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星臣看向楊儀,楊儀正出神。

　薛放看看兩人：“俞巡檢，照你的意思，尋芳樓這里的案子,是這神子所為，那紅綃閣呢？王六呢？”

　俞星臣道：“這正是我所不解之,那王六到底是真兇,還是另有？之前儀姑娘急匆匆跟你出了衙門，是否跟此事有關？”

　楊儀聽他提起，這才又振作，把自己察覺泗兒口中有類似麻沸散的東西，而王六的腦中多了一銀針的事告訴了。

　俞星臣問：“這多出的一枚銀針,又有什麼作用？”

　楊儀道：“我不能確定，但王六在臨死之前說過頭很疼以及‘救’之類的話,加上碼頭上的人說他素日沉默溫和，并不跟人相斗，那他如此狂大發，自然有個原因。”

　“原因,就是那支針？”

　“這是最有可能的。”

　“有什麼說法麼？”

　楊儀垂眸：“關于這個,我只知道皮。”尋思片刻，才又開口：“之前我在外走的時候,曾經遇到差不多的病例，明明之前是個溫良的好人，突然間大變，甚至嗜濫殺,有些蒙昧的地方，說是被邪神附，可……據我所知,是他們的腦中出了問題。”

　俞星臣聞所未聞：“可否詳細？”

　楊儀道：“我知道的僅此而已，之前看到王六狂大發，又在腦中發現銀針，我才有這種猜測，之前請旅帥、十七帶我去找趙世，便是怕他也有銀針，不料竟是我想錯了。也許我的想法不對，王六的那銀針只是個偶然。”

　三人又是一陣沉默。

　終于，薛放道：“我不信偶然，我信你說的是真。”

　楊儀怔住，薛放繼續說：“按照這個推論，王六被人刺銀針才大變，殺了解語，但據紅綃閣眾人的證詞，那神子當時應該也在，是在目睹？還是也了手，至于尋芳樓，趙世沒有針，那麼自然就是那神子親自下手了？”

　“另外還有一件事，”俞星臣道：“就算紅綃閣里手的是王六，尋芳樓里手的是神子，那這兇手又是怎麼離開現場的，假如他上淋淋的，豈不被人發覺？”

　薛放想起來：“沒有錯，就是這樣。我知道了。”

　他回頭吩咐了聲，不多時，老關提著兩個包袱過來，打開看時，都是裝，但其中一套干干凈凈，另一套，卻跡狼藉。

　楊儀道：“這是什麼？”

　“幸虧沒人扔了，”薛放說道：“這個干凈的，是解語的，有的，是泗兒的，我當時看到泗兒的就覺著有點怪，現在才知道。”他抖開那滿是鮮的衫：“你瞧這跡。”

　楊儀定睛細看，見衫上大片跡，往上卻遍布點，如同潑墨似的：“這個……這是濺上的？”

　俞星臣驀地明白過來：“果然沒有錯，尋芳樓里，多半是那子換上了泗兒的裳，殺人后才下，又換了之前的，而紅綃閣里手的是王六，神子不必沾手，所以不必更換，因此解語的衫是干干凈凈的不沾漬，不過，這些都只是推測。”

　楊儀湊近看那沾的泗兒的衫，又看看那沒什麼跡的解語的。

　青樓頭牌的，自然不是便宜東西，而且都是事先熏過香的，解語上的香氣有些濃郁，泗兒的則清淡些。

　楊儀兩件都看過，忽然道：“解語姑娘的衫只怕也被穿過。”

　俞星臣意外：“什麼？”

　楊儀道：“這上面有一星兒藥氣。”

　“藥？”

　薛放因為不喜歡這些人的東西，何況解語的香的熏人，泗兒的又滿是腥，他自然不可能湊過去聞。

　俞星臣就更不用說了。

　獨楊儀因聞到兩件裳的熏香不同，便格外留心。

　泗兒的一套，正面幾乎都是跡，聞不得，唯獨后頸干干凈凈，便特意留心，輕嗅了嗅。

　人的后頸最易出汗，后領沾染的味道自然重些，最易被忽略。

　雖說不出是什麼氣息，但楊儀覺著那是一藥氣，而且兩件裳領子上都有。

　薛放聞聽，試著聞了聞：“似乎有點，很淡。”

　俞星臣不便效仿。只道：“為何要連解語的也穿？莫非……是個青樓/，妒恨花魁，才干出這些事？”

　薛放道：“不可能吧，若只發生在一個地方，干掉了花魁，自己還可能上位，連殺兩個地方的花魁，又是什麼怪。”

　楊儀思忖道：“不管如何，這個人一定很懂醫，會針灸，按照趙世的說法，又是個材中等的子，能在青樓出而不惹人懷疑，容貌該過得去，假如坊間有這樣的人，應該不難找吧？”

　只顧說著，沒察覺俞星臣正盯著自己。

　而薛放聽著聽著，也覺著味道不對，遂也睜大眼睛。

　楊儀說完后才發現薛放正瞪著：“怎麼了？”

　薛放咳嗽了數聲：“方才這番話不過是推論，可不要往外頭說。”他說這句的時候特意看了眼俞星臣。

　俞星臣垂眸：“這畢竟只是推論，我想首先要查王六邊接過的子，也許趙世邊的也該查，還有兩家青樓，若那神子曾經出，必定有人看見過。不過……這都得暗暗地查訪，暫且不宜大張旗鼓。”

　薛放見他這麼回答就知道他懂了，當下拉住楊儀：“跟我來。”

　楊儀不明所以，被薛放拉著走到外頭：“到底如何？”

　薛放道：“你啊……你想想看，會醫，針灸，子，容貌好……假如你到外頭去跟人一說，你猜他們會怎麼回答？我猜，十個人里倒有九個，立刻會告訴你確實有這麼一個人。”

　楊儀眨了眨眼，猛然醒悟：“你是說……我？”

　薛放嘆道：“我的好姐姐，這里雖都知道不是你，可要真傳揚出去，難保又流言蜚語的，壞了你的名頭。”

　楊儀啞然。

　夏綺已經睡了一覺，楊儀給號脈的時候才醒來。

　“你回來了？”夏綺的神顯然好轉，也不知是因為睡了會兒，還是因為心里的結已經打開。

　楊儀撤了手：“現在已經是亥時過半了，先前因你睡著，這里的俞巡檢夏府的人回去告訴，說你歇一晚再回去，可使得？”

　夏綺問：“你呢？”

　楊儀道：“這會兒也晚了，我索也明兒再回吧。”

　夏綺笑：“那你便跟我一起睡，也不用另找房間了。”

　楊儀去洗漱過了，小心翼翼地從腳邊上，睡在里間。

　夏綺就問在外頭忙的如何，案子怎樣。

　撿著能講的跟夏綺說了一遍，夏綺驚訝：“兇手真是個人？”

　“暫時是這麼懷疑的。”

　夏綺忖度片刻：“該不會是……趙世的那些姘/頭里有人爭風吃醋吧。”

　楊儀道：“泗兒這里或者可以解釋，解語姑娘那邊，應該跟四爺沒有瓜葛吧。”

　“誰知道。”夏綺淡淡的：“只要上他，他是指定不會拒絕的。”

　楊儀不知怎麼開口，夏綺卻又道：“你方才說的銀針腦，真的會人大變？”

　“只是我的猜測。”

　夏綺了肚子：“說來也怪，前一段時間我困于夢境，心里也總是冒些不好的念頭，就仿佛也給銀針腦了似的，總想著生生死死，甚至連這個孩子都不想要了。”

　楊儀忙道：“噓，別說這話。它聽得見。”

　夏綺轉頭看，笑道：“儀姑娘，你真是個可之人。”

　楊儀被夸獎，有點不太好意思，卻還是叮囑：“你該多對它說些好的，它自然知道，沒什麼比孩子知道你喜歡他更重要的了。”

　夏綺輕輕地握住的手，并沒有說話。

　楊儀假裝睡著。

　實則心中一刻不停地在想，這案子到底是哪里出了變數。

　照縣的時候閆一安至還跟孫五有關聯，可王六是否跟那子有關聯？為何會王六手……又為何會在尋芳樓親自手。

　刺王六腦中的那支針一直在楊儀心底出現，到底那支針刺之后，是不是如自己所料般變了？

　連都不知道的，京城到底是哪一位高明的“大夫”能如此通腦顱之事？竟然還是子？

　還有，兩個死者裳上的那淡淡的藥氣……似乎在哪里聞到過。

　次日早上，楊儀早早醒來，正夏綺也起了。

　天還不亮，夏府已經派人來接。

　夏綺輕描淡寫地：“好了，該回去挨罵了。”

　楊儀道：“我陪著姐姐。”

　夏綺向面上：“你陪我陪的夠多了，沒理由再你替我去擋槍。何況你自己事多，該忙正事要，我這些私事，我知道如何料理。”

　“只是怕姐姐控制不住脾氣，又傷了子。”

　“最難的時候已經過了，”夏綺笑了笑：“最難的時候是不知道該怎麼做，是生是死，如今已經明白，自然是盡力而生。”

　鄭重地握了握楊儀的手：“等你辦完了正事再去找我吧。”

　夏綺登車而去。

　薛放走來：“你也要家去？”

　楊儀道：“是該回去了，出來了一宿，府里必定又會念叨。”

　此時天蒙蒙亮，院子里的樹上有晨起的麻雀在嘰喳。

　楊儀昨兒忙的乏了，眼皮有點微腫，睡眼惺忪，在薛放眼里看著卻越發可了幾分。

　他心里窩著那件事，很想告訴，可又覺著自己現在還不太夠格。

　“楊儀。”輕輕地了聲，薛放很想先給點什麼，又詞不達意。

　“有事？”楊儀看出他的忐忑，“有什麼便說。”

　薛放了鼓舞：“我……其實我以前從沒想過，但是……”

　楊儀等著，看他說的這樣慢：“但是什麼？想過什麼？”

　“就是……”薛放抬頭看見枝頭的兩只麻雀湊在一起，對這，他不由道：“你看他們是不是、兩口子？”

　楊儀抬頭一看：“怎麼就是兩口子？”

　“它們對著，自然就是了。”薛放道，他覺著自己這樣的開場簡直高明，楊儀必然知道自己指的是什麼，畢竟他們也算是“對”過。

　楊儀皺眉。

　昨兒薛放說什麼“親親”，可還記得，如今一大早又在這說什麼“對著”，只能佩服這年實在力旺盛。

　楊儀正道：“大清早的，這是在說什麼，還有沒有正經的時候了？”

　薛放愣神：“啊？”

　“要是還有事，只管說，若沒有，”楊儀邁步：“我便先回去了。”

　楊儀后，小甘方才離的雖說有點遠，但也聽見只言片語。

　小甘噗嗤笑道：“十七爺，你怎麼不說那兩只麻雀是兄弟姐妹呢？”

　不等薛放開口，丫頭捂著，一邊樂一邊跟著楊儀往外。

　楊儀前腳剛走，薛放還沒轉呢，就見一名巡差飛奔而來：“梅副隊拿住了一名可疑之人，正押送回衙。”

　之前俞星臣做了部署，巡檢司的差暗中四尋訪，醫館是重點顧之所。

　各坐館的大夫自在醫館有名冊，醫更是屈指可數，找了十數家，只有兩名大夫，一個是徐娘半老，一個更是頭發都花白了，先不符合面目姣好這一項。

　誰知，嫌疑人并未找到，卻在一醫館，意外拿住了一名求診的病患。

　小梅帶人才進門，就見有個人鬼鬼祟祟著墻要走，雖說不是要找的人，但對方行為這般鬼祟，自然是心中有鬼。

　抱著一個也不放過的心思，小梅即刻喝止，誰知那人聞聽，愈發向外狂奔，巡檢司三個差都沒擋住他，費了好大事才將人摁翻在地。

　因為差們傷，便狠狠地揍了那人一頓，那人以為事敗，竟嚷嚷：“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我沒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