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登心里惴惴。

　不過楊儀顯然沒察覺別的,只道：“至于如何，我因并未親看過，也不敢就下定論,父親只先人把老太太的補藥暫時停個兩日，然后診脈看其形，若形稍有好轉，或許便可對癥下藥。”

　楊登沉：“嗯……回頭我再問問你大伯父那邊，看他們怎麼說。好了，先去見你姨娘吧。”

　“父親。”楊儀卻站著沒,“我想,我還是不去了。”

　“這……又是為何？”楊登訝異。

　楊儀說道：“老太太因上不好，不愿意見人。我想姨娘的形多半也是如此，不過，姨娘看在父親面上,未必肯出口。我又何必去惹人厭煩。”

　楊登言又止：“儀兒……”

　“無妨，父親只管回去，姨娘見了父親自然喜歡,你再為看看診，等有了起，相見也不遲，反正我在這府里，一時半會兒是不會走的，何必急于一時。”楊儀說到最后,出一點笑意。

　楊登起先見說不去，倒是疑心，因是原配所生，所以不肯主去見顧氏。

　如今聽了這話,心里大覺著熨帖。

　畢竟之前在外頭，父兩人對峙，因聽了楊儀那許多放誕無忌的話，楊登其實還有些擔心。

　生恐楊儀回了家里后，也仍是那樣不知天高地厚的放肆無禮，如今見竟如此“懂事”，先前竟是自己多慮，小看了自己的兒。

　楊登點頭道：“你是個極懂事的孩子，我心里自然知道。你不想去，那就不去，這樣……”

　才說到這里，卻見高夫人帶了妾室跟丫鬟婆子出了老太太院子。

　見他們在這里，高氏趕過來：“怎麼在這里？老太太上不自在，我也不敢多留，只有甯丫頭是個心鬼，在那里也就罷了。二爺，我正要家去，若不妨事，就我先帶了儀姐兒過去轉轉？”

　楊登正自忖度該先讓楊儀去哪里歇會兒，聽這樣說，正中下懷：“那就勞煩大太太。”

　高夫人笑道：“哪里的話，今日兩個嫂子本該都來，可是一個偏昨兒就回娘家去了，一個又出去有什麼應酬，說是跟人約好的，別儀姐兒覺著是有心冷落似的。”轉頭對楊儀道：“回頭他們賠不是，你可別見怪？”

　楊儀道：“大太太說笑了，我們做小輩的，您過來已經很擔不起了。”

　高夫人打量著，又對楊登道：“儀姐兒的子我喜歡，這通的氣派也合該是你嫡出的……二爺放心去吧，我正好帶家去親和親和，虧待不了。”

　楊登又叮囑楊儀道：“好生跟著你大伯母。”

　高夫人帶了楊儀，往東院而走，原來如今長房跟二房這里并沒有正式分家過，仍是在一個大宅子里，東邊是長房楊達一大家子人，西邊則是二房楊登等，如今家里管事的，卻是二房的顧氏。

　楊儀此刻已經有些乏了，小甘不等吩咐，走過來扶著的手。

　高夫人且走，且看著楊儀道：“雖說接你回京的消息早幾天就知道了，可是昨兒才定了今日抵京的，偏你那姨娘這些日子都病懨懨地，想必有些地方還沒鬧明白，不過船到橋頭自然直，倒也不怕。只是我看你的氣，是自來這樣氣虛弱的……還是一路顛簸勞乏所致？”

　楊儀道：“多謝大太太關懷，我是從來如此。”

　高夫人嘆道：“你瞧瞧，外頭都知道咱們是太醫楊家，還以為無病不能呢，不想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還好這番回來了，自然好好地補養，不愁不好起來。”

　楊儀微笑回應。

　兩人進東院的門，高夫人道：“你大伯父跟大哥哥，都在太醫院里不得閑，你二哥哥是個沒籠頭的野馬，整日在外頭胡混，三天里有一天在家都是好的，尤其是這幾日，從南邊回來了個什麼矜貴人，竟勾引的他跟失了魂似的，整日家念叨……”

　后的丫頭道：“太太怎麼忘了，是扈遠侯家里的十七公子啊。”

　“對對，”高夫人笑：“正是給他念的我耳朵都起了繭子，臨到邊竟糊涂了。就是他，薛十七郎家。”

　說著看了眼楊儀，卻見仿佛聽得專注，遂繼續道：“你大概不曉得，我們家里跟扈遠侯府，是有些的，那十七郎早先沒離京的時候，也來過幾次府里……近來聽說他在南邊做了好些大事，稀奇古怪，究竟怎樣我也沒認真聽，你二哥哥倒是如數家珍，聽說自打他回來，京的這些王孫公子之類的，像是著了魔般的，爭相宴請，你二哥哥只嘆氣，前兒還在家里嚷嚷說是請不到人，簡直如搶香餑餑一樣，你說可笑不可笑？”

　楊儀沒想到會在這里聽見薛放的名號，這覺十分新奇。

　聽到最后，不由角微微上揚，只悄悄地低了頭，免得人看出什麼來。

　這會兒跟著高夫人邊那丫頭道：“也難怪二爺請不到，連端王殿下一直派人請了他幾次，他才肯去一次的呢。”

　高夫人嘖了聲，對楊儀道：“你聽聽，到底是小孩子的心，王爺相請還這樣……唉！不知天高地厚。”

　嘆了會兒，往前一指：“那邊是你大哥哥的院子，中間門我跟你大伯父住，挨著的是你二哥哥的。還有后面，原先是你二妹妹住的，去年出了閣，這會兒還空著。”

　說話間門，高夫人領著楊儀到了自己院子，丫鬟婆子忙上來行禮。

　到了里間門落座，高夫人還說些家常言語，楊儀倒有點心不在焉，只想著方才說的薛放的事。

　之前以為他還在羈縻州，誰知在金陵城外，驚鴻一瞥，才知道果真他已經在路上了。

　可惜當時……一猶豫間門，他已經于百丈開外，竟真如生了翅膀似的快。

　不過，楊儀也拿不準，縱然是薛放停下來打招呼，難道就有膽子探出頭去跟他相認了？

　如今他回了京，聽了大太太所言，應該是過得不錯，如此……也放心了。

　正說著，外頭丫鬟道：“二爺回來了！”

　高夫人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見長房二爺楊佑持興興頭頭地從外走了進來：“太太！”猛地看見楊儀，頓時站住腳。

　楊儀此刻已經站了起來，高夫人則道：“這就是你二哥哥。”又呵斥楊佑持：“這是你大妹妹，還不來見著？”

　“二哥哥。”楊儀喚了聲。

　楊佑持則上下將一打量，笑道：“你就是儀兒？你總算回來了，我還以為不知何時才能見著真人呢，嘖，倒像是天上掉下來的！”

　高夫人皺眉：“你留神，別跟儀姐兒說些你外頭學的胡話！”說著又楊儀坐了：“你不用管他，里沒有一句好聽的。”

　楊佑持自己在旁邊坐了，一抖袍擺：“這兄妹們才見了，太太怎麼就先急著在大妹妹跟前編排我的不是，我今兒可是做了一件大大的好事。”

　高夫人驚訝：“你又做了什麼？”

　楊佑持面有得：“我總算請到了十七到我們家了。”

　楊儀心頭一震，目不由看向門口，竟好似薛放下一刻就會跳進來似的。

　高夫人忙問：“什麼？你是說你請到了薛家十七郎？”

　“當然，”楊佑持顯然十分得意：“不虧我找了他這幾日，他又聽說二叔打蘇州回來了，這才允了。”

　高夫人皺眉：“看你沒出息的樣兒，還以為你干了了不得的呢，不過是請了個人來府里做客，就抖擻的跟考了狀元一樣，也不怕儀姐兒笑話。”

　楊佑持理所當然地說道：“我可是從藺駙馬手里搶過來的，這也跟考狀元沒什麼兩樣了。”

　高夫人只是搖頭：“行了，你也別在我跟前嘚瑟了，你去看看老太太吧，把你在外頭那些甜言語的話跟老太太多說說，老太太也不至于就只疼甯姐兒一個了。”

　楊佑持道：“誰不知道老太太只是心病……”說了這句，飛快掃了楊儀一眼，改口笑道：“那好吧，我也正惦記著去看看呢。不過，就算我說再多好聽的又怎麼樣，在老太太跟前，誰又能比得過甯兒呢？”

　他說著站了起，向著楊儀點頭道：“儀妹妹，我看你的子骨似乎也不怎麼好，就不要起起坐坐的了，橫豎以后見面的時候多著呢，咱們兄妹間門不用講究這些虛套。”

　楊儀這會兒已經站了起來，送楊佑持出了門。

　在楊佑持回來之前，高夫人已經有點兒詞窮，不知還要說點什麼，再拉扯下去無非是些無聊家常的話，倒是有一肚子的別的話，可惜楊儀才回來，不能就先跟說。

　正想再說點別的，外頭丫鬟來到：“二房人來請大小姐回去。”

　高夫人如釋重負，卻問：“給大小姐的房院都整治好了？”

　“說是都好了。”

　高夫人才看楊儀道：“我本來想留你在這兒吃飯，既然這樣，你就先回去，中午我人去問問，若有個什麼，你就再回來吃飯。”

　楊儀道謝。

　其實，給楊儀住的房舍，早就打掃妥當了。

　不過，顧二大概是想人知道的厲害，就連楊登見的丫頭，都不敢什麼，只說不知道。

　如今楊登一回了房，這還不到半個時辰，就已經弄好了，可見的手腕能耐。

　請楊儀往回的那丫頭小翹，打量著，一邊兒笑說：“三姑娘去年還跟著老太太住呢，開春才換了自己的院子，如今大小姐才回來，二就收拾妥當了新院子，大家紛紛都說二偏心，既有這空閑院落，怎麼不早讓三姑娘去住著？二私下里說，大小姐是頭一次回來，不比三姑娘，自然得事事仔細好生照料，不能委屈了。”

　這些話，明著好似是在捧高楊儀，實則是在贊揚顧氏的盛德賢惠。

　竟好似顧氏委屈了楊甯，而偏楊儀似的。

　楊儀心里涼涼的，又覺好笑。

　像是這些笑里藏刀綿里藏針的話，曾經竟然會信以為真。

　慣會應付那些疑難雜癥，卻毫無防人之心，甚至總是把人想的太好。

　越是如此，當發現真相后……唉。

　小翹卻又看著小甘，自然而然似的對楊儀道：“還有一件事，二聽說姑娘邊只帶了個小丫頭，很不頂用，特意撥了幾個人給大小姐使喚，除了我，還有個小連的就服侍姑娘，管夠用了，就把這小丫頭打發別去就行了。”

　小甘在楊儀后吃驚地睜大雙眼，扶著楊儀的手微微一，似乎擔心真的走。

　楊儀卻淡淡冷冷地說道：“我清凈，邊有小甘一個就夠了，人太多了我看著心煩，也是白浪費了人手，你去告訴二，小甘不用換，實在要留人，就讓小連留下，再多一個婆子就罷了。”

　小翹明顯沒料到會拒絕二的“意”，而且態度如此不由分說。

　吃驚地著楊儀，猶豫著要開口，楊儀沒給機會，瞥了小甘一眼：“走吧。我累了，得好好歇歇。”

　小甘放了心，便笑對小翹道：“我們姑娘說的，姐姐都聽見了？就照實去回話，現下勞煩姐姐領路吧？這一路顛簸回來，別說姑娘弱弱的子，連我們這些賤骨頭都不住呢。”

　笑的甜甜的，那聲“賤骨頭”卻把小翹刺了一下。

　小翹不知是有意無意的，可雖說有點不甘心，又不能當著楊儀的面兒再說什麼。

　楊儀回到了先前呆過的院子，小翹代了幾句，便匆匆去了，楊儀知道得回去請示。

　他們無非是想把小甘打發了，那楊儀邊就沒有一個自己的人了，自然由得他們擺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