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放笑道：“趁早別如此張揚。昨兒馮老將軍還把我當面罵的狗淋頭，說要盯著我呢。”

　他跟陳獻寒暄著，不住地轉頭看楊儀。陳旅帥也發現了：“這位是？”

　薛放道：“你是打算把我堵在門外這麼一直說下去，是想誠心曬曬我？”他哪里怕曬，不過不想楊儀陪站而已。

　陳獻笑道：“只顧高興了，請。”

　進門的時候，薛放特意慢了一步等待楊儀，陳獻也跟著回頭看。

　楊儀因知道他們的關系極好，進去恐怕還要一番寒暄，便跟薛放道：“旅帥自便，人帶我去看看尸首就罷。”

　薛放道：“那怎麼，我陪你。”

　楊儀忙道：“不用……”

　陳獻聽了個正著，當下道：“既然要看尸首，那也……我正想著趕把那東西置了，這個天氣再放兩日，衙門里都不用住人了。”

　當下竟不說笑，親自領著薛放跟楊儀往后衙去。

　鳴縣的仵作顯然不很高明，不過這也難怪他。

　尋常人連多看那尸首一眼都不能夠，何況這種天氣，那般形，又爛的不統，還要湊近了細看，神仙也難為。

　楊儀才要進門，就給薛放一把拉住，他有點擔心。

　其實，薛放以破案為由攛掇楊儀出府，卻不只是為了這案子難辦。

　再難辦的案子，都必定有個缺口，他深知。

　找到缺口就好辦了，他并不打怵。

　之所以讓楊儀出來，是他想要出來。

　不知生死的時候，拼命要知道真相，確定還活著，又一心想要親眼見著人。

　等真正見了一面，只覺不夠。

　相了一夜，本也罷了，可……

　竟是一步步的得隴蜀，貪得無厭。

　非得跟自己一道，心里才安分……就像是在羈縻州一樣最好。

　可如今，聞著那令人退避三舍的臭氣，薛放舍不得。

　他這樣干干凈凈的“先生”，要面對那惡，真是造孽。

　陳獻從旁瞥著薛放的手。

　楊儀推開他：“旅帥且去跟陳旅帥說會兒話。”從袖子里拿出那塊帕子，把上頭的胭脂折藏起來，圍在臉上。

　薛放剛要跟他進，陳獻拉住他往旁邊走開幾步。

　“這會兒可以說了吧？他是誰。”

　薛放道：“是……我找來的幫手。”

　“幫手？”陳獻笑著薛放，“我怎麼不知道你十七爺邊有這號人？”

　薛放看了一眼驗房門口，心不在焉：“你不知道的多著呢。”

　陳獻笑的意味深長：“這話不錯。”

　跟著楊儀進的，除了鳴縣的仵作外，本還有兩個士兵。

　可只站了一會兒，兩人就有些忍不住，其中一個無意中瞥了眼那停尸的桌子，竟見楊儀正在把那尸首的裳“解開”，目所及，似乎能看見有點活扭著從尸首上落下來。

　士兵靈魂出竅，來不及出聲，連滾帶爬先跑了出去。

　楊儀仵作找了一把剪刀，把尸首的剪開。

　仵作愁眉苦臉地解釋：“這已經黏上了，弄開……又能怎麼樣，還是別……”

　楊儀不語。

　兇手為何要給死者換裳？想想這過程，詭異而又人不寒而栗。

　但地覺著，這一定有個對兇手而言非常重要的理由，而不止是一種古怪的“癖好”。

　等尸首上的完全除去，仵作都要退避三舍了：“我說、我……”他不敢再出聲，怕自己撐不住。

　楊儀細細打量面前這尸首，尋常人所見的，只有這尸首的丑惡，但是在楊儀的眼中，需要用看待一正常尸首的眼，找出這尸首上不正常的地方。

　從尸首臉上向下，腹，下，楊儀特意看了看尸首的外腎：“你可過此？”

　仵作用見鬼的眼神看：“先生，我這里做什麼？”

　他仿佛在疑：他只是個仵作，可不是個變態。

　強忍著不適，仵作又道：“這里確實像是缺了點什麼，許是爛的太厲害落了吧。”

　楊儀沉默片刻：“你有沒有給他翻？”

　仵作無奈：“我怕一，會越發地掉下東西來。”

　楊儀靜靜地看著他。

　仵作的頭皮發麻：“真的？”

　又過了半刻鐘，仵作從驗房沖出門去，扶著柱子開始大吐。

　不遠陳獻瞅著：“喲，你那位先生可夠能耐的，能把我們仵作弄吐了他還沒出來……總不會暈在那里了吧。”

　最后一句話讓薛放變了臉，他扔下陳獻向著那邊奔去。

　不料剛到門口，就見楊儀慢慢地往外走，正好跟他打了個照面。

　而在楊儀后的板床上，被翻了個個兒的尸首趴在那里，腰部蓋了一塊不知哪里來的布，底下出白花花而爛乎乎的兩條。

　薛放把楊儀拉出來，回頭吩咐：“快去拿水。”

　兩個士兵急忙去弄水，薛放楊儀別，抬手幫將那帕子解下。

　水送了來，楊儀洗了兩遍，又用新水，把那塊帕子浸了清洗。

　陳獻饒有興趣地問道：“先生可有發現。”

　薛放卻推推他：“給我你的帕子。”

　陳獻只得從懷中掏出一塊兒，薛放抖開給楊儀。

　楊儀只好把舊的給他，接了陳獻的，一邊手一邊道：“旅帥，照縣飛尸案的尸格，我想盡快查閱。”

　陳獻問：“為何？”

　楊儀回頭看了眼那尸首，又看薛放，最后又看向旁邊苦膽都吐出來的仵作：“陳旅帥只管詢問嚴仵作便可。”

　薛放聞言道：“怎麼了？”

　楊儀不答，邁步就走。

　薛放立刻跟上，陳獻卻招了那仵作到跟前：“到底如何？”

　嚴仵作的臉都扭曲的不似原來面目：“簡直不做人了……陳大人，我也難開這個口。”

　陳獻嘖了聲：“看都看過了，還怕開口？”

　嚴仵作看看楊儀離開的方向，靠近低語了兩句。

　陳旅帥臉大變：“什麼？”

　嚴仵作心有余悸，連連求饒：“我實在不敢說了，陳大人，您還是去請教那位先生吧，到底是從哪里請來的這位神？我真真是……甘拜下風。”

　薛放追上楊儀：“你怎麼不說？還是什麼也沒有，所以不用說？”又覺著不對：“為何把那人翻了個個兒？”

　楊儀輕嗽了聲。

　薛放大不解：“你別悶著我，難道還怕有什麼東西會嚇著我？”

　楊儀低頭：“總之，先我看過照縣的尸格。或者看過尸首再說。”

　正沉默，陳獻緩步走來：“天熱，先到廳歇會吧，一路馬不停蹄過來，別熱出什麼好歹。來人。”

　他了兩個士兵：“陪楊先生喝茶。”

　楊儀看看陳獻，隨那兩人先去。

　薛放剛要跟上，又想到什麼，他看向陳獻：“你知道了？”

　陳獻頷首：“你也不用去問，我想他既然沒開口，也未必就肯再告訴你。”

　“究竟有什麼不能說的？”

　陳獻抓了抓下頜：“剛剛那尸首，那個地方……好像被通過了。”

　“什麼？哪個地方被通什麼了？”薛放竟不明白。

　陳獻似笑非笑地：“非我直說？那可不好聽啊。”

　薛放對上他的目：“你不會是指……”

　陳獻正要回答，忽然一個士兵飛奔而來，滿臉驚恐：“旅帥，不好了，鳴三里鎮上又出了事。”

　“什麼事？”

　士兵張地：“又丟了一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