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郁桃回到府中, 在室沐浴更時，方才知道在閆韓侯府船上的小半日，竟然發生了這麼多事。

　翹楚出去探的信兒, 回來臉上寫著不高興，悶聲悶氣道：“說來姑娘真是平白冤, 若是這事兒在平城, 夫人定咽不下這口氣, 要去拿王家那個嚼舌的出氣。”

　“怎麼？”拾已往郁桃臉上抹著珍珠，一面問。

　“咱們在船上不知道。”翹楚碎碎叨叨抱怨：“那些個人也是心浮氣躁, 咱們姑娘給小郡主邊的兒領著，被齊伯侯那家的小公子給瞧見, 當下打聽了來歷, 就使齊伯侯夫人來尋老夫人, 老夫人原是不想理會的, 不過是個伯侯罷了，可那位夫人偏偏是位人再心善不過的笑臉人。”

　“這和王天蘭又有什麼干系？”郁桃閉著眼問, “總該不會心屬那位小公子？”

　“說起來是！哪有那麼恰巧的事兒。”

　“但就是巧了，王姑娘傾慕那位小公子的很, 鬧出過不笑話，諸多人都知道吶, 這下把你恨得了, 前腳王夫人才提點過王姑娘, 后腳便在京中一眾姐妹里大肆宣揚，一傳十十傳百，這不下午風言風語鬧得滿城都是。”

　郁桃聽得腦袋疼, 讓任外頭說罷, 又不是沒聽過, 何況有人在便有是非，誰又攔得住呢？

　翹楚偃旗息鼓，拿著剪子將瓶子里的花枝剪得‘咔咔作響’，好像那斷枝是王天蘭的脖頸一般。

　拾已一本正經的勸，莫要將氣發泄在花枝上，若是有力無使，就把木桶里的水拎出去倒了。

　翹楚鼓著眼睛，瞅著屋中兩人一副置事外、漠不關心的模樣，氣涌在心頭無發泄，悶頭進了室，‘哼哧哼哧’扛起木桶倒在院中的花草下。

　直到夜不知不愿遮掩了遠遠近近的一切，前院來人請姑娘們一同過去進晚膳。郁桃披了件在府上平日里穿的裳，踏出門站在廊上才發覺，今夜的月只有指尖那一點彎，更是不見星點子。

　鄭老夫人院里燈火通明，月門旁的矮樹上依稀可見兩三條五繩，端午節氣該是熱鬧的，里頭說話的聲音遠遠聽著卻不大像。

　郁桃走近了，豎耳聽著，三兩句話之間，的腳頓在門檻一瞬，很快邁了進去。

　“哎呀，是誰把阿桃的好外祖給惹生氣了啊，好好的端午節。”

　東廂房偏廳里，崔氏和張氏垂頭不語，鄭老夫人瞧見，眼睛又紅了幾分，一面拿帕子遮著。

　“都是些混賬東西，看咱們鄭家是好欺負的，以為我老婆子年紀大，鄭府門口便任他們登臺唱戲，扁圓也不吭聲！”

　郁桃心里嘆口氣，倚在外祖邊，勸道：“不過是些小事兒罷了，犯不著您大肝火，損壞了子，這不如了外頭人的意，還讓阿桃心疼的。”

　“什麼小事！小姑娘不知道厲害......”鄭氏老當益壯，一掌拍在梨花木案幾上，震得屋里雀無聲，郁桃才看見手下著厚厚一摞。

　鄭老夫人眼見著淚又落下來，袖掃著那一摞東西落地，紛紛揚揚之間，郁桃探手了一張。

　瞅見上頭‘秦年侯右將軍西沙奉州秦子然敬拜’幾個字，眼皮子猛然一跳。

　耳邊外祖母的聲音中氣十足，“這些上不得臺面的東西，以為咱們鄭家是什麼人家，連規矩禮也不講，如今瞅見了阿桃的貌，人心不足蛇吞象，也不看看自家生養的都是些什麼混不吝的玩意兒，也有膽子往我門上遞拜帖。”

　郁桃盯著地上厚厚一沓拜帖，沉默了一會兒，著實有些震驚京中這些府邸說風是雨的反應。

　“要不然......”使翹楚撿了起來，隨手翻著，“......您也先別生氣，要不然挑挑，里面不定有好的呢？”

　鄭老夫人鼻腔里哼出一聲，“這些能有好東西？”

　郁桃將十幾張帖子翻了個底朝天，‘啪’的扔回地上，拿帕子了手。

　不說，還真沒幾個好的。

　其實不若世風如何，娶妻取賢是那些夫人太太的慣，實在生的貌了，品又好，那自然再好不過。

　但要是貌過頭，品再如何，們也不會為家中嫡長應下這門親事，媳婦這般貌那還了得？多帝王敗在上，家中的哥兒從此無心朝事，沉湎便是禍水東引。

　不過也有例外，像是和平城王家那般的人家，哥兒本教養混不吝的模樣，若是為他娶一位娘，從此斷了外頭一眾鶯鶯燕燕，這便是一樁喜事兒了。

　故此，鄭老夫人才這般生氣，而下頭的崔氏與張氏，郁桃瞧在眼中，畢竟人都有幾分私心，擔心此事波及家中兒，也很是正常，何況從前差點和鄭鏞議上了親。

　本來熱熱鬧鬧的一頓飯吃的食不知味，郁桃今日狠了，桌上大半都在腹中。崔氏悄聲吩咐丫鬟讓哥兒們都回自己院中歇息。

　鄭老夫人不聲的掀起眼皮子看過去。

　崔氏言又止，笑了笑，“母親，您知道他們明日還要去學監呢，且有什麼話，咱們留在這兒，阿桃你說說。”

　郁桃擱下箸子，跟著笑了下，“確實是，原本今日已經叨擾許多，還要勞累您擔驚怕。”

　“哪兒的話，你這孩子。”

　“我想著......”

　郁桃喝了口清茶，看著外祖母道：“早上不宜說夢，阿桃現在才跟您說，昨天晚上夢見母親在飯桌上吃茶，下的卻是桃子，我想著可能是母親想阿桃了，這會兒遇到這事兒，也是湊巧，來京都也有小月余，正好回一趟平看看。”

　鄭老夫人攢著眉，問：“你母親在夢里可有說什麼？”

　郁桃笑嘻嘻的說：“說了，您務必寫封信，讓我帶回去。”

　“皮猴兒。”

　眼眨都不眨的一句假話，把老夫人給逗笑，遂即卻是一聲嘆：“原本你母親托付你來，是想讓外祖在京都為你尋個好依靠，可如今這，我也實在是留不住你。”

　郁桃抿著，笑了下。十數張帖子中雖然言辭規整，卻不乏權勢遠高于鄭家之人，留在這，話不殤，就怕真了一樁禍。

　要的是，還有一樣頂重要的事得回去。

　郁桃難得在凳子上坐定了，和外祖母說著己話，一面細細安排明日晚歸啟程的事宜。

　“你還要再來，有些東西就留在這兒，輕車簡從，帶上鄭府的護衛，讓老婆子安安心。”

　事定下，郁桃反而安穩了。

　隔天，丫鬟因返程的事宜忙忙碌碌，仰在榻上又是悠閑自得的一日。

　晚間用過飯，天將將暗下去，從偏門引出三架馬車，鄭老夫人站在影壁用帕子遮住眼角的淚，郁桃和眾人話別，讓們在影壁外止步，一人搭著丫鬟的手登上馬車。

　京城鬧市不見宵，直到出了窄巷子，到沛河旁的道，才見查閱通行文牒的京兆尹府兵.文牒在，通行自如，馬車背對著砌天高的土夯筑城墻漸行漸遠。

　天上尤可見泛藍的天穹生出莽莽一空月，弱的月和曠野的未全然湮沒的日線橫構，馬蹄帶起一陣塵土，那條杳杳延的路途似無盡頭。

　郁桃睜眼著前路，蟲鳴聲起里碾石子兒的馬車轱轆聲，倒顯得四周安靜，從平城到京都恍若一瞬，分明存在的東西，反而讓悵惘迷茫。

　荷包上的絡子拾已后來重新編過，那張宣黃損舊的紙片兒揣在里頭，反而一日日讓惴惴不安起來。

　想不清楚到底是為認錯了人而惴惴不安，還是為那紙片上的人不對而不安。

　廣門守著的護衛換過一拔，沈毅親自驅馬前來，聽城門吏守稟報。

　他瞇眼瞧著黃土塵里虛虛的馬車影，隨口問：“剛才出城的是誰？這麼晚趕路？”

　吏守恭敬道：“是鄭家眷，從平城來京都訪親的。”

　“哦？”沈毅來了點神，“這兩日城里傳的那位？”

　吏守湊攏了些，小聲道：“正是哩。”

　“記不錯。”

　沈毅點了下頭，面上似尋常丟下一句贊賞的話，卻急不可耐的回拉韁繩調轉馬頭，彎一夾馬腹，馳馬往閆韓侯府飛奔而去。

　若是沒猜錯的話，那日五城兵馬司接的令，后頭藏著的便應當是這檔子事兒。這位世子的名無人不知，不近啊不近。

　他在馬上頂了頂腮幫子，迎風笑出一聲來。

　沈毅前來，七宿有些意外，正要進去通稟，卻見這位長得人高馬大的副指揮卷著馬鞭笑道：“不勞你跑一趟，沈某不過一句話帶給世子，鄭家那位訪親的兩炷香前出了城，走南廣門。”

　說完，他一拱手告辭。

　七宿還未來得及反應，在口中默念著把那句話過了一遍，突然想到什麼，慌忙邁開步子往書房去。

　但人至書房，腳下反而步伐變輕。

　他惴惴不安開口：“世子。”

　韓祎抬頭。

　“方才五城兵馬司的副指揮使來報，與姑娘的馬車從廣門出，往南去了。”

　七宿揣著，“奴才這兩日得了點消息，京都城里十來戶往鄭家遞了拜帖，是不是鄭家在里頭挑中了，所以......”

　后頭他不大敢說。

　燭火下，男人的面被熏暖卻不見分毫暖意，深靜的眸中萬無古，濃墨順著細潤的羊毫在紙上凝一團。

　半響，一聲沉喑投。

　“讓韓兆領人跟著。”

　七宿愣了愣，隨即應下領命而去。

　韓兆......這可是世子近旁親隨的護衛，他嘖嘖，暗嘆當真是了不得。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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