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海山被揪著, 但他一言不發。

　夜嶼和尹忠玉對視一眼，直接走向衙門。

　第壹分部地方不大，走不了幾步就到了衙門門口, 夜嶼抬眸一看，面微頓。

　衙門里十分擁。

　十幾個錦衛，挨在一起, 兩三人共用一個桌子，他們每人抱著一個食盒, 正在用飯。

　這哪里像一個公職場合？簡直和菜市口差不多。

　黃海山面灰白，他本想給指揮使大人留下一些好印象, 但偏偏這麼倒霉。

　指揮使大人駕臨, 可錦衛們都沒有去門口迎接，反而吃起了飯。

　黃海山“噗通”一聲跪下來，道：“屬下該死！下無方, 請指揮使大人責罰！”

　眾人吃得正酣，

　他們一聽到黃海山的聲音，頓時回過頭來。

　衙門門口，靜立著一個暗紅的影, 華貴珍稀的飛魚服上金線環繞, 異常, 來人面如冠玉, 清冷無度, 冷肅威嚴。

　眾人面面相覷, 連忙放下筷子。

　又人一口飯卡在里，劇烈地咳嗽了起來，但因為張，卻強迫自己下咳嗽, 憋得滿臉通紅。

　有的錦衛，則抬起袖子想，但一看飛魚服干干凈凈，又舍不得用了，一時間有些尷尬。

　眾人連忙跪下，倉惶地向夜嶼見禮。

　那個肚的錦衛，看了一眼黃海山的臉，心中愧疚不已。

　黃海山心里打鼓，讓指揮使大人看到這一幕，實在是大大的不敬。

　夜嶼掃了一眼眾人，還有桌上的食盒，濃眉微攏。

　他們的食盒各各異，里面裝的飯菜都糟糟的攪合在一起，看起來非常混。

　尹忠玉下意識瞥了一眼幾人碗里的菜肴，無論是還是菜，都十分糙，看著就難以下咽。

　夜嶼靜立片刻，淡聲開口：“無妨，本就是午膳的時間。”

　話音一落，黃海山詫異抬眸，看了一眼夜嶼。

　夜嶼又道：“再給一刻鐘時間，讓兄弟們吃完，再開始議事。”

　黃海山的詫異變了震驚，他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就在他之前的上峰調離之時，跟他說指揮使大人高高在上，不近人，千萬不要惹怒他……如今看來，似乎并非如此。

　黃海山終于松了口氣，道：“請指揮使大人喝口茶，稍事休息，屬下會督促他們盡快的。”

　夜嶼微微頷首。

　尹忠玉開口道：“大人不飲茶，熱水即可。”

　最近兩日，尹忠玉發現夜嶼的喜好變了，于是主提醒黃海山。

　黃海山又愣了下，這分部本就沒有太多經費，平日里補完弟兄們后，已經所剩無幾了。

　聽上頭說指揮使大人要來，他還自己掏錢買了一罐好茶呢！

　黃海山連忙應聲，讓人準備熱水去了。

　眾錦衛惶惶不安地站起來，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繼續三口并兩口地吃飯，指揮使大人在旁邊看著，眾人如坐針氈，誰都想早些吃完。

　夜嶼看了尹忠玉一眼，問：“你有何看法？”

　尹忠玉了鼻子，道：“這里的伙食也太差了……”

　夜嶼：“……”

　他有些無語，提示道：“我不是問這個。”

　頓了頓，夜嶼開口道：“你來之前，可有看過第壹分部呈上來的案牘和卷宗？”

　尹忠玉回想一下，道：“看過，第壹分部今年理的案子最多，案牘的信息也很是齊整，當時吳鳴整理案牘時，我還聽他說過。”

　“然后呢？”

　尹忠玉愣了下，他又想了想，道：“如今看來，他們這邊地方狹小，連桌子都是共用的，還有，這兒也沒有飯堂……大伙兒只怕每日都是吃冷飯。”

　夜嶼點頭。

　他們一路行車過來，發現方圓幾里，都沒有酒樓食肆，這些錦衛們，上值肯定都要用膳，卻別無選擇，只能用冷飯對付一下。

　錦衛們很快就吃好了飯，他們作利索地將食盒收拾好，又開門通風，衙門很快煥然一新。

　尹忠玉組織所有人，開始議事。

　第壹分部今年理的案子多，是匯報完案子，都已經接近傍晚了。

　黃海山為難地看了夜嶼一眼，言又止。

　他心中默默想著，指揮使大人難得過來一趟，忙到這麼晚，連一頓飯都不安排，實在說不過去……

　但若要安排，方圓幾里，本沒有像樣的酒樓食肆……黃海山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

　夜嶼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眼前的錦衛回報完案子的況，畢恭畢敬地退下。

　夜嶼目轉了一周，淡聲道：“今年第壹分部的辦事效率，相較往年高了不，你們干得不錯。”

　眾人一聽，頓時出笑容。

　黃海山卻有些笑不出來，他還惦記著自己心里的事。

　黃海山雖然被稱為“百戶”，但第壹分部離一百人還遠得很。

　這些年，皇帝昏庸無道，百姓們怨聲載道，

　這山村偏僻，又在京城腳下，最容易匯集那些民間義士，于是錦衛便在這些地方，都設置了管轄的分部，以探聽、搜尋相關的信息。

　雖是京城分部，但其實分不到太多資源，自然也沒什麼錦衛，愿意被調到這里。

　黃海山知道，今年雖然案子辦得不錯，但整個分部，所有人幾乎都是連軸轉，全年無休。

　夜嶼看了黃海山一眼，道：“黃百戶，還有什麼想說的？”

　黃海山濃眉皺起，他遲疑了片刻，終于還是說出了自己心底的話。

　“大人容稟……屬下、屬下申請在第壹分部，設立一個小型的飯堂……”他為人老實，說起這樣的話來，總有些難為：“屬下……屬下想讓弟兄們，能吃上一口熱飯。”

　眾人一聽，不免有些心酸。

　黃海山又道：“屬下明白，若錦衛分部沒有滿一百人……是、是達不到配備飯堂條件的，但如今這景，我們招人也有些困難……”

　黃海山說得委婉，但里的難，只有他自己知道。

　不錦衛都是世襲的，養尊優慣了，有了錦衛職務后，都想著往條件好的分部調，不肯來這偏遠的分部。

　來這兒的幾乎都是寒門子弟。

　但這些寒門子弟，吃苦耐勞，勤勤懇懇，將案子辦得漂漂亮亮。

　如此景下，連一口熱飯都吃不上，黃海山這個當頭的，實在有些過意不去。

　這仿佛是一個死循環。

　第壹分部條件差，活兒多，沒人肯來。

　沒人肯來那自然到不了一百人，更不可能條件升級，建立專屬的飯堂簡直吃癡心妄想。

　這一年來，黃海山做了不努力，但都徒勞無功。他實在無法，才在明知不合規矩的況下，向夜嶼提出這樣的申請。

　尹忠玉看了黃海山一眼，道：“你明知道規矩，還向大人提出這麼無禮的要求，這不是讓大人為難嗎？”

　黃海山面一僵，他連忙跪了下來，沉聲道：“屬下自知莽撞，壞了規矩……大人若要懲罰屬下，屬下毫無怨言。”

　眾人見黃海山跪了下來，便紛紛跪地為他求。

　“指揮使大人，這事不能怪我們頭兒！啊不，不能怪黃百戶，都是我們向他提議的……”

　“指揮使大人息怒，黃百戶只是想大伙兒過得稍微好一些，能更好地為朝廷辦事，并無惡意！”

　“大人容稟，黃百戶自己也與我們一樣，日日忙得不可開，經常一連好幾日不歸家，吃住都在衙門里……若大人真要責罰，屬下愿意代其過！”

　眾人你一眼，我一語地說著，黃海山心中，但又擔心兄弟們被牽連，瞪了他們一眼：“都住口！”

　眾人連忙閉。

　夜嶼站起來，淡淡瞥了黃海山一眼，他面惶恐不安，抿不語。

　其他錦衛們，個個面忐忑，噤若寒蟬。

　夜嶼沉聲開口：“此事確實壞了錦衛指揮司的規矩。”

　眾人面一暗，心里更加惴惴不安。

　夜嶼又道：“但黃百戶的提議，也不無道理。”頓了頓，他手虛扶一把，讓黃海山站起來。

　眾人心中的大石，終于落下來了些。

　夜嶼道：“此事待我們回去商議一下，再行定奪。”

　黃海山愣了愣，他看了一眼夜嶼，只見夜嶼面鄭重，沒有一敷衍之意，仿佛真的聽了進去。

　黃海山有些激，他連忙道：“多謝大人！一切由大人定奪！”

　眾錦衛，也終于面喜。

　眾人一直將夜嶼和尹忠玉送到門口。

　冬洪已經將馬車趕了過來。

　夜嶼回頭：“今日差事畢了，早些回去罷。”

　這里周邊都是村落，只怕這些錦衛們，住得也很遠。

　眾人連連點頭，卻不離開，堅持目送他們離去。

　冬洪一揚馬鞭，車轉起來，馬車緩緩駛出眾人的視線。

　黃海山的眼中，有敬畏，也有希。

　天已晚，冬洪加快了速度，馬蹄翻飛，車簾被吹得呼呼作響，一路向城北飛馳。

　夜嶼坐在馬車，眸沉沉，似乎在想著什麼。

　尹忠玉忍不住看他一眼，道：“大人……其實早些年也有不分部提出，想建設獨立的飯堂、練武場等，但我們都按照規矩行事，從來沒有破格過……為何這一次，大人會酌考慮？”

　夜嶼聲音清清冷冷：“你可有看到他們的靴子？”

　尹忠玉愣了愣，他倒是沒有留意，當時顧著看他們的食盒了。

　夜嶼道：“他們的靴子很臟，沾了不黃泥。”

　尹忠玉回想了一下：“黃泥村？”

　夜嶼微微頷首。

　黃泥村是附近最大的村落，那里聚集著不流民，一向是混不堪。

　從前一段時間，第壹分部呈上來的案牘看，他們在黃泥村找到好幾個潛逃的犯人。

　想必，花了大量的時間和力。

　夜嶼輕嘆一聲，道：“我原本看到第壹分部的案牘，還有些疑。今年這邊的案子，比去年多了一倍，然而人只加了十分之一。今日一見，他們個個皂靴沾泥，桌上案牘堆積如山，個個吃飯都是心急火燎的，可見平日習慣了這樣忙碌的日子。”

　頓了頓，夜嶼道：“黃海山……此人踏實肯干，懂得恤下屬，你可以多加關注。”

　尹忠玉點點頭，認真記下來。

　-

　翌日，天大亮。

　錦衛指揮司的后廚中，舒甜正在研究一道新吃食。

　之前請小虹將錦衛們點選的米澆頭記下來。

　后來發現，大約有七的人，會選擇偏辣一些的澆頭，這說明，大部分人，是吃辣的。

　舒甜打算新增一種辣味的早膳——紅油抄手。

　舒甜以前吃過，但是沒有自己做過，向廖師傅請教了一番，又查了不食譜，打算自己手試試。

　舒甜取來一塊上好的五花，拿起菜刀，將五花拉切片狀。

　但這五花有些偏瘦，舒甜便搭了點進去。

　做紅油抄手的，瘦的比例以四六為佳，多了會油膩，了又不夠香，需要把握得恰當好。

　紅油抄手滋味香濃，姜是必不可的。

　舒甜取來一塊大姜，清洗過后，便用菜刀切了片狀。

　生姜是一種神奇的佐料，許多人不能接直接吃生姜，但菜里放了姜，又覺得十分味。

　有了姜，更是不了小蔥，這兩種食材仿佛是天生一對的搭配。

　青青白白的小蔥，被斬一段一段的，非常細。

　舒甜將三種食材放到一起，用一把菜刀，將所有的食材剁碎。

　“鐺鐺鐺”的聲音，有節奏地響了起來，聽上去十分酣暢。

　舒甜又在里面加鹽、打了兩個蛋，蛋清一接到生，兩者頓時相互滲，變得黏膩起來。

　被蛋腌過的，總是更加鮮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