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中午吃過飯, 姐妹倆沒讓姥姥收拾，秦特洗碗，想娣姐把廚房餐桌都干凈, 倆人說會兒話，想娣姐就走了，說傍晚還要去做家教。

　秦特有點擔心想娣姐，想著什麼時候去看看想娣姐才好。

　可想娣姐又看起來很忙的樣子。

　林晚照午睡起床，見秦特在沙發上發呆，順問一句, “想娣呢？”

　“想娣姐說傍晚還有家教要做，先走了，還說等姥姥你醒了讓我跟你說一聲。”

　林晚照看看臺上的大太，傍晚做家教，這麼大太的回去？秦特的擔心都寫臉上了, 林晚照說，“那孩子是有什麼事吧？”

　原本秦特還猶豫要不要把想娣姐家的事告訴姥姥，畢竟想娣姐是很要面子的人。可實在太擔心想娣姐了，就把事都跟姥姥說了, 也把借錢給想娣姐的事告訴了姥姥。

　林晚照知道這孩子有義，借錢倒沒什麼, 林晚照畢竟比秦特多活幾十年，一聽就說, “我看想娣那孩子很有點好強, 以前也都是照顧你。要不是特別難，不會收你的錢。”

　“嗯, 想娣姐說爸現在都不見人影，肯定也沒給下學期的學費。跟大媽兩個人過日子, 肯定很不容易。”更擔心想娣姐了。秦特因為擔心，對大伯秦耀更沒了好評價，“我大伯那個人，也很不好，跟我爸一樣，是個兒子迷。我記得很小的時候，大伯從外頭買了包方便面，那會兒方便面可稀罕了。就一包，都給秦吃了，我跟秦娣姐就聞了聞味兒。秦又不是我大伯的兒子，他都這樣。現在有自己兒子了，肯定早把想娣姐忘腦后頭去了。”

　林晚照想了想，“這都是小事。明兒你拿些東西，去看看你大媽吧。想娣還小呢，離婚借錢，這些都該你大媽出面，不該讓孩子這麼心費神。”

　秦特有點急脾氣，說，“姥姥，我現在就去吧。”

　“行，去吧！”林晚照問，“還有錢沒？買點水果。”

　“還有。”

　秦特是松鼠習慣，儲蓄。姥姥一個月給三百塊零用錢，都是攢到五百一起存銀行。秦特換了件服，戴著太帽太鏡就出門了。

　先到樓下買水果，秦特用了個特爛的理由，打電話跟想娣姐說大舅爺給了一箱葡萄，給大媽送些過去。

　想娣姐略作沉默，對秦特說，“先別跟我媽提離婚的事，現在緒不太好。”

　秦特沒想到大媽形這樣不好，“想娣姐你放心吧。”

　想娣姐把現在的居住地址告訴秦特。

　秦特其實是有些心理準備的，但沒想到孫梅的況這麼不好。其實，租住的屋子還行，打掃的干干凈凈，采也好，但窗戶的窗簾都被拉上了，屋里就顯得線昏暗。就這樣的線中，秦特都能看清孫梅紅腫的眼睛。

　孫梅見是秦特，扯出一抹機械的笑，“小特啊，你怎麼有空過來了？”

　秦特說，“我高考完了，過來看看大媽。”

　“考得怎麼樣啊？”孫梅請秦特進屋，秦特把水果放到茶幾上，“還行。分數還沒下來。”

　“那就好。”孫梅聲音里出一種沒底氣的飄忽，說話都有些遲滯，“你買的水果啊，不用，家里都有。”

　“大媽有是大媽的，這是我的心意。”

　秦特耐心的陪著孫梅說話，說些考試的事，說考前如何辛苦的事，還有考完足足睡了兩天的事。孫梅先是有一句沒一句順搭話，慢慢的，秦特發現的思維就快起來。

　“想娣那會兒也是，天天寫作業到十一二點，有時作業太多，還氣的嘟嘟囔囔的。”孫梅笑起來，“罵老師，罵高考，罵學校。花花草草都礙著了。又氣人又愁人。”

　“想娣姐高考前一天就把書都賣了，是不是？”

　“是啊。三箱子書，我說萬一考好復讀還得用呢。可不答應，全賣給收破爛的了。”孫梅臉上都出驕傲，“不過，一下子就考上大學了。”

　可那驕傲轉瞬即逝，孫梅黯然，“考上大學有什麼用呢？再好，也不是兒子。”

　秦特說，“秦倒是兒子，也看不出哪兒好來！學習那麼笨，每年上補習班就要花一萬多塊錢，也沒見他績好轉。頭大耳，欺怕！”

　秦特哼一聲，自從決定要做一個勇敢的人，就從來沒有回避過當年在秦家的經歷。認為從爸到姓陳的到秦，都是爛人中的爛人！

　秦特已經敢于發表自己的觀點，不僅限于在肚子里想，是想說出來的。

　孫梅驚訝的看著，秦特說，“我就看不出秦以后有什麼出息來！他能考上想娣姐的大學嗎？想娣姐高中時什麼績，他什麼績？上高中擇校費，請客吃飯求人送禮，能上一所好高中，上大學行嗎？大學錄取只看績的！難道上大學還看，你是男的，我就錄取你！沒那樣的事！”

　“管所、監獄里也有許多男的，那也是給宗耀祖的！”

　孫梅說，“小特你變了很多。”

　“嗯！以前我膽子很小，我也覺著自己是個孩子，低人一等。可后來我知道不是這樣，我姥姥也是，就是我姥姥救了我，支持我去要司。婦聯的阿姨、褚律師、還有一審的法阿姨，都是的，們都幫助過我。二審的法叔叔是男的，給了我公正的裁決。可見外頭的人，有時候比有緣的人更好更可靠。”秦特很激這些曾經幫助過自己的人，說，“記得小時候，大媽你跟打架，我也不知道你們為什麼打架。我就聽到你吼了一嗓子說‘我們想娣就是閨怎麼了，我閨也不低誰一等，我稀罕著哪！’，就帶著想娣姐走了。那時我覺著大媽您可威風了！”

　孫梅的神思有些恍惚，是嗎？

　那是什麼時候？

　秦特說的有些口干，起到飲水機那里接了杯水，也給孫梅接了一杯。飲水機靠墻放著，邊兒上就是朝北的窗子，窗子被淺灰窗簾遮住，近看窗簾有些不明顯的污垢。

　秦特后來跟著秦耀祖一起過日子，見到這位大媽時間不太多，但小時候在那里時，記得大媽是最時髦最干凈的人。說起話來，爽郎的笑聲能傳的整個胡同都聽得到。秦特還聽到有街坊酸溜溜的說，“看老秦家的大兒媳，笑聲能傳出二里地，可顯著家日子好了。”

　那時秦特特別羨慕想娣姐有媽媽。

　大媽還是個特別大方的人，小時候，大媽都會給想娣姐定牛，送工人每天早上送過來，因為是大媽定的，就給想娣姐喝，沒有的份兒。

　后來想娣姐看想喝，就跟大媽說了，大媽就定雙份，也能喝一瓶。

　不過，那樣的好日子也沒過多久，的老宅拆遷，就被接走跟爸一起過日子了。

　可秦特心里永遠記得大媽和想娣姐對的好。

　秦特很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幫助大媽，可惜還沒讀大學，本領有限。心里很想幫，卻不知道怎麼能幫得上。但，一些小事還是能做的，秦特就有了主意，“窗簾有些臟了，大媽，咱們洗洗吧。”

　“哦，好啊。”說完后，孫梅才反應過來，“不用了，小特，我自己來就好了。”

　“我現在放假又沒事。”秦特是做家務的小能手，大媽跟想娣姐現在住的是一室一廳，餐客一，秦特搬把餐椅，踩上去就把窗簾摘下來了，一摘不要，上頭灰塵撲撲的掉，在中像落了一場灰塵雨。

　孫梅很不好意思，“搬的匆忙，過來后還沒整理。”

　“沒事啊，正好一起整理整理。”

　孫梅，“小特，還是我來吧。”

　“大媽你下頭接著就行。”

　秦特把客廳臥室的窗簾都摘了下來，放到臺的洗機里，擱上洗，一關洗機門，轉到強力洗，按下電源，嗡的一聲，洗機就轉了起來！

　窗簾全都摘了，整個房間頓時亮堂起來，孫梅有些不適應的瞇了瞇眼：

　原來今天這麼好啊！

　但很快沒時間想的事，秦特問有沒有抹布，然后，秦特把圍在腰上一系，在洗手間把抹布投，就甩開膀子大力起窗臺來！

　孫梅總不好看秦特一個人做家務，也跟著一起。

　秦特窗臺，冰箱。秦特衛生間，臥室。最后倆人一起收拾廚房，鑲了瓷磚的墻上積年攢的油污，油煙機盒里的廢油倒掉。倆人把門框都了一遍，最后秦特關上空氣開關，秦特踩著餐桌客廳的吊燈，垂落下來的水晶流蘇，一個個都出原來的晶瑩明亮。

　房間里散發著洗潔的香氣，是檸檬味兒的。

　待洗機里的轉停止，這是個老式的雙缸洗機，甩干要單獨放進甩干桶。十五分鐘甩干后，窗簾不用晾，現在正夏天，直接掛上，風一吹就干了。

　窗簾很長，孫梅在下頭抱著，不讓窗簾落在地上沾臟。秦特站窗臺上掛，孫梅提醒，“小心點兒啊。”

　“大媽您放心吧。”秦特仰著頭，角像是含著笑。外面的風帶進蟬鳴陣陣，以前真覺著刺耳煩躁，可此時不知為什麼，可能是懷中窗簾上洗的味道，或者是別的什麼，就覺著，這樣煩躁的蟬鳴也不是不能忍耐了。

　秦特把臥室客廳的窗簾都掛上，房間還是那個房間，房子并不新，但是，再舊的屋子，秦特都覺得，干凈就是最好的裝飾。

　倆人收拾好房間就傍晚了，秦特說，“大媽，咱們去菜市場買菜吧。想娣姐什麼時候回來，咱們先做飯。”

　“冰箱里有菜。想娣得晚上才回來。”孫梅緒低落下去，“都怪我沒本事，現在這把年紀，也找不到工作，現在想娣天天打工。”

　“大媽你不是在學會計麼？”

　“我這年紀，會計證考出來誰會用呢？有點規模的企業都是用大學生，小作坊誰不是用自家人管錢。”

　秦特試著鼓勵孫梅，“大媽你會計證什麼時候考出來的？”

　“去年年底。”

　“那也很厲害了啊。以前我們學校有人學財會，學三年還考不出會計證哪。”

　“我也是高中畢業，以前又干過，總有點經驗。”

　“以前我聽想娣姐說，讀書好就是像您。說你年輕時讀書就特別好，是不是？”

　孫梅無奈，“都多年的事了。我們沒趕上好年代，那會兒家里兄弟姐妹多，沒錢供計，我還是讀書讀的多的，我大姐就念了兩年小學。”

　“要不您一考就過呢。”秦特說，“大媽您以前不還賣過服裝麼，聽說那會兒賺了很多錢，是不是？”

　“也沒有很多。我們那會兒，賣東西跟做賊似的，工商的會來抓，一見有人來，包袱一拎，嗖嗖的跑。”

　秦特聽的直樂，孫梅也笑起來，秦特問，“那有被抓住過麼？”

　“怎麼沒有？抓住了就家里人來領，東西沒收，還得托托人，才能免除罰款。”

　“跟現在很像。現在城管也不讓隨便擺地攤，我就見過城管抓人，大家跑的可快了。”

　“那當然得快。有一回我扛著二十斤的貨，跑了三條街也沒工商抓住。”

　“這可太厲害了。”秦特說，“大媽你這麼瘦，二十斤乍拎拎不算重，跑三條街怎麼跑得？”

　“不知道，可能是后頭有人追，那會兒覺不到累，要被抓到，不全瞎了。玩命的跑。”

　秦特笑，“可真有意思。”

　“是啊，那時候苦是很苦，可也有意思。掙了錢去買倆火燒，再到天福號買稱一斤醬肘子，得要的。在熱火燒里一裹，香的流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