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堂里的珍珠珠簾被丫鬟開，謝晏和攜著一陣春意掀簾而：「晏和拜見祖母。」

隨著盈盈下拜的作，白皙、瑩潤的耳垂上，一對金累紅寶石耳墜子搖曳出璀璨的輝。

平安大長公主坐在上首，像是沒有聽到孫的請安聲一般，並未謝晏和起來。

一雙眼半瞇著，眼角的餘從孫的頭頂慢悠悠地過。

謝晏和今日穿了一件淺黃煙羅紗的蘭花紋上，山茶紅的泥金流彩雲紋花間。綰著的百合髻上，簪了一朵極為稀有的名品牡丹——金豆綠，整個人就像是剛從枝頭掐下來的花兒一般，渾著鮮活的氣息，看上去既明又妍。

整整有一炷香，上首的平安大長公主沒有任何的反應。

謝晏和垂著頭，視線落在自己迤邐在地的擺上，只見泥金的雲紋掐邊像是一道滾的波浪，延向不知名的某。

輕輕勾了勾，心底泛起濃濃的嘲諷來。自己的祖母活了大半輩子，也就只有這點磋磨人的手段了。

平安大長公主有心磨一磨謝晏和這個孫的子，但見著孫這般逆來順的表現，不僅不覺得欣，心中的火氣反而更重。

還沒有衰老到老眼昏花的地步，真心和假意，平安大長公主還是分的出來的。

「晏和，你可知錯？」平安大長公主面容嚴肅，聲音冰冷，沒有半分的溫之意。

謝晏和抬起頭，羽扇一般濃的睫微微垂著，一臉無辜地說道：「回祖母，孫不知錯在何。？」

謝晏和的語氣平靜至極，綿、甜糯的嗓音之下，藏著淡淡的不以為然。

「混賬東西！」平安大長公主氣急，手中的茶盞直接扔在了謝晏和的邊上。

溫熱的茶水洇了謝晏和垂在地上的擺，山茶紅的布料被水浸染，像是一團濃稠的。

對於平安大長公主滿是怒火的過，謝晏和的神沒有一波，語氣平平地繼續重複了一遍：「孫說過，不知錯在何。祖母這是不分青紅皂白，就定了我的罪嗎？」

「你還敢狡辯！」平安大長公主目深深地看著這個天生反骨的孫，一雙不再清澈的眼裏面有著濃濃的失。

「本宮還以為，你能夠吃一塹長一智，在江南的這三年，能讓你把壞病都改了！原來，你都是矇騙本宮的！你知不知道，你的所作所為，會害死謝家？！」

「祖母說的，我不懂。」謝晏和仰起臉蛋，一雙波瀲灧的桃花眼明、清澈，滿滿都是天真無邪的味道。

淺淺揚了揚角，一臉好奇地問道：「三年前，孫之所以避到江南去，難道不是因為祖母您的安排？至於吃一塹長一智這樣的話……」

謝晏和輕笑一聲：「明明是謝家無能。祖母您為金枝玉葉，卻連自己的親孫都護不住。謝家除了我父親之外，更是後繼無人，這才會讓一個小小的昌平伯府欺到頭上，淪為京城裏的笑柄。謝家，早在三年前就毀了，如何又能怪到我的頭上來？」

事到如今，謝晏和滿心絕之下，早就沒有心思去飾那點淡到可憐的祖孫之了。自己這個祖母有多冷酷謝晏和是知道的，既然大長公主可以犧牲自己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

「好！好得很！原來都是本宮這個做祖母的無能，才會讓你了這麼大的委屈！」

平安大長公主冷笑了一，沒有想到，到了現在，孫還是這般執迷不悟，和那個母親一樣，行事只求自己痛快，毫不為他人著想。

「你為什麼不想想，太子寧願冒著被陛下申斥的風險，寧願不要這東宮之位，都不願娶你？」

平安大長公主眼裏面流出濃濃的冷意，滿含嘲諷地說道：「哪個男子，也不願意娶一個張揚跋扈的妻子！本宮早就告訴過你，要你收一收自己的小子，要溫婉、賢淑，寬和、大度，你有聽嗎？別說是一國儲君，就是尋常人家，也不會要你這樣的媳婦進門！」

謝晏和被嫡親的祖母連番諷刺，臉上卻不見半難過的神，揚眉冷笑，反問道：「陳蓉嫁進東宮三年，卻沒有給魏津誕下任何一個子嗣，還攔著東宮進新人，這就是祖母口中的賢惠嗎？魏津自己瞎了眼，就喜歡陳蓉這樣的，我還要謝魏津的不娶之恩呢。至於溫婉、賢淑，寬和大度……」

謝晏和毫不避諱地向大長公主，溫溫一笑，甜、綿的嗓音含著凜冽的刀，似乎輕易就能將人撕碎般，一字一頓地說道：「祖父尚主之前，已有婚約在，是祖母您仗著公主之尊，橫刀奪……難道這就是您所說的溫婉和賢淑？」

謝晏和的祖父謝奕當年是上京城中有名的男子，家世顯赫、才貌雙全，有著「擲果盈車」的譽。

平安大長公主對其一見傾心，不顧謝奕已有婚約，跟自己的父皇求來了賜婚的聖旨，強行下嫁。這可以說是人生之中唯一的污點。

如今，當著滿室丫鬟的面兒，自己當年的醜事被親孫所揭破，大長公主高傲，哪裏忍的了，手指抖，指著謝晏和罵道：「你這個忤逆、不孝的東西！」

「祖母這是惱怒了？」謝晏和像是毫不覺得自己有多麼大逆不道，勾了勾角，桃花眼裏惡意閃，紅一開一合，滿是惡毒地說道：「我倒覺得，自己之所以會被陳蓉搶了夫婿，都是您當年種下的惡因。如今時候到了，這才報應到我這個親孫的上。祖母您覺得我跋扈，比起您當年，我又如何？」

平安大長公主腔裏面傳來一陣近乎窒息的滯悶，間一，張口就是一長串劇烈的咳嗽。

大長公主驕傲了大半輩子，沒想到老了老了，被親孫指著鼻子辱罵。

閉了閉眼，忍住眼中那抹一閃而過的淚意，聲音滿是疲憊地說道：「本宮不知，原來你心裏面這般恨我！」

「我也不知，祖母對我毫無舐犢之。」謝晏和長睫微斂，一雙桃花眼裏暈流，方才的冰冷和桀驁全都不見了，清澈的眸底只剩下淺淺的寂寥和蕭索。

謝晏和淺聲道：「太子和太子妃還沒有找上門來，祖母就已經做好棄車保帥的準備了。」

謝晏和雖然和大長公主相的時日不長，但深知這個祖母的，當年能夠仗著份死一個無辜子，還能把自己的祖父籠絡住，可見其狠心和手段。

謝晏和因此滿是自嘲地說道：「這個時候，未免出了變數，只怕我和李木的婚事，祖母也不會考慮了。只是不知等著我的，是落髮為尼，還是一杯鴆酒？」

面對親孫的質問，平安大長公主的滿腔怒氣瞬間消散了，重重往後一仰，幸虧被秋姑姑扶住，脊背這才沒有磕到椅背上。

大長公主的反應已經說明了一切。謝晏和一張燕妒鶯慚的容上，嫣紅的櫻緩緩綻放出一朵明的笑容，猶如百花綻放，開到荼蘼，反而出一即將衰敗的凄和哀涼。

謝晏和的笑容依然是那樣不勝收，桃花眼仍是那樣瀲灧絕，沒有半分傷心地說道：「是我低估了祖母的心狠，原來是鴆酒。」像是早已預料到結果，平靜至極的語氣淡漠到連半分怨憤都沒有。

「縣主……」秋姑姑忍不住了，目哀傷地著地上跪著的，都到了這個時候了，依然仰著修長、白皙的頸項，玉背直，波瀾不興的容，並沒有將死前的哀求和掙扎。

「縣主，您就跟殿下服個吧……」秋姑姑率先撐不住了，含著眼淚對謝晏和乞求道。

殿下總覺得縣主像死去的母親顧氏，可明明……像的是殿下啊！

謝晏和微微一笑，對秋姑姑的眼淚視而不見，淡聲道：「酒呢？還是湯？隨便什麼東西，拿過來就是。這個讓我苦苦掙扎的世間，我早就沒有半分的留了！」

「好！不愧是本宮的孫！」大長公主下了目中的痛，維持著半生的冷靜和剛強，擊了擊掌。

「晏和，別怪本宮這個做祖母的心狠。你千不該、萬不該對昌平伯府手。本宮原本想讓你走得了無牽掛，但既然你比本宮想的還要堅強，那本宮就直說了……」

「殿下！」秋姑姑高聲打斷大長公主的話，不知道自己的主子為什麼要這麼殘忍。何必……何必要讓這孩子走也走得不安你，這是二公子的骨啊！

謝晏和愣了愣，但很快就恢復了平靜，淡淡道：「祖母訓誡，孫自當洗耳恭聽。」

到了這個地步，謝晏和自認已經沒有什麼能將打倒了，秋姑姑那點不合時宜的同和憐憫，在謝晏和看來完全沒有必要。

平安大長公主揚了揚角，保養得宜的面龐上，因為這抹笑意出一道深刻的法令紋：「就在方才，本宮收到消息，原懷州長史陳巖青，被陛下連升兩級，封為從四品的太子家令，並且還賜了承恩伯的爵位……」

不必平安大長公主多說，幾乎是在大長公主提起「陳巖青」這個名字的瞬間，謝晏和就已經想起了這個人是誰！

前昌平伯陳巍的庶弟，太子魏津的舅父，陳蓉的叔父。

承恩？承恩！

自己所有的小作，原來都在那個人的眼裏面。

將陳巖青調到京城來，是他早就有的盤算吧！

如今藉著自己的手，正好將看不順眼的昌平伯罷免爵，發回原籍；扶植陳巖青上位后，太子魏津不僅沒有了拖後的人，反倒還能再添一助力；不僅如此，「承恩伯」的封號，還能給那些謀算東宮的幕後之人以警告，敲山震虎，一箭三雕！

原來這就是帝王心！

謝晏和濃的睫了，貝齒一瞬間將舌尖咬出來，腥甜的味道充滿口腔，默默咽了下去，心中一片冰涼，冷得幾乎發抖。

然而，在對上平安大長公主彷彿悉一切的目后，謝晏和撐住了自己最後的驕傲，若無其事地微笑道：「多謝祖母告知。我的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