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氣啥。”

　“照姨，您千萬別客氣，咱們可不是外人。”趙嫂子的閨是個很俐落的孩子，穿戴跟趙嫂子的華風不是一個風范，這孩子渾上下都著干練倆字，也會說話，“照姨您氣真好。”

　“你什麼時候來的？”

　“我一早過來的。原想昨兒過來，臨時有點事，就耽擱了。”

　趙嫂子的兒媳婦楊靜穿著黑的羽絨服走來，跟婆婆小姑子打招呼，林晚照就先走開了。

　拆遷款是按簽協議的順序發的，劉家排前頭，其實就是一人一張卡，薄薄的一張卡，接在手里又是沉重的。栗子村人一輩子的家業，都凝聚在這張卡里了。

　簽字領卡，然后再有一份銀行送的米面糧油。

　兒子就是這時候派用場的，老大老二老三齊志軍劉飛，是扛米扛面的，食用油之類的小件兒，劉齊碩秦特拎著，一家子熱熱鬧鬧的就回家去了。

　林晚照第一時間收繳了劉國的銀行卡，劉國樂呵呵的埋怨，“都不人熱乎了。”

　“你拿這個干什麼？”不管有錢沒錢，林晚照一輩子的舊思想，家里就得人管錢。

　孩子們吭哧吭哧的扛著米面，大步流星走在前面。劉國拽拽林晚照的袖子，低聲說，“多得分點兒啊。”

　“你別管，我有分寸。”

　米面油放進廚房，老三媳婦拉著老三到門口打掃上蹭的灰，冬天多是黑，黑最沾灰，大家忙活一陣，老三去暖氣邊兒，著暖氣片烤烤手，“真是有錢能使鬼推磨，我見添旺找趙大娘說話去了。”

　“有什麼稀奇的。趙大娘拆了一千萬，添旺就是看錢的面子上也得去服個兒。”老二笑。

　“真的？！天哪，這麼多錢，趙大娘怎麼花啊。”老三驚嘆，“我以為咱家是拆的最多的呢。

　“聽我娘家說全縣數趙大娘家里拆的多。”老二媳婦的娘家也在此次拆遷范圍，倆村子離得不算遠，再加上老二媳婦又打聽，對拆遷的消息知道的特別多。

　也最沉不住氣，親自給公公換了熱茶，笑瞇瞇的說，“爸，咱家拆這麼多錢，給我們吃個喜兒唄。”

　“行。”劉國大包大攬的應下，孩子們都是一片喜氣盈腮，林晚照咳嗽一聲，劉國很識時務的補充一句，“我是沒問題，主要得你們媽答應，咱家都是你們媽當家。”還眉弄眼的示意孩子們多跟老婆子說幾句好話，哄老婆子高興。他則是跟孩子們一伙兒的。

　劉國這點兒小機伶，林晚照看了一輩子，閉著眼都知道劉國是什麼打算。

　林晚照既沒有發也沒拒絕，是跟劉國撂過狠話，但如果一分不出，在輿論中就站不住腳。但是，也不打算給。

　關于孝子賢孫們的野心，林晚照已經提前做過功課。

　雖然林晚照沒有正式上過一天學。

　但有幾十年、一輩子的人生閱歷。

　當愿意匍匐在地奉獻自己時，愿意無條件的被索取，孝子賢孫們當然幾句好話便能拿走一切。

　當不愿意時，林晚照有自己幾十年的人生經驗來應對。

　林晚照與劉國一起坐在長沙發上，被兒拱衛在中間。大家安靜下來，聽林晚照說話。“這幾天，你們爸爸見天跟我嘮叨，說你們過的不容易。我們做父母的，諒你們。可有些話，得說前頭。這錢，究竟是你們的，還是我們的，這得說明白。”

　老大首先表態，“自然是爸媽的，爸媽一輩子攢下的家業都在這里頭了。”

　老二老三也跟著點頭，劉也說，“是爸媽的。”

　“老大老二老三，你們結婚擺酒買房，我們都出了力出了錢，所以，咱家雖在農村，卻不存在分不分家的事。你們都是在城里安家，不管是窮是富，日子也都過得去。，你沒趕上好年代，你結婚的時候，就是給閨一份兒陪送。后來你買車，家里給添了一萬。不多，也是我們的心意。但在我心里，看你跟你兄弟們是一樣的。重男輕這種老觀念，早該改改了。閨一樣孝敬父母，所以，你們也都是一樣的。”

　劉的不行，爸媽這眼瞅要分錢，說跟兄弟們是一樣的，顯然是沒有兩樣待。

　“這里先說下，如今趕上好政策，我們手里也有了養老錢。雖然我跟你們爸爸都沒有保險，養老也不用你們心的。你們有心，多回來看看我們。要是忙，不回來也沒關系。”林晚照道，“現在錢領回來了，你們既然各有難，該幫還是得幫。都說說，各家有什麼難？”

　說吧。

　要什麼，直接說。

　林晚照這一招就讓大家伙有些措手不及，都以為是平均分配，哪怕點，各家也得給個一二十萬吧。可沒想到直接讓他們說，這豈不是各家就有對比了。

　孩子們長大了，其實兄弟間關系不錯，雖然各有各的心計，大面兒上都過得去。

　可這事兒，真沒人好第一個說。

　房間一時靜寂下來。

　大家都看老大，老二也說，“大哥，你先說吧。”

　“說先說，咱家就一個閨，讓先來。”老大懂謙讓。

　“大哥，你先吧。”劉是真心尊敬大哥，“有好吃的我先，大事上你是長子。”

　老大很坦，“爸媽，我跟朵朵媽商量著，想讓朵朵去留學。如果留學費用上，爸媽能資助我們一些，我們能輕松很多。”

　劉國剛要張口答應，林晚照手一按他的大，劉國沒來得及發表意見，就聽林晚照問，“還有別的嗎？”

　“沒有了。”

　林晚照看向閨，劉自始至終就一樁心事，“媽您也知道，我想給小碩在市里買套房。”

　老二說，“我想在市里支個攤子，現在鋪面兒租金一直漲，爸、媽，能不能資助我買個鋪面兒，鋪面兒也在漲，買了只賺不賠的。”

　老三，“爸、媽，我想換套大些的電梯房，以后你們過去住，咱們住著也寬敞。”

　聽過之后，跟林晚照預想的差不離。林晚照點點頭，“還有別的麼？”

　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尤其劉使勁兒看老三好幾眼，你不說媽什麼都不答應麼？媽這什麼都不答應麼？

　老三也冤啊，明明先前媽的跟什麼似的。聽爸說，媽是不打算分錢的！

　四人都說沒有了。

　林晚照道，“既然沒有。那我就說兩句。”

　“老大，朵朵留學的學費，只要考得上，能讀好大學，學費我們全包。”老大夫妻臉上一陣驚喜，老大媳婦激的不行，“媽、爸，謝謝你們。朵朵，快謝謝爺爺。”

　林晚照擺擺手，“不用這樣。咱們不是外人。我還沒說完，有條件的。”

　“媽您盡管說。”

　“留學的事我不大懂，但聽說國外大學也有排名。排名前五十的大學，學費學包。五十開外，不要提學費的事。等學好再出去不遲。”

　林晚照這話不大好聽，不過老大夫妻都是好強的人，老大媳婦就笑了，“媽，看您說的，要是績不好，我也不孩子出去。”

　“我們只包學費，旁的費用你們得自己出。”

　“行！”老大真心喜悅，“爸媽給我們出學費，就幫我們大忙了。”

　“錄取通知書一到，拿通知書過來，見著通知書再給錢。”

　老大的確沒別的心思，一笑說，“好。”

　接著，林晚照說劉，“你要給小碩買房，這是你做媽的心啊。不過，我跟你爸上了年紀，孫輩買房置業，我們一概不管。”

　劉不失，又有不服，大哥家朵朵留學好幾十萬爸媽都出了，不過是給兒子買套房而已。林晚照見劉面兒上憤憤，直接說，“我只管給兒子閨買房，不管孫子外孫的。所以，不給小碩買，給你買。”

　劉愣了一下，轉憤為喜，“媽，那不一樣麼！”

　“那怎麼一樣，你是我閨，小碩是我閨麼？”

　“這能差哪兒去啊！”劉就不明白了，林晚照說，“小碩，給你媽解釋解釋，閨跟外孫有什麼差別？”

　齊碩尷尬地，“媽，姥姥是說更疼您。”

　劉不好意思的了聲“媽”，林晚照跟沒廢話，“這房子就是給你買的，婿沒意見吧？”

　齊志軍再沒想到能從岳家得套房，激還激不過來哪，連忙說，“都聽爸跟媽的。”

　“等你們看好房，過來跟我說。”

　“好，媽，知道了。”

　林晚照爽快的嚇人，問老二，“鋪面兒看好了麼？”

　老二“嘎”一聲，他這些天一直沉浸在老媽會不會不答應的擔憂里，哪兒有空看鋪面兒。老二媳婦比較靈，“媽，看好了。”

　林晚照問，“給老二買，你有意見嗎？”

　“這我哪兒能有意見啊。”一向對婆婆有些意見的老二媳婦，這回也啥意見沒有了。

　最后問老三，“房看好了嗎？”

　老三還不明白老媽為什麼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卻不耽擱他的回答，“媽看過了，房子不錯。”

　“老三媳婦，給老三買房，你沒意見吧？”

　“我聽媽的。”

　“行，就這樣。”林晚照說，“還有幾句話。不只是朵朵，以后不論哪個孩子留學，只要是排名前五十的學校，只要我跟你們爸爸還有能幫忙的能力，義不容辭。以后的學費，拿單據來報銷。”

　老三夫妻簡直意外之喜，覺連中大獎，老三媳婦的聲音更是脆的跟百靈鳥似的，“是！媽，我知道了！”視線轉向齊，“齊碩的學費，也是一樣。”

　劉齊志軍夫妻只能用心花怒放來形容，齊志軍是真不好意思了，“媽，這怎麼好意思。”

　“我說了，閨兒子都一樣，外孫孫子孫外孫自然也一樣。”林晚照由衷說，“以前沒能力，想幫也幫不上你們。現在有這能力了，以后孩子們只要是上學，不管是兒園、小學、初中、高中、大學、碩士、博士、博士后，只要孩子們好好學習，知道孝敬你們，也就是我們的心了。”

　“得先孝敬爸媽。”

　“就是。爸、媽，謝謝你們。”

　林晚照著一張張激的歡喜的笑臉，想著上輩子直接把錢分完，也沒見孩子們這樣高興。可見做人做事真要講究方法，林晚照道，“還沒說完，別著急謝。你們也別急著高興，接下來得說幾句讓你們不大高興的話了。”

　“只要爸媽說的，我們都聽。”老三笑著給媽遞茶，“媽你喝點水，潤潤。”

　林晚照接過喝一口，“如今這拆遷，不說別，就咱們村兒，哪家也趁幾十萬的。錢還沒發下來的時候，我就滿耳朵的，買豪車辭工作什麼的。”

　“咱們家不是那樣的人家，你們有難，能幫的我們都會幫。像買車這種事，提都不用提。別一有錢就燒包站不住腳。咱們村兒的反面典型，中意家老二志建，工作辭了，回家守著幾十萬過日子。你們只要一辭工作，所有饋贈，悉數收回。”

　“行，就這些。”

　大家都笑起來：

　“媽，怎麼可能辭工作啊。”

　“是啊。我們也沒說要買車。”

　“不是我說，還是爸媽有遠見。咱家從來都是有錢就用在讀書上。”

　“這都是你們爸爸的主意，說你們不容易，他心疼你們。”

　林晚照一句話，兒們紛紛掉轉馬屁方向，把劉國有些失落的心奉承到了天上。

　只有秦特知道，這本不是姥爺的主意，這一看就是姥姥的主意啦。只要姥姥才這樣聰明，這樣有遠見！

　中午這頓飯依舊是兒媳婦們張羅的，那一個熱火朝天，人太多，一桌不下，就擺了兩桌，大人一桌，孩子一桌。

　小，老三媳婦想帶他在大人桌上坐。可喜歡哥哥姐姐，非要跟哥哥姐姐一桌兒坐。老三媳婦沒法子，跟老三說，“多替我敬爸媽幾杯。”

　“我知道，你去吧。”

　中午開兩瓶茅臺，大家都喝了。

　林晚照還是老規矩，喝酒不開車，開車不喝酒。

　待到下午三點鐘，天還明快，林晚照就讓孩子們回家了，眼瞅就是過年了，路上人多車多，別等太晚，早些回家早些休息。

　老三憾的說，“這搬樓上暖和是暖和，就是太窄。媽，等我們買了樓，你和爸跟我們一起住吧，寬敞些。”

　“你一老小，怎麼就到你了呀。”老二說，“媽，今年你跟我爸去我那兒過年吧。”

　劉笑著湊熱鬧，“兒子家什麼時候不能去，去我家吧。”

　老大不滿，“剛不還說長有序麼，你們這變的忒快了。”

　“大哥你謙讓一下我們嘛。”

　劉國高興的都說不出話了，林晚照笑，“我們哪兒都不去，這就是我們的窩兒。鳥不離巢，人不離窩兒。”

　照舊在門口嗦了一回，待打發著四家子都走了，林晚照回客廳歇會兒，打個電話給大哥，“大哥，上次你跟林正擬的那個借名買房的律師介紹給我。”

　“怎麼，你還要買房？”

　“給孩子們買。他們各家都不容易，今兒不是領拆遷款麼，想我們支援一些。我想你上次給爸買房的主意不錯，付個首付，再簽個協議。產權上孩子占10%，我們占90%，以他們的名兒貸款，每月還貸。到時房下來給他們住，貸款我們還。”

　“行。我把律師名片找一下。”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