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是，”屏娘趕忙擺手，“他是給那些庸醫大夫騙怕了。要真有姑娘這樣的名醫，怎麼肯往外推呢，求都求不來的。”

　楊儀昨兒跟史趙家那件事，確實傳的沸沸揚揚，更有許多好事之徒，因此事極盛大，竟暗開賭局，猜什麼的都有，但不管如何，賭楊儀話說的準、又能治好那孩子病癥的，可是之又。

　西外城這里閑人最多，雖不似城里的賭注大，但那些閑漢們有了幾文錢，誰不去湊湊熱鬧，一傳十十傳百，十分轟。

　這婦人如聽天書，竟不太相信會有這樣厲害的姑娘家，可中午之時曉風帶了消息回來，說是那孩子果真發病，而楊家的小姐一到，竟是藥到病除。

　岳屏娘雖覺罕見，可又一想人家是太醫楊家的人，自然跟尋常人家不同。

　付逍的病癥已經有多年了，請了幾個大夫，都不中用。好不容易得了這樣的人，婦人當然不敢就放走了。

　說話間屏娘已經發現楊儀的鞋沾水，而薛放也是一水淋淋的，便道：“若不嫌棄，我哪里還有才漿洗的付大哥昔日的一套裳，取來先請小爺換上可好？”

　婦人極其伶俐，知道要留人，就要先解決了這些，那才更好說別的。

　楊儀不等薛放開口：“那實在太好了，多謝娘子。”

　屏娘又道：“只是我自己的鞋并沒合適姑娘的，姑娘怕也不想用那些。”的目轉來轉去，忽然道：“是了，我昨兒才給曉風做了一雙新鞋，姑娘的腳看著跟曉風的倒是差不多……”

　楊儀忙道：“娘子雖是好意，不過我怎麼能夠奪人之。”

　婦人嗤地笑了：“您肯要，我臉上都覺著有，什麼多不多的。曉風，還愣著做什麼？把你付伯伯的那套裳，我昨兒才熨好的，還有你的那雙新鞋都拿來。”

　薛放聽到這里：“可有熱水，也拿些來沖一沖。”

　屏娘道：“有，才在家里燒好了的。”

　曉風捧著碗跑了回去，不多時果真拿了一套漿洗過的衫，跟自己的新鞋子。

　又迅速跑回去，提了一個烏黑的鐵壺過來。

　那雙鞋子，不過是布為表，碎布為千層底納的，因為是給十一二歲的孩子穿，所以弄得很結實，好看不好看倒罷了。

　婦人還有些忐忑，怕楊儀不喜：“不是什麼好的……”

　楊儀卻細看那鞋子的紅，贊道：“娘子的這針線活做的甚是工整，比外頭買的都強。”

　屏娘聽見這句，心頭大喜：“姑娘不嫌棄就好了。”左右看看：“姑娘到這里屋來換……”

　付逍的房子有三間，他自己在西屋住著，東邊兒沒人進去過。

　楊儀因見過西屋那簡陋之態，以為東邊也是同樣，誰知卻見是一床半新不舊的被褥，雖非極好，卻比之那邊的要強許多，屋雖小，收拾的卻極干凈。

　只不知為何付逍竟不睡這邊。

　楊儀將鞋換下，婦人將兌好的熱水放在炕下，楊儀稍微洗了洗，果真覺著那森寒之意退散許多。

　屏娘在旁看著，見雙足瑩白如玉，浸在水中，如有玉影搖曳，不由嘖嘖說道：“還是那位小爺心細，我還以為他是要水沖一沖上，想不到是為姑娘。”

　十分好奇薛放跟楊儀的關系，但卻不敢隨意開口問。

　曉風兌了水，讓薛放稍微一，把裳換了下來。

　付逍被趕到了堂屋里，左右看看，嘆道：“這簡直是鳩占鵲巢了。”

　薛放換了他的舊，走出來：“你這一兒有點窄啊……”

　付逍一轉頭，忽然愣住了。

　面前的年，穿著他的舊軍袍，那樣磨舊褪的袍服在他上，卻毫沉郁頹然之氣都沒有，反更顯得英姿發，風流不能言。

　恍惚中，付逍竟似看見了年時候的自己！

　所謂：

　山前風雨黃昏，山頭來去云。鷓鴣聲里數家村，瀟湘逢故人。

　揮羽扇，整綸巾，年鞍馬塵。如今憔悴賦招魂，儒冠多誤。

　薛放看他發呆，便道：“看什麼？”

　曉風在后拍手笑道：“十七爺這真好看！”

　薛放在他腦門上敲了一下。抬頭，卻見楊儀自對面走了出來，一眼看見他，也略一怔。

　舊軍袍把他上的那點過于耀眼的青銳之氣稍減了減，凝眸看人之時，只剩下無形威懾人。

　付逍回神，看看薛放，又看看楊儀，終于咳嗽道：“換都換好了，該去了吧。我都沒地方睡覺了。”

　屏娘剛要勸和，卻見堂屋外間大門口，有幾道人影若若現，屏娘不知何故，忙曉風去看。

　曉風去了會兒回來，撓著頭道：“六嫂子王大伯他們知道了太醫楊家的大小姐在這里，都想過來看。”

　薛放一怔，屏娘也吃了一驚：“他們怎麼知道？”

　曉風有點不好意思，原來方才他回家去拿裳，提水，自然給鄰居看見了，問他又忙什麼。曉風小孩心，即刻就把楊儀在這里的消息嚷了出去，此刻一干鄰舍人等竟都在外頭，只是不敢立刻涌進來。

　屏娘責罵曉風：“這是什麼地方，楊大小姐是什麼份，你就嚷嚷！”

　付逍道：“別說孩子，難道他們來，還得藏著掖著？遲早自然給人知道。”

　正說話間，門口一人走了進來，陪著小心向問道：“太醫楊家的那位神醫大小姐真的在這里嗎？”

　屏娘何等聰明，一看便苦笑道：“你這孩子惹禍不知大小！這六嫂子的婆婆，前些日子不知怎地忽然間就看不見東西了，也請了幾個大夫，吃了些藥，費了多錢都一直沒好，這會兒指定是知道了楊大小姐在這里……唉！”皺眉看向付逍，又看看楊儀，滿心希楊儀給付逍看，偏偏付逍牛心古怪，倒是外人立刻涌上來了！

　薛放著楊儀，這形也不是他能料到的，他可沒想讓楊儀去給別人看診。

　“不用管別的。”拉住楊儀，薛放低聲道：“不然今日就走，改天再說。”

　楊儀看看外頭著手滿臉不安的婦人，又看看旁邊坐著一聲不響冷眼旁觀的付逍，心里已經有數。

　在薛放手上一拍：“既來之，則安之。”

　薛放沒肯容楊儀出門。

　而外頭的人聽說楊儀答應了，喜出外，飛奔回家，一刻鐘不到，一個青壯漢子背著個老婆婆踏著雨水進了付家。

　楊儀給診了脈：“這是風毒上行。可治。”

　六嫂夫婦對視了眼，有喜有憂：“請問先生，該用什麼藥方？”

　先前為了母親的病，他們也請了不大夫，花了些錢，最怕的是大夫開的藥方里有太過貴價的藥，那他們可就……

　誰知楊儀道：“不用服藥。”

　“什麼？”在場的人都驚呆了，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只有薛放站在門邊，默默地看著楊儀。

　楊儀道：“針灸即可。”說了這句，對青年夫婦道：“你們先退到門外，背對門口。”

　兩人不知何故：“這、這為什麼呢？”

　楊儀淡淡道：“你們若照做，我保管老太太無恙，若不肯，就請回吧。”

　兩人猶猶豫豫，卻聽那老婆子罵道：“你們還不聽先生的話？咱們這樣的窮苦人家，我若是瞎了眼睛，治不好，什麼都做不還帶累人，那還不如死了，現在有大夫不用花大錢買藥就肯給治，你們還等什麼？”

　兩人趕忙低頭退了出去。

　楊儀看了眼屏娘跟曉風，屏娘即刻會意，拉拉曉風，也跟著出了門。

　如此屋只剩下了那病患，楊儀，薛放還有付逍。

　付逍在旁坐著，悠悠地著楊儀。

　楊儀把大袖一，舉手從頸間領口把銀針摘下。

　“老太太，待會兒會有些許刺痛，且不要驚慌。”

　老婆子看不見的臉，只聽著聲音溫和心，不由道：“好姑娘，你治好了我，就是救苦救難的觀音菩薩。我給你立長生牌位，日日磕頭燒香。”

　楊儀看著頭發蓬滿臉皺紋甚是憔悴的樣子，道：“您老人家放心，有我在，無事。”

　說話間，楊儀起，舉手，先向著老婆子的腦戶刺落，付逍在旁盯著，心中已經猜到了為何要先打發老婆子的兒子媳婦出去。

　楊儀刺了腦戶，提針，見有珠冒了出來，觀察片刻，才又在頭頂的百會上刺落。

　誰知就在這時，老婆子的兒媳婦因不放心，地回頭，正看見楊儀將針從老婆子的頭頂刺，不由驚呼：“你干什麼！”

　一聲喚，青年也跟著回過，猛然見那樣長的針刺了母親的頭頂心，這些字都不認的百姓哪里見過這個？頓時驚心魄，竟不顧一切沖了進來。

　楊儀心無旁騖，依舊盯著患者：“您老人家別。”

　眼見青年沖到跟前，卻給一只手臂攔住。

　薛放一夫當關，斜睨他：“滾開！”

　這麼瞬間的功夫，楊儀慢慢提針，珠從百會上冒出，看著卻有點驚人。

　青年不知如何是好，幾乎要哭：“我、我是來給娘看眼睛的，你們這是……要害人不？”

　薛放惱他聒噪，手臂一揮，青年踉踉蹌蹌倒退出去，媳婦在外慌忙扶住。

　楊儀端詳兩道的出量，又去看老人家閉的雙眼：“您老睜開眼睛試試。”

　老婆子聽話，慢慢地睜開雙眼。

　付逍心中暗驚：這樣快？

　他留神細看，卻見老婆子眼珠略轉，并無表。

　但很快，眨了眨眼，面上逐漸流驚喜神：“我、我……”

　轉頭四顧，聲道：“我能看到了？”極不可思議的語氣。

　外頭那對夫婦以為楊儀胡鬧，害了母親，正哭。

　猛地聽見這句，頓時如被人點了啞，呆立不。

　老婆子站起，眼珠轉，看見自己的兒子媳婦，喜形于：“老六！兒媳婦，我真的又能看見了！”

　兩個人都呆在原地，老婆子巍巍向他們走過來，到門檻的地方，不用人扶，踉蹌邁步出門！

　的兒子媳婦眼睜睜見如此，轉憂為喜，頓時沖上來擁住：“娘，你真的能看見了！”歡呼雀躍，狂喜不。

　屋，付逍著楊儀淡淡地拭銀針，重新別在領口，他吁了口氣，似笑非笑地對薛放道：“倒是真讓你找到了……救苦救難的觀音娘娘。”

　薛放心中得意非凡，面上也不流出幾分。

　他故意不理付逍，只走到楊儀邊，正楊儀要放下卷起的袖子，薛放給放下來，卻順勢握住的手，輕輕地在掌心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