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大嫂張羅了一桌好菜, 沒讓林晚照幫忙。畢竟小姑子剛離婚，方紅很諒小姑子的不容易。林晚照說起要麻煩林清幫著做按揭時，方紅一口就應下了。

　吃過飯是姑嫂倆一起收拾的, 兩人在廚房說話時，見林晚照并沒有心不好，方紅也就放心了。不過，心里又想，小姑子真不愧是公公的親閨，好幾十年的, 這一朝離婚，半點兒傷心不見。

　林晚照沒多待，喝杯茶就走了，是有事的。這事兒不能跟大哥說，不然, 大哥該說迷信了。

　林晚照告訴了大嫂，秦特馬上就要高考，趁著來市里的機會，要去兜率寺拜拜。兜率寺的菩薩最靈驗不過, 保佑秦特考個好績。

　這事兒方紅是大大支持的，而且, 方紅也稱得上有經驗，“林正考大學時我就是拜的兜率寺, 果然就考了好大學。林清考大學時, 你大哥非說是迷信，我也沒拜, 結果林清只讀了大專。”

　林晚照心說，林清從小學習就不好, 你就是拜到天宮，估計也沒用。

　姑嫂倆嘀咕一陣，林晚照說記掛秦特，就先走了。

　送走妹妹，林晨說，“什麼事神神的。”

　方紅拿個葡萄吃，“秦特這不是要高考麼，大妹要去兜率寺拜拜，怕你說他迷信，不敢你知道。”

　林晨評論，“臨時抱佛腳。”

　“就因為你這態度，才不告訴你的。”

　“我也不知道。”

　拜兜率寺的時候，銀行來了短信通知，轉出去的錢又轉了回來，上次易作廢。

　林晚照按滅手機屏，著坐在蓮花座的菩薩，想我這重活一輩子不知道是不是菩薩的意思。不管是不是吧，既然有這機會，就要好好活，活的好，活的快快活活的。

　拜過菩薩，林晚照打車去有名的食店買了些食。現在家里就和秦特，不用多買。出租車一直送到小區門口，林晚照拎著食，又在門口外的水果店買了幾樣水果，東西都放水果店，去菜鋪買了饅頭，再挑了尾不大不小的新鮮鯉魚，讓攤主殺好刮鱗，附送小蔥一把，一起拎回家。

　有和暖的風吹進來，拂臺淺窗簾，墻上時鐘指向四點，還早。

　林晚照把東西放到廚房，洗了一盤的葡萄、黃杏，放到客廳茶幾，不坐著，了鞋，躺在長沙發上，一會兒吃一顆，一會兒再吃一顆。

　怪不得老話說，好吃不過餃子，舒服不過倒著。

　老話再沒錯的。

　林晚照想。

　這種兜里有錢，還不用擔心有個無腦的家伙隨時可能出幺蛾子散錢的生活真是太好了。

　學校五點鐘放學，林晚照就這個點兒做飯，煮一鍋小米粥南瓜稀飯，燒一條鯉魚，炒個青菜，切個食。主食就是饅頭，菜鋪的饅頭都是下午新蒸的，放在保溫的箱子里，現在都不涼，五月天氣暖和，饅頭直接就能吃。

　秦特基本是五點半到家，那會兒基本飯菜就都好了。

　秦特每天都覺著，哪怕閉著眼，聞著飯菜的香味兒都能找著家。進屋先聲“姥姥”，廚房里傳來姥姥的聲音“回來啦”，這時秦特就會覺著特心安特幸福。

　書包往沙發上一放，洗過手就到廚房幫著忙，還順帶問，“姥姥，房子看好沒？”

　“是不是上學就想著我看房的事了？”

　“沒有。我上課可認真了，從來不走神。”見姥姥把魚端出去，從櫥柜拿碗盛稀飯。

　“看好了。比你大舅爺家要大一些，躍屋的房子，樓上有間特別大特別大的書房，漂亮的不得了。”林晚照切一盤子醬牛，一起端出去。

　秦特問，“那就買這套麼？”

　“嗯。定金已經了，等辦好按揭，房子就是咱們的了。”

　秦特對比一下現在跟姥姥住的林蘇姥姥的屋子，再想想大舅爺家的房子，“那是超級大的房子啊。”

　“反正咱倆住肯定寬寬敞敞的。”林晚照說，“到時請翠丹過去玩兒，愿意住幾天住幾天。”

　“嗯！”

　祖孫倆說話間把飯擺好，秦特這孩子心眼兒好，先拿個干凈盤子，每樣給姥爺撥點兒，像鯉魚，就挑個中段再加個魚尾。知道姥爺平時不喜歡喝水，就用大碗給姥爺盛稀飯，還從牛箱里拿兩盒牛，一盒讓姥爺晚上喝，一盒早上喝。老年人多喝牛對好。

　林晚照知道有事存不住，叮囑一句，“這事別跟你姥爺說。”

　秦特說，“要是姥爺不知道，咱們突然走了，他肯定不適應。”

　“那也別跟他說。”

　秦特當然是站在姥姥這邊兒的，盡管姥爺對很好，不過，既然姥姥不讓說，那就誰都不說，一定幫姥姥保守好這個。

　翠丹也不能說。

　秦特一敲門，劉國就開了。

　他早聞到飯菜香一陣陣的往樓上飄，那味兒一聞就知道是林晚照的手藝，不用說，肯定是燉魚了。這鯉魚，殺的時候去腥筋，燉起來一丁點兒腥味兒都沒有，要是再加個小辣椒，味兒就更好了。

　視線在鯉魚上的小辣椒一瞥，劉國隨即說，“怎麼還有醬牛啊，這是去市里了。”

　“嗯，姥姥說今天去大舅爺那兒了。”秦特跟姥爺一起進屋，看茶幾上擺著幾個盤子碗，肯定是中午姥姥沒在家，姥爺就隨便湊合的。隨手幫姥爺斂了斂，放到廚房洗水槽。

　肯定是回娘家跟岳父說他壞話去了。

　幾十年了還是這一吵架就回娘家的病，劉國腹誹兩句，碗櫥里拿雙筷子，跟秦特說，“一會兒不用上來，吃完我拿下去。”老二打電話來說上次的易已經取消，估計款子已經打回老婆子的卡里，劉國就是想問問，錢到賬沒。

　“哦。”

　林晚照飯還沒吃完，就聽到敲門聲，秦特起去開門，林晚照從餐桌瞥一眼，見是劉國端著盤子碗進來，“這麼快就吃完了？”

　“嗯。”劉國應一聲，換了拖鞋進屋。中午林晚照不在家，他等好久沒見飯送上來，下樓敲半天也沒人應，湊合著煮了鍋掛面，吃的沒滋沒味兒。晚上一見這飯食，風卷殘云就吃完了。

　秦特的給姥爺倒了杯溫水放在茶幾上。

　林晚照一眼就能看出劉國的來意，不必他問，就說，“來的正好，還想跟你說，錢到賬了。你卡辦好沒？”

　“沒。等明兒頭晌咱們過去，我現辦卡就行。”

　看劉國專門提了“明兒頭晌”，看來是半日都不肯多等的。林晚照心下好笑，這人還怕扣著錢不放吶。

　爽快應下，“行，那就明早八點半出門。”

　“銀行不是九點就上班麼。”劉國說，“那不遲了。咱們早點兒去，工作日路上容易堵，八點出門。”

　“也行。”林晚照無所謂。

　劉國著急回去給兒子們打電話通報好消息，水也沒喝一口，站起來說，“那我回了。”林晚照“嗯”都沒“嗯”一聲，只管自己吃飯。秦特站起來送姥爺到門口，看出來了，姥爺下來就是問錢的！心說，姥爺可真沒良心，天吃姥姥做的飯，還這麼著急分姥姥的錢！

　下回不給姥爺夾的魚了，一定把難拆又沒的魚頭給姥爺擱盤子里！

　晚飯后，祖孫倆一起把餐桌收拾了，秦特洗碗，秦晚照在外頭把餐桌干凈，廚房的廚臺也都一遍。基本秦特那里鍋碗也就料理清楚了，祖孫倆都是勤快人，哪怕知道林蘇姐不會再回來住，屋子也從來收拾的干干凈凈。

　不為別人，也為自己啊。

　收拾好廚房，秦特就去學習了。

　林晚照洗澡吹干頭發，在客廳邊泡腳邊看電視，是百看不厭的《大宅門》。

　記得上輩子搬來安置房，每晚必看，劉國也看這劇。那時電視機沒放客廳，而是放在臥室，倆人肩并肩靠在床頭，上蓋著曬的蓬松暖和的被子，覺著日子愜意極了，滿足極了。

　那寄托于旁人良心的愜意……

　想到劉國晚上迫不及待約明早去銀行轉賬的急迫，林晚照出個譏諷的笑容：且看這老東西他日下場！

　劉國也在看電視，手機放在茶幾上，劉國有些心不在焉，時不時瞥一眼墻上時鐘。嗯，還差五分鐘八點，不，是四分鐘。

　果然，分鐘指向十二，八點將近，手機鈴聲叮當響起。

　只響一聲，劉國就接了。

　“爸。”是老大。

　“嗯，老大啊。”只要聽到兒子的聲音，就能讓劉國出真心的笑容。

　“爸，今天過的還好麼？”

　“好。沒什麼事兒！”劉國皮松弛的老臉笑一朵花。

　“爸，早上吃的什麼？”

　“包子。”

　“中午呢？”

　“煮的掛面。”

　“我媽沒在家做飯麼？”老大有些張，平時都是媽這里做好，端一份兒上去給爸吃。“你媽去你大舅那兒了，中午沒回來。”劉國生怕兒子擔心，這孩子有良心，總疚他跟老婆子吵架的事，“晚上你媽燉的大鯉魚，買了月盛齋的醬牛回來，特別香。”

　“那就好。”

　“老大，明兒你有空不？”

　“怎麼了？”

　“你媽說錢已經到賬上了，明天就跟我去銀行轉賬。我想著，錢到了把錢給你們分一分。咱們這次是明正大的分錢，去銀行分，你有空就過來，著老二一起，老三就在銀行，咱們把錢分了。”

　“爸。”老大打斷父親的話，他抿了抿，鄭重開口，“爸，別分錢。把錢給媽。聽我說，以后錢都歸媽管著，你不手，再回去跟媽一起過日子吧。”

　“說什麼哪。你媽這跟我折騰，還不就是為了不給你們分錢。趁著肯把錢拿出來，咱們好分了。等這樁事了，我再去跟你媽說兩句好話。”

　老大急道，“你把錢分了，媽怎麼可能原諒你！”

　“什麼原諒不原諒的，都過一輩子了。”

　“爸！媽就是在用錢上跟你意見不一致，才會跟你離婚。你把錢都分了，媽怎麼可能還會跟你過！你聽我的，把錢都給媽，以后你別管錢了，讓媽管。媽照顧你照顧的多好啊，這些年，媽對咱們這個家，含辛茹苦。您別為著錢真跟媽分了啊！”

　“分不了，我心里有數。”劉國笑呵呵地，“明兒上午，有空吧？過來啊。”

　“我不要錢，我就要你跟我媽和好。”

　“和好和好，肯定能和好。”

　老大掛斷電話，眉心鎖。

　老大媳婦把泡好的枸杞水端給他，“怎麼了？跟爸說話別這樣急躁。”

　“你不知道，爸明天就要我們過去分錢。”

　那不是好事麼。老大媳婦心說。上卻是問，“媽這麼快就把錢轉給爸了？”

　“一旦錢分了，爸媽的婚姻就真的完了！”

　“別急。”老大媳婦勸丈夫，“還是跟爸好好說說，跟媽這些年的分呢。”畢竟老太太直接一刀分走一半家產，老大媳婦想想都心疼。

　“爸哪里說得通，要不是我們幾個混賬，爸媽也不會鬧到這步田地。”老大擺擺手，讓媳婦出去，他繼續打電話給弟妹商量。

　老大想好了，若是攔不住父親分錢，那麼，分的錢也要還給媽。

　別說兩百萬了，就是兩千萬，也不能讓父母因此離異啊！

　最好說的是妹妹劉，老大一提，劉想都沒想立刻就答應了。待掛了電話，劉跟齊志軍說這事，齊志軍也說，“大哥做的對，錢還是給媽。老兩口都這把年紀了，別為著錢真傷了分。”

　劉嘆氣，“我要知道媽這麼不樂意，打死也不敢鼓著爸分錢啊！”

　其次是老三，也比較通理。

　老三說，“錢倒沒什麼，媽要是跟爸復婚，我房給媽都沒問題。我就擔心媽這次是來真的，大哥你不知道，我打聽了，媽上訴離婚，訴訟費就花了三四萬。你想想，媽要不是鐵了心的跟爸離，這訴訟費也舍不得出啊，媽多節儉的人。”

　老大嘆氣，“就盼著媽念在往日分上，能原諒爸這一回。”

　“是啊。”老三明頭，卻也不想真老兩口就離了婚。

　最讓老大惱火的是老二，老二聽大哥說完歸還計劃，立刻起苦來，“我這里真是張，哥，我就等著老爸救命呢。”

　老大冷冷一句，“那你就等著老爸救命吧。我們都商量好了，隨你的便。”掛斷電話。

　老二完全是迫于哥兒幾個的力，總不能大家都還媽的錢，就他一個被落下吧。老二媳婦沒嘀咕這個大伯子假清高，老二心煩，“你就別叨叨了，也不只咱們一家！大哥比誰都多，大哥都還，難道就咱家不還！”

　“爸自愿給的，干嘛要還啊！”

　“干嘛！你說干嘛！要不是你出那餿主意，媽能跟爸離婚麼！你給我老實點，爸好糊弄，媽可跟明鏡兒似的。媽知道是你的主意，能有咱倆的好兒！”

　“所以我才說這錢不能還哪。媽那里已經得罪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媽一向偏大哥三弟。”

　“閉上你的吧，媽以前跟我可親了。小時候的白面餃子，媽給大哥三個，剩下的全都給我吃。晚上我跟媽一起去隊里種的苜蓿，我倆一人背一筐，媽背大筐，我背小筐，回去媽摻了玉米面烙餅，開始烙的那幾個，媽都會在鍋里刷一層香油，烙出來焦黃焦黃，可香了，我知道那是專給我吃的。”老二說著說著紅了眼眶，抬手給自己一，滾下淚來，“我就想弄點錢花，也沒想爸媽會離婚啊。”

　老二媳婦見丈夫哭了，心疼的抱住他的大頭，“算了算了，錢還回去就還回去吧。反正也不是給別人，是給咱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