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照并不知孝子賢孫們甭管是舍得還是不舍得, 都已準備把錢還給。第二天一早，在屋里煮粥，秦特出去買早點。現在小區周圍漸漸繁華, 開了一家賣大餅卷豆腐腦的店，秦特喜歡店里的驢大餅，林晚照還是自己的煎餅油條經典搭。

　秦特把買回的早餐擱餐桌上，剩下的零錢放回電視柜下頭屜的零錢包里，跟姥姥說，“我去買大餅驢, 遇著姥爺了。姥爺在喝豆腐腦，幫我付的錢。”

　自從林晚照搬樓下去，中飯劉國會聞著味兒下來端，晚飯是秦特給他送上去。早飯沒人理，他就出去吃。

　現在的劉國已習慣去外頭鋪子吃早點, 估計早忘了當年林晚照買屜小籠包他都覺著貴的日子了。

　忘得好。

　林晚照盛了兩碗粥，“來，咱們也吃吧。”

　豆腐腦雖然好，天天喝也沒意思。林晚照還是習慣早上喝粥, 或是煮出米油皮，稠的滿米香, 或是稀溜溜痛痛快快喝水似的喝上兩碗。粥飯是最樸素最家常的味道。

　秦特剛跟翠丹坐公去上學，七點半還沒到, 劉國就來敲林晚照的門了。

　林晚照, “有事？”

　“過來看看。”劉國想進去，但林晚照堵在門口, 完全沒有讓他進的意思。劉國說，“中午你想吃什麼, 我去菜鋪，幫你帶。”

　“什麼都不用，謝謝。”

　劉國吃個閉門羹，回樓上磨唧約半個小時，瞅著八點指針一過，下樓敲門。

　林晚照瞥一眼劉國上發皺的長袖長，一看就是從洗機拎出來，也沒抻一抻整一整就掛晾桿上，干了可不皺嘛。反正現在就是皺個咸菜條，也不歸管了。林晚照收回視線，對著門口的穿鏡整理下脖子里的淺巾，換上的锃亮的小皮鞋，挎上自己的小挎包，手腕上帶著林爹送的手表，的下樓去了。

　劉國心下嘀咕，這老婆子，越上年紀越臭了。

　亦步亦趨跟在林晚照邊，像個跟班。

　打車到銀行也不過八點半，離人家銀行上班還有半小時。林晚照看旁邊有個咖啡店，過去坐。

　劉國小聲說，“這種店，進去就要花錢。”

　“那你別進去。”

　林晚照就進去了，也不點東西，有服務員上前，跟服務員說，“小伙子，銀行還沒開門，我們在這坐會兒，不知道行不行？”

　“當然可以。”服務員還免費一人送杯溫水。劉國四下瞅瞅，端起來喝一口，“這店倒是不錯。”

　林晚照閉目養神。

　劉國一到這種裝修時尚的地方就有些張，眼睛盯著窗外銀行的側臉，時不時看一下腕上的老舊梅花表，一到九點，立刻喊林晚照，比鬧鐘還準時。

　到銀行后，劉國先給老三打個電話。林晚照心說，你一辦卡的，打電話給老三干什麼，直接拿份證到柜臺就能辦！

　好在老三也在等著他爹，接到電話立刻出來，讓大堂經理帶著父親去辦卡。老三去飲水機兌杯溫水，給老媽賠個笑，“媽，我爸辦卡得一會兒呢。您喝水，先坐著歇會兒。”

　然后就是拍老媽的馬屁，“媽您這圍巾真好看，干凈素雅，特別配媽您上這件小開衫。媽您白，穿什麼都好看。”

　“干什麼，好話不要錢，還是怕我不轉錢給你爸？”

　“媽，您兒子是那樣的人麼。”老三小聲，“當初我們是有點兒私心，可要是媽你不樂意，這事兒就算了。這兩天，我們都在勸爸別分錢。我爸實在勸不，我們商量好了，等分了錢，就把錢給您。媽，您原諒我們唄。”

　幾個孩子里，要論機靈老三第一。

　不過，把分了的錢再還給老媽，這樣的事肯定不是老三打的頭兒。

　老三沒這覺悟。

　把他們從小養到大，以前是媽看兒，自然無一不好。但冷靜客觀的分析，林晚照比誰都了解他們。這一看就是老大的主意，老大還年輕，還有良心，舍得把分到手的錢給。老三呢，肯定也是同意這計劃的，所以，他就把老大的主意改“我們商量好的”，這話不能說不對，但明顯老三是給自己賣了個好兒。

　這種人說不出的伶俐，林晚照也是服氣的，就不會這一套。但，也不能讓老三太得意，林晚照角含了笑，喝口水跟老三說，“別人不原諒，老三你把錢給我，我就原諒你。別人的錢我不收，我就收你的。”

　老三當時的表，就像活吞了一枚巨咸巨咸的咸鴨蛋！張著瞪著眼，別提多有意思。

　林晚照把一次塑料水杯往他手中一擱，“說大話噎著了吧。喝口水，順順。”

　老三沒想到自己在老媽跟前兒還有吃癟的一日，他了聲“媽”，“我說真的。”

　林晚照似笑非笑的神讓老三琢磨不，“我也說真的。”

　老二都來的不晚，老大稍微遲些。

　因為是大額轉賬，要到專門的柜臺辦理，手續并不復雜，林晚照轉過款就走了。老大追到門外，不待老大開口，林晚照就說了，“那錢，既然你爸愿意給你們，就是你們的。我不要。”

　“媽。那是你們的錢，原本我們就不該要。”

　“我們已經進行過財產分割，那是你爸的錢，怎麼置當然隨他的心意。”老大的角還有些淤傷，林晚照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錢有錢的用，用好了就好。我跟你爸，不只是錢的事。”

　“那是什麼？”老大有些急切，不論什麼，只要媽說出來，他就改！

　“是往后的余生。”頭頂灑落，林晚照眼底映著遠方湛藍天空，淡淡道，“他選擇把余生給你們負責，而我，打算自己負責。”

　剛重新活過來的時候，林晚照真恨這幾個孝子賢孫。可時至今日，長子充滿痛苦的眼睛讓林晚照覺著，這樣的恨其實對幾個孩子是不公平的。這幾個孩子，也不是一開始就沒良心，就像現在為父母離異而到痛苦的老大。

　林晚照拍拍老大的手臂，“你們得知道，今天拿了你爸的錢，你們是分了他的老底。你爸一向說，他養你小，你養他老。你們對他的余生負有責任，別辜負他，也別辜負自己的良心。”林晚照相信，在父母病床外討論醫藥費分擔的不是一天長的。趁著還沒為那樣的人，千萬不要為那樣的人。

　母親越是這樣平靜的語氣，他越知事已難再回頭，老大哽咽，“媽，您也養了我們。”

　林晚照笑了笑，“我爭取自己過好，我不強求。”

　林晚照打車離開，沒直接回家，中午小特在學校吃食堂，干脆讓司機開去商場。林晚照乘電梯到六樓發廊做了個頭發，就像上次過年時，小特說的卷發，蓬松又活潑，也很洋氣。

　跟理發師談好價錢，有洗頭的小伙子來給洗頭，燙頭的時間有點久，林晚照翻著店里的時尚雜志打發時間，理發師還特意讓店里的洗頭小工去買了杯茶，送給林晚照喝。

　林晚照從沒喝過，一口竟覺著，滋味兒還真不錯。

　待燙好頭，林晚照在鏡子里看看被理發師打造的發型，點點頭，三百塊錢沒白花。聞著定型水的味道，林晚照說，“每次都要噴定型水嗎？”

　“晚上不用，要是早上洗頭，吹干后噴一點，做個蓬松的定型，很好看。”理發師上的濃郁的香味傳到林晚照的鼻尖，林晚照想，我終于見識到比我爸還噴的倍兒香的男了。

　林晚照又問什麼牌子的定型水比較好，就付錢告辭了。

　燙完頭發，已經十二點過。去四樓吃的午飯，要了一碗小餛飩一個茶葉蛋，味道都不錯。

　然后就去二樓看服，這商場林晚照已經來了，也有了自己常去的店。五月商場里賣的都是夏裝，裝店里則大都是短袖、子。

　店員見到就迎了上來，熱的打招呼，“大姐，您來了。我們上了好些新款，您看看。”

　林晚照的目落在一條冰藍花紋的連上，說來，從沒穿過子。年輕時正趕上三、年、自、然、災、害，那會兒誰還講穿戴，不死就行了。等經濟好了，年紀也上來了。

　“這子適合你的，大姐，要不您適適。您材好，一定合適。”店員都目如電。

　林晚照有些想笑，都這把年紀了，還什麼材好。不過，試試倒無妨。店員取了合適的碼數，林晚照拿到試間，自己試。

　從試間出來，就是大穿鏡，店員笑著說，“大姐您穿著真好看。您白，這冰藍挑人的，也就大姐您穿。這腰多合適啊。”

　中老年的服不會像年輕人那樣做的特別可，一般都會有些松量，這樣穿著舒服。冰藍花紋干凈簡潔，擺垂下到小肚，林晚照照照鏡子，想想現在電視上的老年人，也都是穿子的。心里很喜歡這條子，便買了下來。

　提著購袋，林晚照發現，買服真的是件上癮的事。像買了這件子，就得給子配雙般配的淺涼鞋。待買了涼鞋經過包包店時，又覺著自己這個小挎包真的很多年了，便又買了個包。

　想到小特也跟自己背同款的包包，便也給小特買了個相仿，更為活潑的包包，還讓店家免費送了個小豬的掛件兒。小特是屬豬噠。

　出商場時經過化妝品的店，想到趙嫂子，不，林蘇姐都會化一點淡妝，的確顯的氣更好，人也更致。林晚照不懂化妝的東西，也從未想過要變的趙嫂子一樣致。不過，依舊走進店里，看著一排排琳瑯滿目、包裝卻完全不出名字的化妝品，問年輕的店員說，“有口紅嗎，我想看看。”

　想買一支自己的口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