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飯堂里, 氣氛忽然凝滯了一瞬。

　小虹和小翠聞聲，也好奇地看了過來。

　舒甜雙頰染醉，小聲道：“這食籃里, 還有一份湯抄手……”看了尹忠玉一眼，低聲：“有勞尹大人，幫我帶給夜嶼大人。”

　尹忠玉挑了挑眉, 沒心沒肺地笑了起來。

　舒甜面更紅，頓時有些惱：“尹大人若不方便, 就算了……”

　說罷，正要拿回食盒, 尹忠玉卻護得好好的, 他忙道：“董姑娘莫生氣！我不過是高興……終于有人能讓大人好好用膳了。”

　他神正經了幾分，道：“大人公務繁忙，十分勞, 若是什麼也不吃，就是鐵打的人，也不住的。”

　舒甜抿了抿。

　在都督府那段時日，他就算偶爾早回一些, 一起用了晚膳, 還是要繼續批閱公務, 或者研究案牘到深夜。

　尹忠玉又道：“昨日, 董姑娘準備的飯食, 我見大人用了一半多呢, 可見他的胃口，比之前要更好了。”

　舒甜聽了，頓時眼神一亮，角不可抑止地揚起。

　尹忠玉揚了揚手中的食籃, 笑道：“董姑娘放心，我一定帶到。”

　舒甜點頭，小聲：“多謝。”

　-

　尹忠玉回到衙門之時，夜嶼也到了，他站在案牘架面前，似乎在找什麼。

　“大人，早啊！”尹忠玉一貫是樂呵呵的。

　夜嶼轉頭看他，問：“第貳分部的案牘統計在哪？”

　尹忠玉連忙將食籃放在桌上，道：“在屬下這兒，屬下昨晚帶回去整理好了。”

　說罷，便從隨的公文箱中拿了出來，雙手呈給夜嶼。

　夜嶼頷首，接過來翻看。

　這第貳分部的位置和第壹分部比起來，更加偏僻，周圍村落不，但理的案子，遠遠沒有第壹分部多。

　夜嶼坐在桌前，沉思一瞬。

　尹忠玉站在旁邊，笑道：“大人，不如先用了早膳再看罷？”

　夜嶼不假思索道：“我不需要。”

　若是換做以前，尹忠玉肯定立即拎著食籃退下了。

　但他既然答應了舒甜，總得再勸一勸。

　他著頭皮道：“可是……這是董姑娘特意為您做的。”

　說罷，他將食籃里面的食盒拿了出來。

　夜嶼面微頓。

　“大人，這是湯抄手。湯需要熬制兩個時辰以上，肯定是天不亮就開始忙活了，既然做好了，您不如嘗一口罷？”

　食盒沉甸甸的，放在夜嶼桌案上，發出輕微的撞擊聲。

　夜嶼指尖微凝，翻頁的作停住了，抬眸，看了尹忠玉一眼。

　尹忠玉挽起一個笑容：“屬下也要了一份，董姑娘做的，一定好吃！”

　說罷，他逃也似的拿起自己那份，回到了自己的桌上。

　尹忠玉心道，董姑娘，我已經盡力了，吃不吃就看大人了……

　夜嶼垂眸，眼前的食盒，比昨天略大一些。

　他沉片刻，將手指覆上食盒，輕輕挲。

　隔著厚厚的食盒，依舊能覺到里面滾燙的溫度。

　夜嶼踟躕了一會，終于，還是將蓋子揭開。

　湯的香味撲面而來，讓人措手不及，熱氣蒸騰而起，仿佛干燥的空氣，都潤了幾許。

　湯鮮黃，上面飄著點點油星，白的抄手，浸在湯之中，著油。

　抄手分量不算多，約莫五到六個，很適合夜嶼的食量。

　食盒里還放了湯勺和筷子。

　夜嶼拿起湯勺，輕輕舀了一點湯，吹了吹，送口中。

　湯順無比，咸中帶鮮，澤醇厚，在口腔了轉了個圈，順著嚨緩緩流如胃腹，整個胃部都變得熱乎乎的。

　夜嶼最近胃腹不好，疼痛不時發作，喝了藥也只能勉強下來。

　胃腹經常屬于作痛的狀態，方才喝點熱湯，反而有種放松舒展的覺。

　夜嶼再舀起一勺湯，送口中。

　溫暖、舒適。胃腹好像迎來了一個的擁抱。

　夜嶼拿起筷子，夾起一個抄手，啟，咬下一口。

　抄手表皮糯，被湯浸之后，每一寸都著的葷香，濃而不烈，恰當好。

　抄手里面的餡兒，綿里帶著些許嚼勁，瘦相間，風味別一格。

　一個抄手吃完，已經滿口鮮香。

　夜嶼下意識知了一下胃腹，也并沒有不適的覺。

　胃疾就是這樣，好一陣壞一陣，似乎永遠也無法治。

　尹忠玉正全神貫注地對付眼前的吃食。

　他那碗是紅油抄手，和夜嶼的湯抄手孑然不同。

　紅彤彤的湯底，環抱著又又白的抄手，抄手上染了紅油，油多滿，看得人食指大。

　尹忠玉夾起一個紅油抄手，草率地吹了吹，張開口，一腦兒吞進里。

　舒甜包的抄手不算太大，恰好能一口一個。

　濃郁的油香，火熱的麻辣，一下便席卷了整個口腔，讓人為之一振。

　咬破抄手皮，頓時出，又是新一的刺激。

　剛剛出鍋的抄手，到底還是有些燙的，尹忠玉一邊吃，一邊嘶嘶哈哈地吸氣吐氣，那模樣十分稽。

　夜嶼下意識看了他一眼，尹忠玉尷尬一笑：“呵呵呵……好吃！就是有點兒燙！”

　夜嶼的吃相則優雅得多，他慢條斯理地喝著湯，抄手已經吃了四個。

　這是他早膳吃得最多的一次。

　吳僉事和吳鳴幾乎同時到了。

　吳僉事見夜嶼坐在桌案前用早膳，表驚得差點裂開了。

　“大人如今也開始用早膳了？”吳僉事忍不住問道。

　夜嶼找出手帕，輕輕了，淡聲：“偶爾為之。”

　尹忠玉腹誹道，大人吃不吃早膳，完全取決于董姑娘是否為他開小灶。

　唉……董姑娘若什麼時候能為自己開小灶就好了，一定要點個滿漢全席！

　吳鳴見夜嶼開始用早膳，也跟著笑起來，道：“大人如今的飲食習慣，是越來越好了。”頓了頓，他又道：“我覺大人的面，比我們下江南之前，要好多了。”

　吳鳴這麼一說，吳僉事和尹忠玉也忍不住仔細打量夜嶼。

　他仍然面蒼白，量清瘦，但看起來確實比之前多了幾分生的氣質。

　夜嶼挑了挑眉，輕咳一下：“開晨會罷。”

　眾人連忙斂了神。

　-

　伙房之中，所有人都忙開了。

　鍋中熱油鼎沸，舒甜夾起一塊裹了的段，放油鍋之中——綿的段，一旦了油鍋，立即了起來，像一搜小船，在油鍋里愉快地打轉，帶出了一圈細細的氣泡。

　舒甜又接二連三地放段，油鍋里開始熱鬧起來。

　舒甜手持一柄鍋鏟，輕輕撥弄鍋里的段，段大約和拇指同寬，長度約莫寸許，它們簇擁在一起，在鍋里上下翻騰。

　舒甜正在做一道北方的名菜——溜段。

　溜段外表焦脆，里細，咸中帶甜，很是開胃。

　炸好的段，外表脆無比，舒甜用勺將它們撈了起來，放到一邊晾涼，涼了之后，需要復炸一次才行。

　待段冷卻的同時，舒甜開始調制溜段的醬料。

　清水做底，舒甜灑了一勺鹽進去，然后是糖、醬油。

　舒甜想了想，又放下米醋許，醋能幫助消化，也可以解膩。

　然后，又加了一勺干淀進去。

　整個醬料呈現淡棕，攪拌之后，變得十分濃郁，有些掛壁便是好了。

　舒甜將鍋中的油燒熱，將脆生生的段又倒了進去，二次復炸。

　段經過二次油炸之后，慢慢呈現出金黃的澤，里的也變得更加朗。

　舒甜果斷地將段撈出，放到一旁備用，條條段都的，看起來很有個。

　換鍋燒油，蔥姜蒜“滋啦”一聲，全部倒鍋中。

　鍋里香后，舒甜將炸好的段，以及準備好的青椒，一腦兒倒了鍋里，開始翻炒。

　原本脆的段，翻炒過后，還多了一層香，段明晃晃的，香味四溢，看得人垂涎滴。

　舒甜將做好的溜段，倒了準備好的食盒里。

　這三個食盒，是昨日出去找師傅改造的，與其他錦衛用的食盒，有些不同。

　舒甜又陸續做了兩個菜，依次放食盒之中，然后，仔細地包好，碼放到食籃之中。

　舒甜看了看時辰，他們應該快出發了。

　拎起食盒，便出了伙房，向錦衛指揮司大門走去。

　冬洪早就駕車等在門口，見到舒甜過來，沖點頭一笑：“董姑娘！”

　舒甜也報以一笑：“冬洪大哥，今日又送兩位大人出去？”

　冬洪笑著答道：“是啊，夜嶼大人最近行程太滿，四奔波。”

　舒甜微微頷首，道：“你們都要保重才是。”

　“多謝董姑娘關心，我昨日在府里遇見添兒小姐，添兒小姐還在念叨您呢！還問您什麼時候再去都督府陪住一段時間……”

　舒甜微愣。

　玉娘的事已結束，如今不過是錦衛指揮司的廚娘而已，按理說，和都督府不會再有什麼牽連了。

　舒甜淡笑一下：“等我有空了，去看看添兒。”

　上次從江南帶回來的禮，還沒來得及給。

　冬洪憨厚一笑：“那好，我會轉告添兒小姐的。”

　兩人正說著話，尹忠玉便大步走了過來。

　“董姑娘，飯食這麼快就備好了？”尹忠玉目不轉睛地盯著舒甜手中的食籃，滿臉期待。

　他們今日走得早，原本擔心舒甜來不及做午膳，但沒想到這麼快就準備好了。

　舒甜將食籃放在車架上，打開蓋子，拿出里面的食盒，道：“尹大人，今日這食盒用法有些特殊，你看看這兒，有一個孔。”

　尹忠玉聽了也有些好奇，便立即湊過去看。

　食盒看起來比尋常食盒要大一些，打開蓋子，則會發現這個食盒的壁格外厚。

　在厚壁旁邊，有一個小孔。

　尹忠玉疑問道：“這個小孔是做什麼用的？”

　舒甜答道：“你們在外辦公，等到用膳時，飯食可能就涼了……這個食盒的外壁是有兩層的，若是飯涼了，可以將熱水注這個孔里，相當于有熱水環繞，可將飯加熱。”

　舒甜說罷，重新將食盒包好，仔細放進食籃里。

　尹忠玉嘖嘖稱奇：“還有這樣的食盒？我倒是第一次見啊！”

　冬洪也覺得十分驚奇，其實他不算是錦衛指揮司的人，但舒甜每次給夜嶼準備吃食，也會為他備上一份，這讓冬洪十分。

　冬洪笑道：“董姑娘真是細心，這樣一來，咱們就不用吃冷飯了。”

　舒甜抿笑笑：“這食盒才做出來，加熱的效果如何，我也不知道……尹大人記得提醒夜嶼大人，別吃冷食，若是飯冷了就別吃了，爭取買些別的吃。”

　尹忠玉呵呵一笑：“董姑娘廚藝高超，冷一點點也無所謂的！怎能辜負你一番辛苦？”

　舒甜搖了搖頭，道：“大人胃腹不好，若是再吃冷飯，簡直是雪上加霜……我為大人做飯，是希他的胃疾能快些好起來，并不想給他增添負擔。”

　舒甜神鄭重，一雙目澄澈見底，灼灼其華。

　尹忠玉和冬洪面面相覷，不由得也正經了幾分，尹忠玉道：“董姑娘放心，我親自幫大人熱飯。”

　冬洪也補充道：“若是尹大人不在，我也可以督促大人進食。”

　舒甜莞爾。

　送完了餐食，舒甜便與尹忠玉和冬洪道別，回后廚去了。

　今日在菜肴上做了一些新嘗試，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喜歡……一面想著，角忍不住微微揚起。

　微風拂，舒甜發上绦飛揚，帶飄飄。

　如凝脂，眉眼若月，角噙著淡淡的笑意，沿著中庭，一路向院走去。

　殊不知，施施然離去的這畫面，早已落在某人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