘迫而逃了，可玉華看著程娘子這樣子，心里卻莫名有些酸酸麻麻的悉覺，非但不害怕，倒越發想替程娘子一解病痛。

“師傅既不反對，那五娘便斗膽試試了。”，玉華自說自話一般上前跪在了程娘子后，替按起來，人小手小，這按便用的卻是拳頭和手肘，看著雖像是在胡鬧，可的作卻極為嫻。一只小拳頭頂在了程娘子肩胛，慢悠悠用勁鉆了兩下，程娘子便不由倒了一口冷氣，卻又馬上舒服的長嘆了一聲。

玉華一邊側臉觀察著程娘子的表，手下一邊換著位置、變著手勢繼續按，等兩人頭上都冒出了一層的細汗后，玉華才甩著胳膊站起，又向一福，一句話也沒多說，便告退走了。

接下來連著三日，玉華每日都會留下替程娘子按一番，等這天弄好了又要走，卻被程娘子住了，命坐在自己前。

程娘子上下打量了一番，才緩緩開口問道：“聽劉娘子、徐娘子講，你學東西頗為勤，們都很喜歡你，至于我這里，你不用費心討好了，你天資不錯，我不會教你什麼，也不會多教你什麼的。”

玉華聽了這話，仿佛不明其意般的笑了笑說道：“這幾天因連著下雨，氣大，您的肩膀才會犯了舊疾，過兩天好了，便也不用按了，我這按只能緩解您疼痛，并不能治的。”

程娘子臉上這才出一好奇，問道：“你從哪里學來的這些莫非學過醫嗎”

玉華抿一笑，搖搖頭也不說話，從能走穩路不久，便開始慢慢學著照顧娘了，開始娘還能一瘸一拐的走幾步，后來腳全爛了便只能躺著指揮干活，娘因為從前常年跳舞謀生，上有不舊疾，每逢變天時便會發作，便趴在娘上學著替按解痛，時間長了自然無師自通，后來娘上瘦的只有骨頭了，反倒不痛了。

見瞞不說，程娘子又皺起眉頭，冷哼了一聲說道：“你母親倒是沒白收了你這麼個懂事上進的兒，今后必大。”

玉華聽程娘子這話，突然來了興趣，轉了轉眼睛，思忖了半天，又眼瞄了瞄程娘子，想到自己宮回來心里總是惴惴不安的，便下定了決心，略微探靠近了程娘子，輕聲問道：“程師傅，您可知道們養我們要做什麼用”

程平實在是沒想到五娘會突然問了這麼一句話，不知為何突然有些想笑，面上卻仍是一片冷漠，想了想才說：“你覺得自己又有何用”

玉華從安邑坊到永嘉坊，每日里學這麼多規矩和氏族家學，自然對氏族聯姻和崔氏的份也有了些認識，按著娘的說法，人漂亮便是極大的用，可從宮里回來后，看顧氏對自己越來越親昵，好像不但要自己恩就行，倒像是還指自己能真心與們親近的意思，玉華便有些發憷起來，此時被程娘子這樣一問，不由沖口而出道：

“五娘也不知道，就覺得對我們實在太好了些，心里沒底啊......”

程娘子一聽這話，再也忍不住哈哈哈笑出了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