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帳中還算安靜, 但舒甜這一夜，仍然睡得很不安穩。

　晨起之時，眼見下方頂著兩個大大的烏青, 宋蘭茵見了，都有些訝異。

　“舒甜姐姐，你沒有睡好嗎？”

　舒甜勉強一笑，道：“沒關系……我們趕出去罷。”

　宋蘭茵點了點頭, 連忙收拾好自己，便跟著舒甜，出了軍帳。

　清晨還有些涼意，舒甜站在寒風中, 目放遠, 尋找吳鳴他們的影。

　卻忽然見到范通通跑了過來。

　舒甜連忙迎了上去。

　“范大人，我們何時啟程？”舒甜心中焦急, 只想早點抵達玉谷城。

　范通通面難, 低聲道：“我們……可能暫時出發不了了。”

　舒甜一驚, 問道：“為何！？”

　范通通見四下無人, 便道：“昨夜斥候在周邊探查況, 其中一人, 便了南州城，你猜怎麼著？南州城里，居然集結了大批士兵。”

　宋蘭茵聽了, 有些疑，問道：“南州城有士兵，不是正常的麼？這里應該是靖王的封地吧？”

　舒甜沉片刻, 眸微頓：“不對。這里雖然是靖王封地, 但軍隊一般都四散各, 不可能在一大規模集結……除非，他們想做些什麼。”

　舒甜心中，頓時有種不詳的預。

　范通通與對視一眼，點了點頭：“斥候潛了軍中，打聽到，他們有南下的計劃。”

　舒甜一怔：“莫非……他們要直取京城！？”

　范通通面肅然，沉聲道：“從目前的況看來，很有可能。”他低聲道：“京城距離玉谷城，若是快速行軍，不過才五六日的腳程。若是等我們到了玉谷城，他們再集結軍隊攻打京城，我們便有機會反撲過來，所以，他們便提前集結好了軍隊，打算等我們奔赴玉谷城之后，便直接南下，攻京城。”

　舒甜心頭了，道：“看來，靖王八和北戎勾結在一起了，說不定梁王當時造反的事，他也有份。”

　范通通點點頭，道：“眼下，宋將軍正在和眾人商議對策。”

　如果他們直接北上，京城周邊兵力不足，很可能無法抗衡靖王的軍隊。

　而若是先攔截靖王的軍隊，只怕玉谷城就要失守了。

　左右為難，務必取舍。

　舒甜只覺得心中被大石著，有些不過氣來。

　-

　玉谷城。

　臨近傍晚，城樓下硝煙彌漫，尸橫遍野。

　北戎開始了第三攻城。

　無數的北戎騎兵，囂著奔到城樓之下，他們擺上云梯，一個接一個地爬了上去。

　守城的大云士兵既惶恐又冷靜，揮刀砍伐云梯，又力將爬上來的北戎士兵推下去，但北戎士兵戰力兇猛，有幾個趁著空隙上了城樓之后，便立即對大云士兵大打出手，招招致命。

　大云的士兵們，一面著肚子，一面全力對敵，個個都疲憊不堪。

　然而敵人還是如水一般，一波又一波，接踵而至，令人目不暇接。

　城樓上下，腥味四溢，喊殺聲漫天。

　莫遠山站在城樓上，沉重地指揮士兵們應戰，士兵們仍然在咬牙堅持。

　北戎前鋒十分囂張，他騎馬沖到城下，開口便道：“你們大云真是笑話！連個守城的將軍都沒有，三軍居然要聽一個錦衛指揮，當真這般沒人嗎！？哈哈哈哈哈……”

　話音未落，一支冷箭便貫他的膛。

　他愣了愣，茫然地低下頭，看了一眼前的箭支，愴然抬眸。

　只見城樓之上，一名男子，著暗紅的飛魚服，銀甲耀目，面容冷峻，恍若天神降臨。

　夜嶼緩緩放下手中的弓箭。

　那北戎前鋒形晃了晃，“咚”地一聲，掉下馬去。

　隨他沖鋒的北戎士兵們大驚，連忙手忙腳地將他抬走。

　城樓之上，大云士兵見了，頓時士氣大振，紛紛歡呼起來。

　北戎的陣營之中，北戎大王子狄斯眸沉沉，他面無表地看著這一切，似乎很是不悅。

　一旁的將軍低聲道：“王子……如今這玉谷城，已經是強弩之末了，我們還要繼續進攻嗎？”

　狄斯冷冷看了他一眼，道：“就算我們不再出兵，他們也撐不了兩日了，不戰而屈人之兵，才是最好的辦法。”

　據靖王探子的消息，如今玉谷城之中，已經開始斷糧了，只需要再等一等，他便能不費吹灰之力，將玉谷城收囊中。

　將軍有些擔憂，道：“但是大云皇帝已經派來了援軍，若是拖得晚了，萬一援軍趕到……”

　狄斯勾笑了笑，道：“放心罷，援軍不會那麼快趕到的。”

　他雖然和靖王達了協議，待他進攻玉谷城之時，靖王直接攻京城。

　但他可沒有答應靖王，會幫他抵抗援軍。

　狄斯緩緩道：“我已經派人引大云援軍去查靖王的部署了，相信很快，他們便會開始自相殘殺。”

　狄斯說完，掛上志在必得的笑意。

　靖王還想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殊不知，到底誰才是那只黃雀！？

　北戎鳴金收兵。

　兩軍的戰爭，終于偃旗息鼓。

　大云的士兵們都疲力盡，不人直接癱坐了下來，大口著氣。

　夜嶼目逡巡一周，又看了看城下。

　他們準備的巨石、弓箭、兵等，都消耗得差不多了，士兵們的力，似乎也接近極限。

　冥和宋亦清組織了一些百姓，充當醫務兵，此刻，他們便沖上了城樓，來為傷的士兵們包扎，重傷的士兵們，則帶下城樓，統一聚集到一，由城中的大夫們一起診斷。

　莫遠山走了過來，他面容冷肅，沉聲道：“小葉，方才收到了兩個消息，一個來自京城，一個來自南州。”

　夜嶼抬眸看他，問：“什麼消息？”

　莫遠山面有些沉重，聲音很低：“京城那邊傳訊，援軍和糧隊已經出發，按原計劃，這兩日就會到達。”

　頓了頓，他又道：“但是當宋將軍他們到南州之時，去發現靖王意圖謀反，打算攻打京城。”

　夜嶼眸一頓，眉目攏：“那現在如何了？”

　“宋將軍在信中說道……大軍可能要先保京城，他們盡量速戰速決，讓我們再多堅持幾日。”

　夜嶼面微繃。

　若是糧食兵充足，他們尚能抵一段時間，但如今，他們幾乎彈盡糧絕，而士兵們死的死，傷的傷，若是再看不到希，只怕他們也會軍心渙散。

　就在此時，城樓之下，又響起了北戎士兵的聲音。

　有人在陣前喊話——

　“大云的援軍，已經回去保京城了！爾等還不速速投降！還要等死不！？”

　“我們大王子慈悲為懷，不殺俘虜！”

　“你們就算不投降，也會活活死的！只要打開城門！我北戎愿為城中百姓供給糧食！”

　城樓上的士兵們，強撐著子，向他們出箭支，但就算有人被中了，仍然有新的士兵頂上來，對玉谷城的軍民喊話。

　風聲呼呼，這些話語仿佛瘟疫一般，迅速蔓延到城中。

　百姓們這幾日一直擔驚怕，聽到這些話，難免生了搖之心。

　一個時辰后，玉谷城徹底夜。

　夜嶼正和莫遠山待在城樓的指揮室上，商議明日的作戰計劃。

　城樓，卻傳來了鬧哄哄的聲音。

　一個小兵面驚慌地爬上城樓，敲開了指揮室的門。

　“夜嶼大人！莫大人！城樓下出事了，你們快去看看吧！”

　夜嶼面微凝，與莫遠山對視一眼，兩人連忙下了城樓。

　城樓之下，一片黑的。

　百姓們聚到了一起，有的拖家帶口而來，有的還扛著家中鋤頭、鐮刀等，似乎是為了傍，他們看起來十分激，似乎正在和程副將爭執著什麼。

　一個中年男子，穿了一布裳，大聲道：“你們將我們家中的糧食收走，又不補糧食給我們！這不是要我們活活死嗎！”

　“就是！說那糧食有毒！可我們吃了那麼久，也沒見人人都瞎了啊！”

　“你們一定是在騙我們？一定是軍隊缺糧，才搶了我們的糧食！”

　程副將連忙解釋道：“大家誤會了！你們家中的陳糧確實沒有問題，但是大多都吃完了，余下的新糧，吃了會得眼疾的！我們擔心大家吃了會中毒，這才收走的！”

　“收走可以！那總要補給我們吧！？我們都了兩日了！每日，一家只能得到兩個饅頭！再這樣下去，孩子都要死了！”

　“我爹都得暈過去兩次了！這仗到底什麼時候能打完啊！？”

　程副將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一時不知道如何回應他們。

　而眾人七八舌，越說越起勁。

　有一個老叟開口道：“朝廷到底來不來人？送不送糧！？”

　此言一出，百姓們頓時群激。

　“十五年前，朝廷就不顧我們的生死！如今，又打算拋棄玉谷城嗎！？”

　“還不如繼續吃毒糧呢！至不會死……”

　“吃毒糧做什麼？照我說，直接開城門，投向算了！沒聽見北戎說嗎？他們有很多米糧呢！”

　程副將一聽，頓時變了臉：“你胡說什麼！？我大云豈能投降！？”

　可那人也不怕他，道：“不投降，真的要等死嗎？十五年前的玉谷城，已經死過一次了！”

　眾人一聽，無不心頭震，討伐之聲更大了。

　“指揮使大人到——”小兵一聲輕喝，眾人的聲音頓時小了下來。

　夜嶼緩緩走下城樓，莫遠山跟在他后。

　兩人皆面冷峻，看起來十分肅然。

　夜嶼走到眾人面前，淡淡掃了眾人一眼，問：“方才，誰說要投降？”

　那個說投降的人，頓時子了，不敢說話了。

　但一旁的老叟卻開了口，道：“指揮使大人，不是一個人這麼想……”說罷，他指了指后的一群百姓，沉聲道：“只怕很多人，都這麼想。”

　他直視夜嶼的眼睛，道：“老夫十五年前，經歷過玉谷城的大戰……那幾個月，實在是太苦了……大戰前夕，朝廷還有供給，永王殿下和葉將軍配合無間，我們都充滿了希……可是后來，玉谷城斷糧了。”

　老叟語氣悵然，是說不出的難：“城里的人，要麼戰死，要麼死……但自始至終，我們都軍民同心，沒有一個人叛城。”

　“但是結果呢？朝廷最終派兵過來，不是為了救百姓，而是為了搶奪地盤。保護我們的永王殿下和葉將軍，也淪為了罪人……”

　老叟看向夜嶼，語氣沉沉：“新君繼位，若真的如北戎人所說，京城危險，那新君一定不會管玉谷城的……當年，尚且有永王殿下和葉將軍保護我們，如今呢？玄寧軍已經不在了。”

　夜嶼目炯炯，看向眾人：“誰說玄寧軍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