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放震驚。

　安衍伯府的事不是什麼。

　老爵爺膝下本有一子，早跟門當戶對的戶部王員外府小姐定了親，不料公子一次外派，竟跟本地子一見鐘私定終，非不娶。

　老爵爺子燥烈，大怒之下竟不認親生兒子，本是想迫公子回心轉意，誰知公子就也賭氣不曾再回京，一直都在外地，聽說也有了孩子。

　如今安衍伯年紀漸大，開始思念兒孫，只是公子仿佛也要跟京斷絕關系，有些難尋。

　俞星臣道：“我因憐惜老爵爺一把年紀，才不惜做出此事，之前安衍伯得到消息，立即派人去接，當時楊易病不佳，我也只能將人給了安衍伯所派之人，也許……已經接了回府也未可知，你若回京，稍一打聽就知道我說的是否是真。”

　這一切，有來有去，毫無破綻。

　甚至連楊儀乍見俞星臣時候那種悲恨的反應都似有了解釋。

　怪道不愿回京，原來世竟這樣可憐。

　薛放雖然知道俞星臣心機千層，但幾乎卻也在一瞬間便相信了他這話。

　也不由得他不信，畢竟俞星臣的這“謊”，里頭除了安衍伯外，卻跟楊儀的世遭遇，大同小異。

　之前在人頭谷，薛放被韓青點化。

　他立刻飛馬趕回笏山，把正在“閉關”的溫英謀拽了出來。

　面對薛放要把他煉制的那所謂“金丹”都塞進肚子里的威脅，溫英謀只得告訴他真相。

　至是一部分真相。

　溫英謀道：“不錯，下葬的那個，的確不是楊易。”

　當時雖是夜晚，可薛放覺著一瞬間天都亮了。

　這個問題從人頭谷分別到趕回笏山，他牽掛了一路。

　溫英謀被四馬攢蹄地吊在房梁上，薛放激下一松手，他晃晃悠悠地仿佛秋千一樣轉。

　驚呼了聲，溫英謀忙又道：“俞主事說楊易是他相識之人，所以想保一個全尸，我自然不可能答應，誰知他手上握有一些不利于狄將軍跟你的事，他愿意作為換，我……心想用個將死之人，換個守口如瓶，倒也……劃算。”

　薛放問：“他握著些什麼事？”

　溫英謀給他一把拽住繩索，驚魂穩定，道：“第一件，是酈曹方回的案子，咳，他查明那尸首是子，一旦翻案，你跟隋旅帥都會被牽連。第二件，是……瀘江、三寨，韓青雖已伏誅，但巡檢司屠戮寨民，甚是不像話，再加上施武也有不利于俇族的舉，還有你的胡作非為……這可是巡檢司監管失職，甚至會影響到狄將軍。至于、第三件……就是小玉姑娘，你也知道原本是該進京宮的，雖然說已經跟隋旅帥私定終，但回京后如何復命，還是得靠俞主事，因此……”

　用一個將死的人，換這麼多“把柄”，這是穩賺不虧的買賣。

　所以溫英謀肯干。

　薛放再問溫英謀俞星臣把人帶去了哪里，溫監軍就再也不知道了。

　廳中。

　俞星臣說了這半晌，背上又有點兒疼。

　但也值了。

　他端詳薛放的神：“薛旅帥，事我已經說清楚了。不過，我也有一件不解。”

　薛放盯著他：“你又怎麼。”

　俞星臣道：“你不覺著……你對于楊易，實在是有點兒過于糾纏了嗎？”他的言外之意，薛放聽得出來。

　薛放道：“你當然希我不管不睬，倘若你起了歹心，暗害了他，自然無人追究。”

　“呵，”俞星臣笑了笑：“你放心，我對天起誓，我絕不會……暗害，甚至我……一定會盡我所能護周全。”

　在薛放聽來，他是在維護安衍伯那個好不容易找到的“孫子”。

　可聽著仍是有些怪。

　俞星臣卻又道：“不過，旅帥對所做，于公于私都已足夠，甚至……有些超過了。我想，是不是該，到此為止了。”

　薛放沒心思管這句話。

　按理說，俞星臣的代有頭有尾，先前知道下葬的不是楊儀，他的眼前豁然開朗，如今又知道楊儀不會被人所害，他的心已經放下大半，只是沒見著人，他始終……

　“不對。”薛放突然道。

　俞星臣沒法形容自己聽見這句的時候，心頭那驚的覺。

　幸而他面上還是不聲：“哪里不對。”

　薛放道：“明明有人看見他同你隨行。”

　俞星臣覺著自己在聽見這句話的瞬間，整個人都死僵了。

　難道方才那天無的一番話，就白費了？

　難道還是功虧一簣。

　“是麼？怕是……看錯了吧。”俞星臣心里有個影子在暴跳，面上卻竟還是安靜如水。

　薛放盯著俞星臣：“巡檢司衙門的人，豈會看錯？你……又是在跟我說謊……”

　正在這時，后廳里忽然有一點異樣的響。

　如人輕咳。

　薛放眼神驟變。

　他如找到星火似的，不顧俞星臣，急閃向后：“楊易？”

　有個人在那里，躲躲閃閃，像是要出來，又像是要避開。

　薛放風一樣掠到，狠狠將他一把抓住：“我就知道你……”

　他的喜悅在瞬間一涌而出，像是滔滔江河那樣踴躍，但是很快，狂喜之從他臉上消退，他呆在原地。

　他確實抓住了一個人，一個……臉很白，氣很虛，病歪歪的，看著有點弱不風的人。

　但那不是楊儀。

　對方也有些驚訝地著他，以及他死死抓著自己胳膊的手：“這、你……”

　沒有人看見，端坐在廳的俞星臣，子幾乎往太師椅下了幾分。

　俞大人用有點兒抖的手，悄悄了額頭的汗。

　真是……他幾時這樣狼狽過。

　“你是誰！”薛放沒法形容自己的心。

　就好像前一刻還在云端上，可在看見面前之人的臉的時候，就被一腳踹了下來。

　“我？”那人笑了笑，饒有興趣地把薛放從頭看到腳：“我姓白，名淳，曾任太常寺博士，此番被吏部召喚回京。”

　他探頭看向俞星臣：“賢弟，這位小兄弟是？”

　俞星臣吁了口氣：“這位……原本在羈縻州任巡檢司旅帥的，扈遠侯之子，薛放薛十七郎。”

　“啊，薛十七郎！久仰久仰！果然不愧是英雄出年。”

　白淳的聲音也輕飄飄地，似乎比楊儀還見幾分氣。

　薛放擰眉，忘了自己還在掐著他的手臂。

　白淳含笑打量面前的風流英武年，忽然像是想到什麼，他緩緩抬起雙手，仿佛在打拍子似的開始擊掌，口中唱曲似的念道：“如今卻憶江南樂，當時年春衫薄。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哉，妙……”還未贊嘆完，便又低頭咳嗽起來。

　他這弱不風，輒就咳的做派倒也像是楊儀。

　薛放才發怔，忽見白淳過于白皙的手，尾指蘭花似的挑著。

　他趕松開手，一陣惡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