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云遮月。

　錦衛指揮司衙門里的燈, 亮到很晚，終于熄了。

　夜嶼出了書房，尹忠玉和吳鳴跟在后面。

　尹忠玉：“大人, 云州之事，屬下已經發出消息，讓那邊的同僚協助探查了, 相信不日便會有結果傳來。”

　夜嶼微微頷首，三人一起踏出衙門。

　路過門口時, 守衛恰好換值，其中一人看見夜嶼, 忽然想起一事。

　守衛開口道：“啟稟夜嶼大人。”

　夜嶼凝眸, 看他一眼：“何事？”

　守衛答道：“昨夜董姑娘來找過大人，但是大人不在，便回去了。”

　夜嶼面微頓, 問：“今日可有來過？”

　守衛搖頭：“小人不知，我是剛剛換班才上來的。”

　尹忠玉提醒道：“那估計要問白日站崗的人了。”

　夜嶼點頭，道：“罷了，去飯堂。”

　尹忠玉和吳鳴面上一喜, 他們正打算去吃點宵夜。

　三人出了衙門, 穿過長廊, 向后院走去。

　飯堂里燈火通明, 但錦衛和守衛們, 卻三三兩兩地往外走。

　眾人路過夜嶼等人, 都停下來見禮。

　尹忠玉笑著問：“今日的宵夜是什麼？”

　錦衛答道：“今日沒有宵夜，飯堂中空無一人。”

　尹忠玉和吳鳴對視一眼，有些狐疑。

　吳鳴覺得奇怪，道：“怎麼可能沒有宵夜呢？董姑娘不是已經回來了嗎？”

　錦衛道：“沒見到董姑娘, 飯堂里什麼也沒準備……”

　眾人一愣。

　夜嶼眸微，他自回京之后，日日忙碌，還未見過一面。

　“去看看。”

　夜嶼的聲音清清冷冷，步子卻已經邁了出去。

　尹忠玉和吳鳴急忙跟上。

　又有一波錦衛自飯堂出來，眾人見夜嶼來了，紛紛避讓行禮。

　夜嶼面無表，徑直踏飯堂。

　他目逡巡一周，只見備餐區干干凈凈，沒有毫準備的跡象。

　但飯堂四個角落，卻油燈明亮——這是宵夜開餐前的準備。

　夜嶼心覺不對。

　他二話不說，轉，大步向后院走去。

　尹忠玉一頭霧水，看向吳鳴，吳鳴也不明所以地聳聳肩，兩人只等跟著。

　庭院中冷風呼嘯，樹影婆娑，十分沉寂。

　舒甜的廂房黑燈瞎火，里面并沒有人，連隔壁玉娘的房間，也是一片漆黑。

　夜嶼面一變。

　他沉聲吩咐：“忠玉，你帶幾個人去詢問各個出口，看是否出去過。”

　尹忠玉愣了下，點頭應是。

　“吳鳴，你帶人搜索錦衛指揮司部，從后廚開始，向外擴散，務必找到。”

　吳鳴見夜嶼面凝重，不敢怠慢，領命去了。

　夜嶼凝眸，看向舒甜的廂房，心中微沉。

　不可能自己無緣無故離開，卻不留只言片語。

　夜嶼角微繃，轉回了飯堂。

　指揮司的錦衛們，已經開始起來，連下了值的守衛們，也參與進來。

　其中，便有李良、趙四，姜二等人。

　趙四小聲嘀咕：“董姑娘怎麼好端端地就失蹤l ？”

　姜二道：“消失的時間也不長，也不見得是失蹤吧？說不定是家中有事，回去了？”

　這麼勞師眾地找一名廚娘，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李良低聲音道：“你們說……會不會和今日早上的事有關。”

　清冷的語調響起：“早上發生了何事？”

　三人面一凜，回頭看去，只見夜嶼沉著臉，站在他們后。

　他面冷肅，整個人散發著一寒氣。

　李良子微僵，只得把昨夜盧大海來飯堂要桃花餅，和今早大鬧飯堂、對舒甜惡語相向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夜嶼。

　夜嶼聽著，臉越來越差。

　只怕盧大海等人，已經中了玉娘的桃仙散。

　察覺了，于是昨晚便來找他，可卻沒有見到他。

　玉娘詭計多端，手段毒……發現了玉娘的，會不會被……

　夜嶼不敢再想。

　他面蒼白，濃眉擰，眸中涌。

　夜嶼冷聲下令：“搜！一角落也不許放過！將玉娘和盧大海等人抓來，聽候發落。”

　“是！”

　-

　烏云滾滾，廣闊的蒼穹下，一片黯然。

　夜嶼帶領眾人搜索舒甜的影。

　他面無波瀾，但心中卻緒涌。

　夜嶼生平經歷過不風浪。

　可這一次，有些不同。

　他將無辜的，牽扯了進來，他說好要護周全，卻沒能做到。

　只要想起那雙彎如明月的眼睛，他就忍不住心焦。

　夜嶼面如冰，拳頭攥得骨節發白。

　不久后，尹忠玉和吳鳴來報。

　“大人，錦衛指揮司全部搜索過了，但是沒有見到董姑娘蹤跡。”

　“各個出口也詢問過了，前后兩班值守的守衛，都沒有見到董姑娘出去。”

　夜嶼心下一沉。

　-

　冷。

　舒甜靠在門邊，整個子蜷一團，渾抖。

　整個食材庫里，放置了大量的冰塊，如同一座冰窖，冷得舒甜不過氣來。

　的嗓子已經喊啞，發不出多大的聲音，卻仍然強撐著坐起來，咬牙拿起找來的小木，一下又一下地敲著大門。

　“鐺……鐺……”

　敲擊的聲音，在食材庫里回，卻毫傳不出去。

　這食材庫的門是特制的，足足由三層木板制，外面還包了一層鐵皮，厚重無比，封效果極好。

　“救命……放我出去……”舒甜有氣無力地喊著。

　覺自己的生機正在一點點流失，整個人不住地抖，隨時都可能失去意識，再也醒不過來。

　知道自己不能睡過去，于是一直苦苦堅持著。

　油燈的越來越微弱，黑暗逐漸籠罩過來。

　使出最后一力氣，力敲打大門。

　“外面有沒有人……誰來救救我……”舒甜聲呼喊著，不知道已經過了多久，但外面一靜也聽不見，仿佛與世隔絕。

　舒甜知道，整個錦衛指揮司后廚，晚上是不留人的。

　不會有人發現，不會有人來救。

　舒甜的聲音越來越小，手指僵，已經敲不了。

　油燈燃盡，眼前驟然一暗。

　黑暗一擁而上，將團團圍住，恐懼爬滿了心頭。

　渾發僵，已經毫無知覺，最后一希泯滅，徹底墮寒冷的深淵。

　舒甜覺自己正從很高的地方往下墜，整個子沉甸甸的，不控制。

　一直下落……下落……但是卻沒有人能救。

　這覺似曾相識，恍惚間，心底最深的記憶，涌了出來。

　……

　“爹爹，帶我去嘛！甜甜想吃糖！”

　孩提時期，舒甜總纏著董松，出去買糖吃。

　可董松每次寧愿自己去買回來給吃，也不愿帶舒甜去。

　那一次，他拗不過舒甜的央求，便只得瞞著劉氏，帶著去了市集。

　舒甜牽著董松的手，十分興。

　難得出門一趟，這兒看看，哪兒看看，瞧著什麼都新鮮。

　長街上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小攤上的吃食琳瑯滿目，讓人眼花繚。

　舒甜睜著大眼睛，一下便看到了前面的糖葫蘆。

　“爹爹，我要吃那個！”

　董松樂呵呵笑道：“好……爹爹給你買……”

　說罷，董松便帶著舒甜走到賣糖葫蘆的小販邊。

　一串紅彤彤的糖葫蘆，到了舒甜手中。

　舒甜眉眼彎彎，出的舌頭，輕輕了糖葫蘆……真甜啊。

　董松牽著，繼續往前走。

　舒甜不知道他們走到了哪里，心里只有糖葫蘆酸酸甜甜的滋味。

　一陣馬蹄急促而來，聲如雷。

　原本平靜的大街上，引出一陣，百姓們紛紛避讓鐵蹄，惶惶不安。

　“錦衛又來抓人了嗎？這次是哪家的？”

　“皇上初登大位，自然要排除異己啊！”

　“聽說不府邸都被洗了，到底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一朝天子一朝臣……”

　董松忐忑回頭，看見那一片緋紅的飛魚服，然變。

　他一把抱起舒甜，連忙鉆進人群里，企圖匿蹤跡。

　人涌。

　推搡之中，撞掉了舒甜手中的糖葫蘆，忍不住驚呼一聲：“爹爹……我的糖葫蘆……”

　“不要了！甜甜，我們快回家去！”

　“嗚嗚嗚……甜甜的糖葫蘆沒了……”

　舒甜委屈地靠在董松的肩上，眼睜睜看著心的糖葫蘆掉在地上，沾滿灰塵，繼而被人一腳踩扁。

　難得大哭起來。

　然而此時，董松卻無暇哄，只得抱著沒命地飛奔。

　舒甜不明白，為何爹爹如此張……自從記事起，他們便時常搬家。

　爹爹明明廚藝高超，可以去有名的大酒樓任職，可他卻死活不肯，只肯找不名一文的小店屈就。

　他們不與鄰里來往，爹娘也不帶出門，舒甜整日被困在小小的院落里，最大的樂趣，就是看爹爹做菜。

　董松抱著舒甜慌不擇路，不知不覺跑到了河邊。

　“在那邊！”一個錦衛大吼一聲，其余錦衛紛紛跟了過來。

　腳步聲聲，每一步，都踏在董松的心頭。

　董松面蒼白，他抱著舒甜，渾發抖。

　舒甜莫名有些害怕：“爹爹……”

　董松站在河邊，向下眺，河水自上游奔騰而來，水流湍急，波浪滔滔。

　董松眼睛發紅，怔然看了舒甜一眼，道：“甜甜，抱爹爹，吸一口氣憋住。”

　小小的舒甜滿臉茫然，只得乖乖出小手，抱住董松的脖子。

　董松也深吸一口氣，抱著舒甜，一躍而下。

　耳邊風聲呼呼。

　兩人一起下落，猝不及防的失重，讓舒甜怕得一團，不知不覺松了手。

　“咚”地一聲，兩人墜河中。

　巨大的沖擊力，將兩人分散，洶涌的河水，一下就將舒甜推遠，驚恐地出小手，想去抓董松的襟，卻無能為力。

　“爹爹！爹爹！”小小的舒甜，嚇得哇哇大哭。

　董松水也不算太好，他力向舒甜游去，但無奈河水太急，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

　“甜甜！爹爹來了，別怕！”董松急紅了眼，整顆心都跳了一拍。

　舒甜覺得上的裳越來越沉，好像有一只無形的大手，將整個子向下拉。

　冰冷的河水，漫的口鼻，淹沒了的呼吸。

　整個人慢慢下陷，眼前一片黑暗。

　……

　兒時的記憶，與此刻重疊。

　寒冷，恐懼，絕，一齊涌上心頭。

　舒甜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醒著，只覺得，無數的人和片段，在腦中掠過。

　慈的父親站在案板前，為做味的食，他笑瞇瞇道：“甜甜，快去洗手吃飯啦！”

　溫的母親便拉著走到水盆前，笑意盈盈：“娘親來看看，哪只小花貓的爪子這麼臟？要好好洗一洗……”

　畫面一轉。

　無名飯館里人聲鼎沸，食客們一面用膳，一面談笑風生，好不熱鬧。

　和爹爹一個忙前，一個顧后，長君帶著那些孩子過來幫忙，他們都穿著干凈厚實的裳，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笑容。

　舒甜抬眸，正想開口他們，可他們又不見了。

　畫面倏而一暗。

　舒甜仿佛來到一條甬道之中。

　這甬道黑暗、狹窄，還有些，茫然四顧，不知道自己在何。

　忽然，甬道中響起利刃破空之聲，冷意著耳邊過去，舒甜驟然一驚。

　然后，落一個寬廣的懷抱。

　舒甜被撲倒在地。

　原以為會撞得生疼，卻發現對方的手臂，墊住了的背脊。

　利箭如雨，簌簌在甬道中穿梭。

　黑暗中，那雙結實的手臂，牢牢抱著，頎長的軀，擋在上方，隔絕了一切危險。

　看不清他的臉。

　卻能聞到淡淡的藥香，令人十分安心。

　自然而然地環住他的腰，到對方微微一震。

　唯有他的懷抱，是最安全的地方。

　此刻，舒甜渾僵，呼吸困難，氣若游：“大人……救我……”

　就在舒甜逐漸失去意識之時，旁的大門，發出一聲巨響。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發晚了些~晚上追加，大家可以11點左右來看哈~謝在2021-11-06 23:23:34~2021-11-07 16:44:2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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