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兒過完了八十八歲的大壽之后的某一天,忽然躺下了。
巍巍的唐竹筠,被曾孫扶著來看。
秀兒躺在床上對笑道:“娘娘,奴婢要先走一步了。”
唐竹筠眼眶微熱,滴下淚來。
這一生,一起走過,應該沒有憾才是。
可是臨到分別,才發現命運殘酷,生離死別多麼殘忍。
們還能再有一輩子嗎?
“別瞎說,沒事的,肯定沒事的。咱們還要一起活到百歲呢!”唐竹筠哽咽著道。
“娘娘,活到這個年齡,奴婢恩戴德了。”
宋景木木地站在一旁,也要拄著拐杖才能站穩。
他翕著,說不出話來,渾濁的目,一直看著秀兒,舍不得挪開片刻。
“奴婢能跟您一場,沒有憾。”秀兒道,“就是不知道,有沒有另一個世界。真的有的話,奴婢不喝孟婆湯,奴婢去給孟婆當丫鬟,等著您一起,咳咳咳——”
“秀兒,別說話了,緩一緩。”
“娘娘,再不說,就沒機會嘍。”秀兒咳完之后笑著道。
對即將到來的死亡,早有準備,且非常豁達。
然而,還是舍不得。
“秀兒,你別說了。”唐竹筠淚流滿面,“你的兒孫,就是我的兒孫。只要我還在一天,會照顧好他們。”
秀兒搖搖頭,白發已稀疏,“娘娘,您和太上皇,給我們的夠多了。他們各自都有那麼好的前程,奴婢一點兒都不擔心。奴婢只擔心您……您要對自己好一點。”
唐竹筠再也控制不住緒,大哭起來。
直到這時候,秀兒滿心惦記的,還是自己。
何德何能,得秀兒一生相伴?
“娘娘,別哭。”秀兒艱難地抬起手來,了趴在床邊的唐竹筠的頭發,“您是有大造化的人,奴婢跟著您一場,什麼富貴榮華,都過了。奴婢想,咱們這輩子緣分不夠,真的沒過夠,來世肯定還會再見的。”
“再見,一定會再見的。”唐竹筠道,“你不止有我,還有宋景,都會有的。我們在另一個時空,會再見的!”
死亡不可怕,分離更悲傷。
“好,好。”秀兒哆哆嗦嗦地握住了唐竹筠的手,“娘娘,請您一定好好保重,別哭。奴婢沒有憾,奴婢很高興。”
“好,我不哭了。”唐竹筠淚流河。
文帝站在后,輕輕拍了拍肩膀。
他何嘗不怕這種生離死別?
他甚至明白了,為什麼前朝會有那麼多皇帝,前仆后繼地去追求什麼長生不老藥。
因為活著,還有那麼多眷。
多麼希還有來生,還有生生世世,可以和糖珠子一直再續前緣。
三天后,秀兒走了。
在宋景的懷中,對著唐竹筠笑,笑著笑著就閉上了眼睛,胳膊也無力地搭了下來。
宋景自己給秀兒穿好裳,卻不讓人把秀兒抬走。
他換了一新,在秀兒旁邊躺下。
無論眾人怎麼勸,宋景就是不。
就連文帝開口,宋景都不為所。
當天晚上,宋景也去了。
沒有服毒,沒有自縊,就在秀兒邊,和十指相,那樣沉沉的,永遠地睡了過去。
唐竹筠回宮之后,緒久久地不能平靜。
凜凜和嫣然都已經是七十多歲老人,帶著兒孫們在宮中陪著。
唐竹筠看著他們,擺擺手道:“都帶著孩子們下去吧,我沒事。”
文帝也讓他們都退下。
還有他陪著糖珠子。
唐竹筠一天滴水未進,文帝哄著道:“咱們吃點東西,吃完東西,我帶你去拜祭秀兒,好不好?”
唐竹筠不想他擔心,強忍著喝了半碗粥。
兩人來到溧侯府的時候,已經是夜里。
除了守靈的宋家兒孫外,也沒有別人了。
咩咩帶著弟妹兒孫上前請安。
唐竹筠道:“宋镕,帶著他們都退下吧。我想單獨陪你娘一會兒。”
咩咩帶著所有人退下。
文帝摟唐竹筠的肩膀,想給一點點溫暖。
唐竹筠喃喃地對他道:“你還記得嗎?當初你裝死的時候,秀兒陪著我去靈堂祭奠你,然后用一把桃木劍,把你了出來。”
文帝笑了:“是啊,仿佛是昨天,卻已經過去了那麼多年。”
“多麼希,秀兒也只是暫時離開,還能回來。”唐竹筠蹲下去,把紙錢投到燃燒的火盆之中,看著火苗一點點的吞噬掉紙錢。
“會再見的。”文帝道,“我們終將再相逢。糖珠子,咱們要不要約定個暗號?”
“什麼暗號?”
“再見的時候,要對個暗號。”
唐竹筠想了想后道:“要不就說‘我你’吧。”
“好,我你。”
唐竹筠流著淚笑了:“你看,你這是耍賴,說好了來世的暗號。秀兒聽見了,肯定要嘲笑你的。”
文帝道:“是啊,我這輩子,除了,還沒發怵過誰呢!下輩子,肯定也在你邊,給我設置阻礙呢!”
話音落下,一陣風吹進來,吹開了門,把火盆里的火苗吹得四。
唐竹筠激地站起來,茫然四顧。
“秀兒,是你嗎?”
(全文完)
謝大家的一路相陪,謝大家包容我的各種不完。糖珠子的故事,徹底畫上了句號。
每一本書的結束,都悵然若失。
但是這也是一個新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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