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老太太連日里上不自在，一刻也缺不了，若貿然男裝出府，恐怕會給老太太察覺，反而不妙。

　總算了個空，央求了二哥哥楊佑持帶出府。

　楊甯跟薛放見了面。

　沒法形容，自己在跟薛放照面時候，那種不能自控的恐懼。雖然知道如今的薛放對毫無惡意，但他上那種仿佛帶著腥氣的冷意，仍是讓楊甯在瞬間失聲。

　薛放歪頭看著，眼中有點疑。

　他第一時間居然沒認出來，就算小時候還算玩的極好。

　這讓楊甯有點安心，又有點失落。

　直到楊佑持拉著他走到旁邊，小聲說了幾句，薛放才霍然明白：“是……楊？！”他驚訝地笑了兩聲，把手中的酒杯放下，又訓斥般地低聲：“你一個孩子家怎麼這幅打扮？又跑到這兒做什麼？”

　楊甯正要開口，薛放已經向著楊佑持招手：“二爺你來。”

　楊佑持趕忙跑過來，薛放嘆道：“我說二爺，你也大的人了，帶個小丫頭到這種地方來做什麼？這里這些人喝醉了什麼干不出來，你難道不知道？還不趕把帶回去！”

　楊甯拉住他的袖子：“十七哥哥，我有話跟你說。”

　薛放趕把袖子拽出來：“你自回府，明兒我過去，有多話也說得。”

　說話間他一眼看見前方從屋走出一個人來，當下拋下楊甯跟楊佑持，上前把那人拉住：“去哪兒？你還沒跟我說明白，那個安衍伯一家子究竟搬到哪里去了？到底有沒有人見過他那孫子？”

　那人已經喝的半醉，搖搖晃晃地著薛放：“十七弟，你總是追問……追問這個做什麼，人家安衍伯好不容易找到了孫子……趕去盡天倫之樂，你……莫非也要同去？還是跟哥哥們、多喝兩杯為要。”

　“你……”薛放見問不出什麼來，隨手把人一丟。

　那人撞在墻壁上，順著墻在地上，里兀自嚷嚷：“十七弟，來，我敬你！”

　薛放輕輕地踢了他兩腳，嘆了口氣，回頭看見楊佑持跟楊甯還站在那里，這才又走了回來：“罷了，這兒沒什麼好呆的，換個地方。”

　楊佑持大喜，趕忙答應，下樓的時候又問：“十七，你最近為什麼總打聽安衍伯一家，總不會跟老爵爺有什麼過節吧？”

　薛放哼了聲，沒回答，卻長長地吁了口氣：“我跟他沒過節……不得等姓俞的回來再說。”

　俞星臣辦事極之縝。

　自從羈縻州跟溫英謀聯手之時，他已經在想后續。

　包括薛放生疑，從溫監軍口中得知真相這一點，俞星臣也預先想到，比如薛放追問起來，他該如何完解釋。

　把楊儀的事栽在安衍伯上，絕非臨時起意。

　他早知道安衍伯因思念孫子，已經舉家離京。

　但這件事他可沒跟楊甯說過。

　可楊甯自非等閑之輩，只從薛放這一句話，聽出了端倪。

　楊甯本覺著，可以仍舊籠絡薛放，用些溫手段，一步一步他完全降服。

　但同時又覺察到，薛放……跟之前知道的那個年不一樣了。

　那雙令不寒而栗、幾次為噩夢主角的眼睛里，仿佛多了點令覺著陌生而不安的東西。

　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測，楊甯走了一步險棋。

　他們換了一家安靜些的茶樓。

　薛放吃了兩口茶，很開口說話。

　世人都看得出他有心事。

　楊佑持不太敢隨意跟他說笑，便看向楊甯。

　楊甯不得出十分人的笑，心而又天真：“十七哥，你怎麼郁郁寡歡的，是不是因為老侯爺的病癥？要不要讓父親過去看看？”

　薛放稍稍打起神：“不必，沒什麼。”

　楊甯道：“若不是因為這個，你……必然是才回京，心里還記掛著羈縻州吧？畢竟是呆了幾年的地方，一時離了自然不慣。”

　薛放倒是沒有否認。

　說到這里了，似乎順理章，楊甯仿佛才想起來：“先前他們說的羈縻州那一個姓施的武被害，起先都說是你殺人，我只不信，后來才知道果然不是，嗯……是一個、什麼的人來著？”

　薛放沒吱聲，垂了眼皮。

　“妹妹也聽說了？”楊佑持卻來了興致：“那個人楊易，咦……這名字好像……”

　他想說，好像是“楊儀”的名字同音。

　“這名字是有點怪，”楊甯急忙截住他：“可聽說此人做的事更怪，竟是用很小的一支針殺的那個施武？不知竟是什麼了不得的來頭？”

　薛放的反應，讓驚心。

　“別說了。”薛放臉一沉。

　他不笑的樣子，就仿佛隨時會化噩夢之中的那個持刀鄙夷著的人。

　楊甯的目從薛放的上掠過，一陣暈眩。

　明明是坐在桌邊，卻仿佛是倒在地上，仰視著面前之人。

　而他漠然地俯視著，手中冷冽的刀鋒照出絕慘然的臉。

　“腌臜婦人。”

　這是薛放扔給楊甯最后的一句話，仿佛揭開了表面華絕倫的皮囊，出底下所有的不堪。

　也把楊甯釘了污泥至深。

　一旦想起，便臉頰滾燙，那是本來忘的恥之心。

　也許就在薛放沉下臉的這一刻，楊甯知道自己可能不會如愿。

　倘若薛放無法永遠站在這一邊，那他就注定是的敵人。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只有一個選擇。

　鄰座大聲談論照縣飛尸案的聲音，提醒了楊甯。

　知道自己該抓住一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