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春晴, 微風拂面。
覺塵娘子愣在原地,呆了呆。
舒甜高興地沖覺塵娘子招招手,便邁步走了過來。
后天幕湛藍, 云朵雪白, 綠柳微漾,整個人仿佛從畫中走了出來。
覺塵娘子看得神,心中原本因噩夢引起的霾,被一點點沖淡。
舒甜走到覺塵娘子邊, 提起手中食籃, 笑道:“娘, 我帶了些點心,是親手做的, 您想不想嘗嘗?”
覺塵娘子凝視著舒甜,淺淺一笑, 點了點頭。
兩人緩緩走向禪房。
“娘,普云寺環境當真清幽,我很喜歡這兒。”
普云寺坐落在山上,朱墻黑瓦, 遠遠看去, 仿佛是蒼翠的山野間, 一朵盛開的花。
舒甜與覺塵娘子一路走來, 都在欣賞景。
而覺塵娘子一言不發,只靜靜看著舒甜。
這些年來,沉默寡言, 極與人親近, 此刻和兒在一起, 心頭忍不住有些雀躍, 可又不知如何表達。
仿佛一個心死已久的人,忽然得了生機,更加不知所措。
舒甜回過頭來,恰好對上覺塵娘子的視線,問:“娘,你自離開皇宮那個鬼地方后,一直在普云寺嗎?”
“鬼地方?”覺塵娘子微怔。
于來說,那確實不是個好地方。
但如今舒甜以公主之名出嫁,皇宮自然也算的娘家。
覺塵娘子小聲提醒:“不可妄議皇宮。”
舒甜卻不甚在意,笑道:“沒關系,這兒只有我們母兩個,別人不會聽見的。”
覺塵娘子也忍不住彎了彎角。
舒甜見有些斂,索手挽住的胳膊。
覺塵娘子低聲回答的問題:“我自離開那里后,寧王便將我送來了普云寺。”
雖然寧王已經登基了,但在心中,他仍然是當年那個意氣風發,重重義的年。
舒甜點了點頭,道:“普云寺離京城不遠,方便照顧,卻也夠偏僻,確實是個好地方。”
覺塵娘子沉片刻,低聲道:“這普云寺……當年是你爹建的。”
“我爹?”舒甜微微愣住。
覺塵娘子輕輕點頭,道:“你爹和我婚多年,都不曾有孕……母妃,也就是你祖母,便讓我們捐些寺廟,以積功德。”
覺塵娘子想起當年和永王在一起的日子,眼神都溫了幾分。
舒甜忍俊不,道:“原來我是這樣來的?”
覺塵娘子深深看了一眼,輕聲:“是啊,你爹和我盼了許久……可惜……”
他連兒的面,都沒有見過。
覺塵娘子心中悵然。
舒甜怕傷心,便笑道:“娘,爹在天有靈,若是知道我們能重逢,也會高興的。你同我講講爹的趣事好不好?”
覺塵娘子沉思片刻。
這些年里,睡著的時候,總是被噩夢環繞。
醒著的時候,時常回憶永王府的日子……那是這輩子,最快樂的時。
和永王的最后一面,定格在他率軍出城。
若要說趣事……認真想了想,太學的時候倒是很多。
覺塵娘子沉了一會兒,輕聲:“我時,也下廚。原本我父親,也就是你外祖進食挑剔,每每太學授課,總不愿吃宮中飲食,我便去送餐。”
“宮送餐?”舒甜有些好奇。
覺塵娘子笑了笑,道:“閨閣兒,平日里也沒什麼事可做,能借著送餐出門玩玩,倒也是新鮮得很。”
舒甜抿一笑:“原來如此。”
覺塵娘子漸漸打開了話匣子:“我第一次見到你爹的時候……他正在同你外祖請教學問,我沒注意,便直接闖了進去……他見我來了,手中拎著食籃,立即意識到父親還著,便連忙告辭了……從那時候起,我便覺得,他一定是個的人。”
“從那時候起,我便開始留心他。”覺塵娘子說著,面上開始生起來,如時一般,大大方方承認自己的心意,并不扭。
“后來,我每次去送吃食,便悄悄看他……”覺塵娘子輕輕道:“有一次,他路過我旁,忽然道了句‘好香’,我當時愣住了,誤以為他話語輕薄……誰知,他指得竟然是食盒里的烤鴨……”
舒甜聽了,“噗呲”一聲,笑了出來。
覺塵娘子的笑意也明顯了幾分,道:“自那之后,他同我說話的次數,便多了起來……時不時,還要討些點心吃。”
舒甜掩笑道:“世人都說爹風霽月,天之驕子,沒想到他也有討點心吃的時候?”
覺塵娘子神溫,道:“是啊……總是變著法兒告訴我,他沒用早膳。有一次,我做了釀青椒給他吃,他明明吃不了辣,卻非要逞強吃下去……結果,灌了兩壺水。”
“哈哈哈……爹這樣做,都是為了博娘開心啊!”
覺塵娘子低頭笑笑。
從前,想起這些舊事,只能獨自傷神,而如今,日溫暖,兒笑容明地伴在邊。
從沒想過,此生還能有這般開懷的時候。
兩人親近了不,一路說笑,直到禪房門口。
覺塵娘子出手,推開禪房大門,領著舒甜走了進去。
高塌上,放著一張桌案,桌案上堆放著多卷佛經。
旁邊僅僅有一盞滅了的油燈。
另外一面,放著一床被褥,疊得整整齊齊。
除此之外,別無他,素凈到了極點。
舒甜問:“娘,你平日就住在這兒麼?”
覺塵娘子微微頷首,道:“隨便坐。”
舒甜一笑,將食籃放到一旁的桌案上,輕輕打開蓋子。
“娘,這是燈芯糕,我新學的,您嘗嘗?”舒甜說著,將一個小巧的食盒,遞到眼前。
覺塵娘子垂眸一看,長方形的食盒之中,整整齊齊地碼放著白的燈芯糕。
一條一條,相較于面條更,看起來雪白一片,潔凈晶瑩。
覺塵娘子淡淡一笑,手,拿起一條燈芯糕,抬袖掩,送口中。
燈芯糕口糯,清清涼涼的滋味,一點點地滲到舌之上,清甜一片。
仿佛這四月的天,溫暖又舒爽,令人口舌生香。
覺塵娘子愣了愣,問:“這是你自己做的?”
舒甜點點頭,道:“娘,您覺得怎麼樣?”
覺塵娘子出笑容:“很味。”
已經多年,不曾吃過點心了。
這些年來,待在普云寺中,梵一大師將奉為上賓,但卻沒有毫架子,每日都主為梵一大師等高僧烹飪齋菜。
仿佛只有這樣,才能忘記自己原來的份,和那些痛苦的經歷。
覺塵娘子默默咀嚼著燈芯糕。
細細品味著這一份甜,默默記在心中。
舒甜站在一旁,靜靜看著自己的母親。
從前,在許多人口中,聽過母親的故事。
在寧王府時,寧王妃總說,皇嫂廚藝高超,子和善,不貴們都以與相為榮。
而寧王卻道:“舒甜,你母親……是個執拗無比的子,認準了你父親,便一輩子都走不出來。”
而自從舒甜嫁給夜嶼,日日陪伴葉老夫人之后,葉老夫人也告訴:“你母親心里的結沒有打開……不然,不會守著普云寺,不肯下山。”
舒甜思緒漫漫……這普云寺,是當年爹娘一起捐蓋的。
爹遇難之后,永王府被一把火燒了,就連學士府都到了牽連。
除了這普云寺,只怕世間再沒有與爹相關的地方了。
娘守在這兒,便是守著他們過去的一切,也許只有在這里,才能覺,那個深的人還在邊。
“甜甜?”覺塵娘子見舒甜有些出神,忍不住開口喚。
舒甜愣了下,連忙回過神來:“娘親,還吃麼?”
覺塵娘子搖搖頭,道:“到準備膳食的時間了。”
說罷,便站起來。
舒甜一聽,忙道:“娘要去做齋菜嗎?我給您幫忙好不好?”
覺塵娘子微怔:“你?”
舒甜笑道:“我這些年也學了不廚藝呢。”
覺塵娘子想了起來,一直被陳松和劉玉照顧著,肯定和陳松學了不。
“陳師傅當年,在京城里也是小有名氣……若不是了我們王府連累,只怕早就了一代名廚。”
覺塵娘子說著,有幾分惋惜。
舒甜卻笑了笑,道:“娘,您別擔心,我為他們開了一間大酒樓,很快就要開張了。”
覺塵娘子一聽,緩緩出笑容:“那好……如今他們年歲也大了,你要記得照看他們一二。”
舒甜點點頭,笑道:“好!娘,我們去做飯罷,我都了!”
覺塵娘子笑著,將拉出了房門。
-
佛寺之中的廚房,一向稱為“香積廚”。
幾個飯頭僧見覺塵娘子來了,分分雙手合十,向行禮。
覺塵娘子還以一禮,舒甜也學著的樣子,恭敬致意。
“覺塵娘子今日打算做什麼?”一個年輕的飯頭僧笑著問道。
覺塵娘子想了想,道:“不如,做一道羅漢齋罷。”
“羅漢齋?今兒是什麼好日子!”
“為出家人,怎能如此重口腹之?不過,若覺塵娘子做了,我們也不可浪費……”、
“阿彌陀佛,好菜穿腸過,佛祖心中留……”
僧人們笑著相互揶揄。
舒甜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覺塵娘子了香積廚后,便開始忙碌起來。
舒甜乖巧站在一旁,幫洗菜、切菜,遞廚。
菜剛剛出鍋,舒甜便過來幫忙端走,忍不住吃一兩塊,被覺塵娘子發現了,又不好意思地笑笑。
舒甜一來,覺塵娘子死水一般的生活,終于多了些許生機,神都更加溫和了。
“娘,您做的齋菜真好吃……以后,我常常來看您,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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