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厚的一大摞卷宗，抱滿了蘇容整個懷抱。

抱著來到那張塌上，將卷宗隨意放下，然后子往塌上一歪，拿了一卷卷宗，開始看起來。

燕回聲偏頭瞅了一眼，目落在歪在塌上的姿勢上，又轉到一大摞厚厚的卷宗上，沒說什麼，繼續低頭理自己的事。

秦鸞作小心地沏了茶，擺了果盤，給燕回聲的玉案上放了一份，又給蘇容塌旁的矮幾上放了一份。

蘇容一邊翻著卷宗，一邊手了一瓣桔子扔進里，“謝謝！”

秦鸞作一頓，屋中太安靜，不好出聲打擾，便屈了屈膝，默默地退了下去。

房門關上，蘇容頭也沒抬，燕回聲反而又偏頭看了蘇容一眼。

蘇容看東西快，瞧著漫不經心地一頁一頁地翻著，但眼睛一直不離書頁，書房里一時間除了茶香四溢便是翻書頁的輕響，十分的有規律。

在看完一卷卷宗，又手去下一卷卷宗時，燕回聲忽然出聲，“過目不忘？”

蘇容轉頭看他，“是不是我打擾您了？”

燕回聲搖頭，溫聲說：“燕氏一族的先祖便有過目不忘之能，先祖故后，一連數代，都沒有人有此本事，但到了明瑞太子出生后，便又有了先祖的過目不忘之能，沒想到，如今你上也有過目不忘之能。”

蘇容“啊？”了一聲，“這是隔代傳？不、不對，這是跳躍式傳？”

燕回聲搖頭，“應該是吧！”

蘇容撓撓頭，“那我可真是榮幸，繼承了外祖父的優點。”

燕回聲笑了下，“的確十分難得。”

蘇容唏噓，“其實有這個能力吧，也沒什麼好，很讓人心煩的。”

坐直子，給燕回聲講述煩惱，“就比如，我小時候自學會認字后，但凡拿起一卷書，就能記住里面的所有容，還不帶忘的，但偏偏我母親覺得我不學，揪著我坐在學堂里聽先生講之乎者也，而我玩，又不能告訴先生教的我都會，我怕發現我這麼厲害，抓了我卯著勁兒借著這麼點兒先天的優勢死活要把我培養個絕世人才，我就只能一邊無聊地被揪在課堂上聽的耳朵都磨出繭子，一邊跟斗智斗勇。”

燕回聲好笑，“這麼可憐？”

“是啊，還不止呢。”蘇容又跟他說：“還有，謝伯伯人嘛，就是謝遠，他比我母親可多了，他自然漸漸就發現我是故意在糊弄了，便抓著我扔進他的藏書閣里，讓我看書，說我若是一年，把他藏書閣里的所有藏書都看下來，他以后就不給我立規矩，讓我想干什麼就干什麼。”

蘇容哀嚎，“您不知道，那時我才七歲，我娘剛去世沒多久，他的藏書閣里有上萬卷書，這不是欺負人嗎？”

“那你聽他的了嗎？”燕回聲問。

蘇容嘆氣，“我不想聽他的，所以我跑了，跟著鏢局的人跑去了冀北玩，我父母親找我都快找瘋了，他卻慢條細理，一點兒也不擔心我，也不派人找我，直到三個月后，鏢局回鏢了，我打算自己再去別逛逛時，他忽然出現，將我逮了回來，跟我說，我自己浪費了三個月，還剩九個月。”

“然后呢？”

蘇容又深深嘆氣，“然后我自然是反抗，跟他討價還價，要他放寬期限，他不同意，跟我說，若我不想聽他的，自然是行的，若是能得了母親屁后天天盯著我的話。他說他跟我保證，若我聽他的，以后就歸他管，母親便不會天天盯著我了。”

說完，問燕回聲，“您覺得，是九個月之把上萬冊的書看完，每天看的腦子快炸掉，換長到及笄之前，都能自由自主想干什麼就干什麼劃算？還是死活不看那些書不聽他的，一直由母親每日盯著管東管西，像我那些姐姐們一樣，每日被安排的滿滿的琴棋書畫的課業連晚上睡覺前，都要練一篇字劃算？”

“前者吧！”燕回聲想了想說。

蘇容忽然激起來，“對，我當初就選了前者。”

說完后，悔不當初地道：“我用了九個月，每天吃睡恨不得都住在藏書閣里了，終于囫圇的讀完了所有的書后。我以為我有好日子了，您猜怎麼地？我母親不知道啊，見我跟著謝伯伯住在謝府九個月，回家后，不止半沒長進，竟然還撒著歡玩，就怒了，拿著戒尺竹板甚至是撣子，在我翻墻時，逮住我就要揍，說我真是無法無天了，一定要把我貪玩胡鬧給扳正過來，非要讓我有個做小姐的樣子不可。我說什麼都不聽，我去找謝伯伯，他竟然無恥地說，大夫人是在盡一個做母親的責任，他作為先生，也不能剝奪的權利，母親非要管我，他也攔不住啊。”

燕回聲：“……”

蘇容長吁短嘆，“所以，這過目不忘，擱我上，不就是坑我嗎？我寧愿沒有。”

燕回聲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了，看著面前的一摞卷宗，好一會兒才道：“還是有的好，至，你看這些東西，比尋常人要省幾倍的時間。”

見蘇容木著臉看著他，燕回聲掩低咳一聲，“省下來的時間，可以玩？可以歇著？最不濟，睡覺也行。”

蘇容功地被安到了，嘟囔，“不愧是儲君，很會安人。”

燕回聲：“……”

蘇容擺手，有氣無力，“沒想到如今，我卻不用他著，也主看起書來。你那個暗格子間，可真是大，也足有上千冊吧？”

燕回聲點頭，“大看看就罷了，無需都看過來。”

蘇容卻不能茍同這個說法，“您的日子這麼艱難，我若要幫您，怎麼能不把整個天下，跟您一樣，了解徹呢？”

嘆氣，“哎，我真是一個合格的合作伙伴。”

燕回聲：“……”

兩個人不再說話，蘇容繼續看手里的卷宗，一頁一頁的，一目十行，十分有規律地繼續翻頁。

燕回聲從小到大，多數時候，這樣的夜晚，都是他自己一個人看書或學習，如今是理事。這般多一個人，他毫不覺得被打擾，反而覺得枯燥的日子過慣了，這麼鮮活的一個人陪著，讓他減了一份孤獨。

偏偏，又是這麼有趣的人。

一個時辰后，蘇容抱著那一摞卷宗送回了暗格子間，然后重新落鎖，將鑰匙放在燕回聲面前，對他語調輕松地說：“太子殿下，我看完了今天的任務量，回去歇著了啊。”

燕回聲神一頓，“鑰匙你拿著，什麼時候看完，什麼時候還我。”

蘇容看著他，“這麼重要的鑰匙，我拿著不太好吧？”

“孤信任你，拿著吧。”

“那您若是找個東西呢？豈不是還要反過來找我拿？”

“嗯，孤有很多朝事，如今已不怎麼需要查閱那些東西，若有需要，孤找你取用。你白日里無事兒，也可以自己過來這里看書。”

蘇容重新拿起那串鑰匙，開始往下解其中的兩把暗格子間的鑰匙。

燕回聲出手攔住，“其余的鑰匙是孤的私庫和暗室以及藏書閣的鑰匙，尋常也不怎麼用。你也先拿著，反正你看書快。”

他還是那句話，“孤若有需要，自會找你取用，免得單獨拆下來，弄丟了，便麻煩了。”

蘇容覺得燕回聲這般毫無保留，真是太信任了，但能這麼隨意拿著嗎？自然不能。這些可都是太子殿下的和家啊，就算是他將來娶太子妃，都不一定這麼放心地給吧？

作利落地將那兩枚鑰匙解下來，然后，鄭重其事地將其它鑰匙還給燕回聲，“太子殿下，我對您雖然有救命之恩，你我算起來又有表兄妹的關系，如今還達一致，為合作伙伴，您是可以信任我，但也不能這麼個信任法。”

一本正經十分嚴肅地說：“謝伯伯說了，任何人，都要對之有所保留，不能全然依靠信任，往往給你背后捅一刀的，都是信任的親近之人。所以，分寸和距離以及對人有設防的疏離，都是與人相必備的東西。尤其您是儲君，您的信任，我已經到了，但實在不必這般信任過了頭，會讓我大為惶恐的。”

燕回聲愣住。

蘇容又重新恢復笑意盈盈的模樣，“您早點兒歇著，要知道，休息很重要，自古帝王有幾個長壽的？都是這麼熬壞的，您可不能學那些人，您就想想，您活一百歲讓大梁國富兵強，跟您活四十歲，讓大梁短暫的興盛一下，哪個劃算？我回去了啊。”

說完，干脆利落地轉走了，腳步輕松，影輕快，書房門還地給他關上，靜也十分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