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個人, 可能愿意用金錢買一些虛幻的母子。

　林蘇姐不像那樣的人。

　所以，當有決定時，那必然是一個理智到冷酷的決定。

　對趙同, 對林蘇，都是一樣。

　楊靜抹著眼淚，“我早就勸他，婆婆上年紀了，去看看婆婆。他不是不想去，林姨, 我們家的事，我做媳婦的，尋常也不好往外說，倒像說長輩不是似的。生我們大寶后，我婆婆還托人送了對兒小銀鐲子, 我那會兒坐月子也出去。后來我就一直勸趙同，婆婆心里有我們，跟婆婆緩一緩。那會兒年輕，他打小兒跟我們長大, 就這麼給他灌輸的，總說我婆婆不好。慢慢兒的, 也聽旁人說了不我婆婆年輕時的罪。我們也是做父母的人，將心比心, 那邊兒也是親媽。當初也不是媽不要趙同, 媽想要的不行。可這里頭就隔著，我說, 怎麼這麼難的事兒就我們給趕上了。聽到一點兒風聲，就要生氣。又這把年紀, 誰敢讓不痛快。”

　“可心里不后悔麼？妹妹跟著媽，現在是什麼前程。待我們也好，可我們又是什麼前程。不說媽拆遷的事，妹妹又讀大學又出國的，就是那舊觀念，什麼越窮越榮，后來才慢慢改了。早后悔了，可就像林姨你說的，把事做絕了，悔都不知道往哪兒悔去！多心疼趙同啊，難道不想趙同鮮亮麗有大出息？自己個兒把自己個兒的孫子耽誤了，你說悔不悔？”

　“頭幾年我就跟趙同說，和好吧。趙同也愿意，其實我們跟媽能有什麼矛盾，媽是長輩，就是不怎麼長往，我們難道會去得罪媽？是我們三姑給出主意，說跟媽說，讓媽跟爸和好，還要給買套三金。我當時就覺著這事兒不行，就是想爸媽和好，也得緩著來。還要讓媽給買三金，這怎麼可能？”

　楊靜滿腹怨氣，“就我們三姑的餿主意，媽那里一下子就沒信兒了。從此見了我跟趙同一句話都沒有了。”

　楊靜不愧是趙老太太給孫子千挑萬選的孫媳婦，說話就著能干。可林晚照想，趙三姑那主意固然餿出大糞味兒，你們要誠心認媽，直接過去說一句，“媽我糊涂了，那不是我的意思。我就是想跟您和好，你買三金就買，不買就不買！跟我爸就和好，不和好您也是我媽。”親兒子跟親媽和好，就算因著三姑的餿主意得罪了你媽，及時認個錯，你媽還能不認你，你媽得高興懵了，得喜極而泣。

　當初不是什麼都沒干麼？

　這會兒后悔有什麼用？

　不過，楊靜的話，林晚照信。

　畢竟，頭好幾年，趙嫂子就是村兒里的收租大戶。

　楊靜悔不當初，“這會兒怕是說什麼，媽都不信了。林姨，您說，我們要怎麼辦才好？”

　林晚照，“這得你們自己說啊。”

　“我們不敢求媽原諒我們，這時候求媽原諒，就像在圖謀媽的財產。可說句私心的話，我也是要做婆婆的人了，我也想給孩子們攢下些。林姨，我們不敢求媽能平分，就讓媽看在生養一場的面子上，把老宅那份兒給我們，不呢？”

　“這是你們跟你媽的事啊。”林晚照很為難，想說，就是我媽分戶從趙家老宅得的那份兒，那也不是你們的啊。林晚照愁的不行，“要不我打電話，你跟你媽親自說？”

　楊靜點點頭。

　林晚照撥通電話，趙同對著手機了聲“媽”，手機那頭沉默片刻，“有話直說吧。”

　趙同聲音很低，“我想請媽不看在我的面子上，也看在大寶二寶的面子上。媽，我想請您……請您斟酌。”

　“斟酌什麼？”

　“斟酌跟爸離婚的事。如果您一定要離婚，”趙同目抖，早想好的話到邊兒，突然就哽在嚨說不出口。他像是缺的魚，深深呼吸兩下，方穩住緒，“那就離吧。”他重復了一句，“如果您一定要離婚，那就離吧。”

　“小時候，我看過你，覺著你跟村里別的人不一樣，說不出來的不一樣。其實我心里未嘗不覺著那很，可老人會說，那妖妖調調。小時候不明白，大了才知道，是我們在自卑。人人知道那是，人人都知道，心里都清楚，心里都羨慕，但是，因為自己不是，自己沒有，就會嫉妒就會刻薄，就會說，我才不要那樣。其實，恨不能那樣。”

　“每次看到趙華，心里就會嫉妒又討厭，里說著孩子還是在邊好，伺候著方便，心里恨不能我的孩子也像趙華一樣有學問有本事。我也是做爸爸的人，可能馬上就要做公公、做爺爺。我拋棄，跟你和好，那就對不起。其實，也有中間的可能。你日子越過越好，希我能從你那里得到實惠。我也這樣想，能占的便宜為什麼不占。可事到臨頭，拉不下臉抹不開面兒，或者還在希，您曾經那麼多次來找我看我給我買東西，我扔到地上，您都會撿起來再塞到我手里。我還在希，您或者還會來找我，來跟我說你是我媽。”

　“我就是這樣的人，不像你，也不像趙華，我也不想像誰。我就是這樣的人，看到你拆遷分了大筆的錢，會心，會想要，會后悔怎麼沒早點跟你和好。我就是這樣的人。”

　趙同失聲痛哭。

　楊靜也別開頭，去臉上的淚水。

　林晚照心里也塞塞的。

　林蘇沉默的按斷通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