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聽到廳一陣樂聲悠揚，不由駐足抬頭。

　雖知白淳是太常寺妙手，但從沒這個機緣親自聽他所調排的鼓樂，也沒有興趣，如今猛地聽見如此吹奏，簡直似天籟一般！耳目都仿佛在瞬間澄明一新。

　陸續地，周圍船上的奏樂跟喧囂都漸漸停了，每艘船上的人都忍不住向著此探頭，側耳聆聽，如聞仙樂。

　一曲終了，余音猶在。

　楊儀立在原地，只覺心依舊沉醉于方才的絕妙之曲中無法自拔，仿佛所有的憂煩、病痛，對前路的未知，都被這樂調一空了。

　周圍那些船上的人，也都意猶未盡，仍是眼看著此，恨不得再彈奏一遍。

　地，白淳問道：“如何？”

　俞星臣道：“果真妙絕，此曲只應天上聞，我料定若是皇上能得此曲，必若至寶。”

　“你若說好，自然是好，”白淳笑說完，低低咳嗽了幾聲：“若我不你聽，豈非可惜？”

　“你我雖相談甚歡，”俞星臣道：“但夜漸漸深，船上畢竟風大，氣又重，白兄還是早些回府吧……若他日能進京，你我自然有相敘的時候。”

　楊儀聽到此，便要下船艙。

　正拾級而下，那邊俞星臣陪著白淳出來，白淳的鶴氅之外竟又添了一件半厚的坎肩，靈樞親自扶著白淳的手下船，俞星臣站在船頭擺手相送，眼見那邊燈籠伴著轎子逐漸遠去。

　等俞星臣回頭，楊儀早已經下船艙去了。

　靈樞道：“大人要的那牛，找了半城好不容易收了一甕，才他們拿去熬了。明兒的醍醐酪總算斷不了了。”

　俞星臣頷首。

　靈樞又道：“還有楊先生要的藥材，也都齊備了，按照大人吩咐，縱然沒要的，也撿著收了些，若還有欠缺的，等下次靠岸再去找便是了。方才楊先生看了看，似很滿意。”

　俞星臣垂眸，覺著他不該楊儀“楊先生”，但若讓他改口什麼“小姐”“姑娘”，又覺著更怪。于是便沒言語。

　楊儀那邊進了船艙，方才在上頭吹了許久的風，當時不覺著，此時就有點頭目森森。

　沒有可用的帕子，只能先把系頭發的那塊摘下來，當做額帕似的，地綁在了額頭上。

　正在這時，樓梯響，竟是俞星臣。

　楊儀轉頭不看，耳聽腳步聲到了近前，才有些警覺。

　正要喝止，俞星臣自己停下。

　“你覺著白大人的曲子如何？”

　楊儀心里甚是喜歡白淳的曲，但話題被俞星臣提起，卻不喜。

　“時候不早，俞大人若想閑聊，明日再說。”

　俞星臣道：“你當面揭破他的**，這若是別的什麼人，未必有他這樣的心，你一句話便可招致殺之禍。可知道？”

　但凡是男人，絕忍不了被說雄風不振等話。

　俞星臣這句倒不是危言聳聽。

　楊儀轉頭：“俞大人，你沒有弄錯吧？是你話里話外兌，我說出來，現在又來教訓人？”

　俞星臣不聲：“這不是教訓，只是提醒。我因知道白兄不會生氣，才肯許你說出。”

　楊儀挑眉：“這可奇了，白大人自己知道他的如何，你卻偏我當著他面說出這樣不堪的事，難道白大人跟你有仇，你故意我來辱他？”

　俞星臣不語。

　楊儀本來是故意這麼說，心里并非真的如此認定，畢竟雖厭惡俞星臣，可知道他不至于會下作到如此地步。

　然而他不說話……楊儀意外，看了他兩眼：“莫非，你……真是故意？”

　俞星臣道：“我又不是大夫，這些難以啟齒的事他又不會對外人說，我怎會如此清楚。”

　“那俞大人究竟是如何？”

　“我只是想……驗證一個猜測。”

　“什麼猜測？”

　俞星臣著：“你既然說白兄至有十年的不舉之癥，那你覺著他的房事……”

　他說著說著忽然意識到是個子！自己滿口“不舉”“房事”，似乎是……

　楊儀倒沒覺著什麼：“怎樣？”

　俞星臣著專注的神，結微微吞了一下，微微抬頭如同什麼都沒發生：“那你覺著他的房事可會順利？”

　“有心無力，當然不。”

　“那……那子嗣呢？”

　“子嗣？”楊儀皺眉，回想白淳的脈象，搖頭：“白大人真元盡衰，未必有……”

　那個字才出口，楊儀也總算醒悟：在說什麼？何況對方是姓俞的？！

　下意識地在額角一遮，楊儀扭頭。

　那一聲雖然戛然而止，俞星臣卻已經聽得很清楚。

　未必有？

　那可真奇了，白淳可是才抱了一個大胖小子。

　靈樞下來，手中仍捧著一盅才熬好的醍醐酪，他猶豫了會兒，還是遞給了俞星臣。

　俞星臣看著那盞酪，想起白天給茶卻被拒，終于還是放在了桌上：“明日又要趕路，你早些吃了歇息。”

　楊儀卻想起：“這醍醐酪的方，俞大人何得來？”

　俞星臣止步，看楊儀額頭綁著舊帕，散著頭發。

　明明弱不勝，不加任何修飾，偏自有一番清水明玉驚心魄的氣質。

　他只覺像是一個令人看不的謎。

　俞星臣答了句他自己也沒想到的話：“等我心好了，自然會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