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田通判說完之后,在場的這些人，有一半是完全聽懂了的，還有些似懂非懂。

　嗡地一聲響,大家開始議論紛紛。

　那些明白之人便向懵懂之人解釋，無數人在問也有無數人在回答，不大的院子頓時熱鬧非凡。

　戚峰一心兩用,關心著屋的楊儀,還有豆子,另外還得聽田溪橋解釋。

　就算他聚會神去聽，只怕還未必能聽懂，何況如此。

　當大家都忙著頭接耳的時候,戚峰著仿佛在昏睡的豆子,滿心滿腦都是疑。

　他本以為田溪橋要指控薛放,可又像是在指控溫監軍……又提到什麼銀針，還說是楊儀殺了施武，什麼薛放之前知之類。

　他的腦袋雖大,卻容不下這許多復雜的東西，便問邊跟著的侍衛：“他到底什麼意思？”

　侍衛顯然比他更聰明,言簡意賅地解釋：“田通判說,施旅帥其實是在向楊先生施暴之時,被楊先生銀針，薛旅帥在毆打施旅帥的時候發現他已經死了，為了掩護楊先生，便故意當著眾人的面對施旅帥下狠手，讓大家都以為施旅帥是他所殺。不料真相被田通判發現，薛旅帥得知他們發現銀針后，怕田通判會對楊先生不利,這才急讓旅帥您來救楊先生。而楊先生怕事敗，所以服藥自殺。”

　他說的非常明白，就是“旅帥”“先生”“通判”之類的用的太多了，差點又把戚峰弄迷糊。

　“你直接說人名就行了，生怕我聽懂了是不是？”戚峰忍不住抗議，又問：“那他說溫監軍又是怎樣？”

　侍衛道：“溫監軍雖發現那銀針心，但他覺著巡檢司衙門的人指定不會相信是銀針害死施旅、施武的，而且如果公布此真相的話，大家或許會質疑這是狄將軍為袒護薛旅帥而造的，反而對狄將軍不利，所以溫監軍打算不管此事，就直接定薛旅帥的死罪，實際上他想悄悄地把楊先生送去春城給狄將軍。差不多便是如此了。”

　戚峰好歹聽了個**分懂，但還是忍不住問：“這……是真的？”

　不等侍衛回答，他又搖搖頭。

　戚峰極不擅長這種邏輯縝到近乎復雜的推理，但他心里約覺著哪里不太對，只是一時說不出來。

　田溪橋回頭乜了他一眼，又道：“不然，以楊先生那無人能及的醫，怎會犯這樣的錯誤，把補藥當毒藥來吃？”

　戚峰咕噥，卻掃向俞星臣——田溪橋的問題他不知道怎麼回答，但戚峰唯一確信的是，楊儀如今這樣，跟俞星臣絕對不了干系。。

　俞星臣察覺戚峰的凝視，卻并未在意。

　他的目，在溫英謀跟田溪橋之間門來回。

　對于田通判別的推理，俞星臣不置可否。

　但所謂楊儀“畏罪自殺”，他心里清楚的很，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院中軍眾人或高或低的議論，永錫衙門的那名老參軍道：“田大人，既然如此的話，那這案子將怎麼判決？難道薛十七郎無罪？”

　田溪橋的臉上出一種有點不甘的狠：“誰說他無罪，就算施武不是他殺死的，在這件案子里，他也不了，毆打同僚，瞞真相，試圖替真兇罪，要怎麼治他，真還得還好想想。”

　那位羅隊正倒是有點猶豫：“這……田通判，既然施旅帥是死于銀針，那麼……楊易……”

　田通判盯著他，仿佛他問了個多余的問題：“這個不必多問，殺人者死，難道你都忘了？”

　忽然潘四漣道：“這位楊易先生既然服了毒，兩位大夫也說不容樂觀，我怕是……兇多吉啊。”

　人群中另一個聲音道：“這人吃了賊膽，謀害巡檢司旅帥，這樣死倒是便宜他了。”

　話音剛落，又有道：“恐怕也怪不得楊先生吧，他可是給狄將軍看過病的，要不是施武那廝心懷不軌，連個男人都不放過，怎會招來殺之禍。”

　一時又爭吵了起來。

　田溪橋抬手安眾人：“行了！都不要吵嚷，雖然鬧了這兩日，終究水落石出，不管是真兇還是幫兇，只要犯律法，我豈會放過一個？另外，各位倒也要以此事為戒，平時行事，務必修自好，千萬不要如薛十七郎一樣跋扈無度，也休要像是施武一樣劣跡斑斑！免得有朝一日，也落田某手中。”

　眾人聽他發威，這才紛紛又住口。

　田溪橋又訓斥幾句，就眾人先自散了。

　其他人都走的差不多，只有潘四漣跟永錫的羅隊正，并跟隨田溪橋邊的那幾位副手還在等候。

　田溪橋回頭看了看里屋，戚峰跟俞星臣兩個，一左一右在門口。

　溫英謀探頭看了他一眼：“老田，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揭我的臉？”

　田溪橋道：“溫大人臉皮夠厚，揭了一層自然還有無數。”

　溫英謀道：“算你夠狠，連底兒都給你看穿了。你還幾乎把狄將軍都拉下水……回頭看你怎麼代。”

　“狄將軍調我來，自然就該知道我只認真相。”

　“你可把楊先生害死了，這薛十七如此看重他，等知道是你得楊易自殺，必然有的你好。”

　田通判哼了聲：“他雖洗殺人罪名，但余罪難逃，何況我若怕他的話，還會接這個案子？”

　“你不怕，我怕，”溫英謀長嘆了聲：“現在楊先生保不住，薛十七也得罪了……我這監軍只怕都干不長了。”

　田溪橋不屑道：“你但凡有點擔當，就該在發現楊易用銀針謀害之時，即刻向眾人揭此事，而不是意圖藏掖，如今也是自作自。”

　說完，他走進里間門：“楊易如何？”

　兩個老大夫一左一右坐在床邊，見他進來，都站起，阮先生回道：“尚且未醒，氣息也是急一陣，緩一陣，剛才幾乎都停了……要還再來幾次，只怕人就真去了。”

　蘇大夫道：“方才試著喂了點湯，竟都灑了出來……照這個形，能熬過上半宿就不錯了。”

　田溪橋端詳楊儀，卻見的臉上毫無，躺在榻上，如一個安靜的紙人，說是沒了氣息也不會有人懷疑。

　通判肩頭一沉：“這麼說，等不到上堂審問了？”

　兩個大夫齊齊苦笑：“田大人說笑了。”

　田溪橋了自己髭須稀疏的下：“也罷，他這個格又自作死，誰也救不了的他，看他造化吧。”

　說完后他轉往外，卻見屠竹抱著豆子坐在地上。

　田溪橋盯著豆子：“這狗……”

　眨了眨眼，卻沒問什麼。

　他先經過俞星臣旁：“讓俞大人見笑了。”

　俞星臣道：“哪里，田通判清嚴高明，讓俞某大開眼界。”

　田溪橋薄一掀：“說來……俞大人說有話跟楊先生商議，不知什麼話？”

　俞星臣道：“幾句私話罷了。”

　田溪橋嗤地笑了：“別是……俞大人有什麼什麼疾……所以才不好開口，又夤夜相訪？”

　俞星臣淡淡地：“田通判好詼諧。”

　田溪橋也一笑：“俞大人莫怪，只是說笑而已。”

　他點點頭，邁步出門，正要下臺階，見戚峰立在臺階上。

　“戚旅帥，好好的兒不做，穿這夜行當賊，你可真出息。”

　戚峰問：“你想把楊易怎麼樣？”

　田溪橋道：“剛才大夫的話你沒聽見嗎？熬不熬得過上半宿還難說，我本來是想上堂審問他的，奈何他沒那麼長命了，大不了……明兒人來收尸也就罷了。”

　戚峰攥了拳頭，卻沒有再跟他回。

　田溪橋又道：“姑且念在……你無意之中也算是幫了本查明真相，這一次就不再追究，給我留神，休要有下回。”

　他打足了腔后，這才帶了一堆人去了。

　屋溫英謀目送他帶人離開，嘖了聲。

　剛要轉，低頭見豆子：“這狗……”

　搖搖頭，也沒出聲。

　一抬頭，卻對上俞星臣凝視的眼神。

　溫英謀忙道：“俞大人，今夜真是怠慢，如今總算告一段落，大人若不嫌棄，或許我人收拾房屋……”

　俞星臣沒等他把客套話說完：“能否借一步說話。”

　溫英謀著他幽沉之中閃著若許明的眸子：“請。”

　兩人出了此，來至一就近小偏廳。

　“俞大人有何要事？”

　俞星臣道：“今夜雖是田通判一枝獨秀，可也多虧溫監軍打的好配合。”

　溫英謀心頭微震，面上卻還笑微微：“這……我又給田通判打什麼配合了？”

　俞星臣道：“我有兩件事不解。”

　“請說。”

　“第一，薛放出事之后，是溫監軍負責調度派人的吧，戚峰跟田通判，都是你選的人。”

　“是。”

　“溫監軍既然是狄將軍的心腹，自知將軍之意，狄將軍必有周全薛放之心，所以你一開始選的負責審訊之人，必定得有益于薛放。”俞星臣淺淺抬眸：“戚峰可以理解，他本就是薛放下屬，但事實上論起最好的理此事的人選，是隋子云，不過我知道你不選隋子云的原因……唯一令人不解的，是田通判。”

　都是絕頂聰明的人，溫英謀已經明白了俞星臣要說什麼。

　俞星臣道：“就算我這個外人看來，都知道田通判針對薛十七，而且是有名的鐵面無。所以選他……不是跟最初保薛放的初衷相違背了麼？但我知道溫監軍絕不會搬起石頭自砸腳，你既如此安排，必定另有高意，也就是說，雖然看似你用了一招險棋，可事實上，卻是最有利于薛十七郎的選擇。”

　溫英謀輕輕地吁了口氣。

　田溪橋是有名的六親不認，之前薛放才到笏山，便即刻吃了田溪橋的下馬威。

　在所有人看來，就算狄聞跟溫英謀都偏袒薛放，田通判也絕對不會，畢竟先前他審問薛放之時，是有目共睹的狠冷酷，只差最后一步便蓋章定案了。

　而且在得知銀針之事后，也是田溪橋自己往監牢去激薛放，他出馬腳——派戚峰來救楊儀。

　別人不知，跟隨田溪橋邊的兩名副手，便是站在施武一邊、從旁監督田溪橋斷案的。

　監牢里，田通判冷嘲熱諷薛放的那些話，他們可也都是聽得一清二楚。

　不管從哪方面去看，就算把田通判這個人放大數倍的打量，也找不出任何差錯。

　從頭到尾，田溪橋都只是為了破案，為了給薛十七郎定罪。

　他的立場毋庸置疑。

　所以今夜他的這番嚴合的推理，甚至還冒著得罪狄將軍之風險，對于眾人而言，其可信度可想而知。

　俞星臣道：“如果公然指出銀針害死施武，大家立刻就會先為主地認定是狄將軍袒護，就算證據如何詳細，眾人也絕不會再聽一句。但如果反其道而行之，說狄將軍袒護的是用銀針的楊儀，想要讓薛放替救過他一命的楊儀頂罪，那大家自然就不會如先前那樣針對，甚至反而……會偏向薛十七郎。所以這本是一招‘以退為進’‘調虎離山’。我說的可對？”

　溫英謀笑的意味深長，不承認也不否認。

　俞星臣道：“但我也有想不通的，不知先生可愿為我解。”

　“請。”溫監軍仍淡淡的。

　俞星臣道：

　“第一，為何起初不由分說要給薛放定罪。”

　“第二，田通判跟溫監軍一唱一和，將真兇之名推在楊儀頭上，你們想把怎麼樣。”

　溫英謀頷首：“在我回答這兩個問題之前，也想請教俞大人一件事。”

　他看了看院子的方向，回頭：“俞主事跟楊……楊儀先生，到底是什麼關系？”

　三天了。

　薛放越來越不安。

　這期間門田溪橋沒有再過來討嫌，可是那小獄卒也并未出現，其他的獄卒們好像都給割掉了舌頭，送飯送湯一聲不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