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放沒想到自己在這些人的眼中，竟似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只是他不知道，昨夜但凡看過他捶死施武場面的人，哪里敢小覷他一分，非但是魔頭，且是閻羅般的存在。

　“是啊，他們都給我殺了，又怎麼樣？”他滿不在乎地。

　永錫這邊的人都要瘋了，議論紛紛，也有高聲嚷殺人償命的。陸隊正幾乎都安不下：“薛旅帥你當真？你……你竟如此喪心病狂？”

　薛放道：“你們明明半夜來了，卻此刻才面，不正是擔心我喪心病狂，連你們一塊兒料理了麼？”

　陸隊正臉上白一陣紅一陣：“薛十七郎！你莫非是要造反！你難道忘了狄大將軍立下的死規矩，巡檢司自相殘殺者，以命抵命！”

　薛放揚眉：“我的命就在這兒，有本事你來拿。”

　陸隊正憤憤然，雖說還心存忌憚，可如今騎虎難下，僥幸自己這邊人多，卻也不用怕他。

　“你最好束手就擒，不然……”

　薛放笑道：“我從不知道什麼束手就擒，你不如教教我。”

　陸隊正把心一橫：“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怪不得我們了，來人，給我把殺人囚犯拿下！”

　他后永錫眾人面面相覷，終于一鼓作氣，大吼了聲，便如群蟻一般將沖上去。

　不料就在他們將到了薛放旁之時，后一陣驚雷般馬蹄聲。

　陸隊正擔心了半宿，怕落薛放圈套，如今聽馬蹄聲自后原來，簡直如驚弓之鳥，以為自己千防萬防還是上當了。

　他忙轉，卻見晨中果真有一隊人馬洶洶而至，旗幟招展。

　永錫隊伍中一人看著那邊打的旗子：“那是酈……還有瀘江巡檢司的兵馬！”

　薛放站在原地氣定神閑，他一眼便看清大旗之下策馬而至的，是戚峰。

　雖然不是他意料中的隋子云，不過，對他來說相差不遠。

　陸隊正聽聞是瀘江跟酈兩方的人，心驚之外更多了些疑，不知到底如何。

　但他卻也認出了戚峰，當下忙拍馬迎上：“戚旅帥？你如何來了這里？”

　此刻戚峰后打著酈旗號的，卻一路不停，直奔薛放跟前，紛紛下馬拜見旅帥。

　戚峰之前也在春城呆過，是有名的爽朗耿直的人，這些巡檢司的都知道。

　“我還沒問你呢，陸隊正，你為何在這兒？”戚峰掃了眼前方被酈兵馬圍在中間門的薛放，勉強勒住馬兒問道。

　陸隊正忙道：“有人報說薛十七郎殺了我們施旅帥，我自然要帶人來擒拿……你也知道，巡檢司從來的規矩，斗是大忌，更別說殺人。”

　戚峰瞪著他：“跟我說這些，平日里施武干的那些惡心事兒，也沒見你們把規矩抬出來！就好像規矩王法在他跟前是死的一樣，怎麼如今他死了，這規矩反而就活了？合著這規矩是你們自個兒定的？”

　陸隊正沒想到剛面就吃癟：“戚旅帥，話不能這麼說，施旅帥雖行為不檢，但我們也曾規勸，可就算他十惡不赦，也不該給巡檢司的同僚活活打死吧。”

　戚峰道：“誰把他活活打死了？你親眼所見了？你要不是親眼所見，豈不是妖言眾誣賴好人！”

　陸隊正驚道：“戚旅帥，都知道你曾經是薛放的手下，你總不能公然偏袒殺人囚犯吧！”

　“呸！施武殺人的時候你們也沒偏袒，至都在裝瞎子！如今事實不清之前我偏袒一下怎麼了？難道只許你們相護，我們就是低人一等？”

　陸隊正張口結舌。

　戚峰的馬兒仿佛覺到主人的憤怒，也跟著有些躁，在原地踏來踏去。

　“他的，”戚峰怒不可遏的繼續罵：“自己干的那些齷齪事全不提，我說施武死了這是報應！省得給巡檢司丟臉！”

　陸隊正邊也有一員參軍，年紀頗大，聞言道：“戚旅帥，您還沒說你為何來了這里？”

　戚峰一腔怒火即刻轉向此人：“哦，現在你來質問我了，是不是也要說我沒規矩，要把我也抓起來？”

　“末將并無此意，只是……”那參軍低了低頭，仍是緩聲道：“旅帥明察，方才我們隊正說的不錯，就算施武萬惡，也自有王法定罪，不審而私殺，于于理，不管是朝廷王法還是對巡檢司的同仁們，一概說不過去。”

　戚峰仍喝道：“這個道理我不懂，還得你來教我？是誰審案，是我還是你？”

　陸隊正一驚：“你說什麼，你審？”

　戚峰冷笑：“你們且小心，我必把永錫查個底朝天，你們誰有那齷齪混賬事，都給我留神。”

　“可……”陸隊正雖然膽怯，還是鼓足勇氣：“先前跟隨施武來的那些巡檢司弟兄，薛十七說是被他殺了，如今也確實找不到人，戚旅帥……”

　“他說殺了你也信，那他還說是被他一口吞了，你信不信？”戚峰顯然很了解薛放，對這說法理也不理，直接冷嘲熱諷。

　他氣勢驚人，陸隊正無言以對，只悻悻地帶人慢慢往寨子外退。

　戚峰啐了口，翻下地，大步走到薛放旁：“怎麼回事？”這時侯已經換了一副和緩關切口吻。

　薛放笑道：“沒什麼，確實是我打死的。”

　戚峰趕忙捂住他的，看看左右：“你行了。”

　酈那些人假裝沒聽見的，或者聽見了而附和說該殺的，一時都有。

　薛放推開戚峰的手，回頭先兵士散去：“永錫的那些人都給關在那邊谷倉里，待會兒你把他們放出來就行了。昨兒晚上不目睹過的，瞞不了，你也不許給我瞞。”

　薛放不傻，一看是派了戚峰而不是隋子云，就知道戚峰比隋子云還多一個用——戚峰可以明目張膽地袒護他而不怕被人詬病，甚至于若是此事不下去，戚峰還可以出來擔責。

　薛放可不想這樣。

　這時，原先被薛放吩咐不許出來的俇族寨民也紛紛走出家門。

　昨夜給薛放敬酒的那個青年跑到跟前：“爺，長老說你會被巡檢司死，要真是那樣，就我告訴他們是我殺了那個人！反正我早就想殺他，只是……打不過他。”

　戚峰在旁瞥著他，覺著此人不錯。

　薛放著青年臉上的傷：“我就算真的會死，也不至于別人替我頂，不然我什麼人了？而且……”他一笑：“你都說你打不過他，那些人難道會相信是你所殺？”

　戚峰看看自己的拳頭，憾昨夜不在，不然他倒是合適人選。

　天開始放明。

　戚峰把自己半夜接到急調令的事告訴了薛放，又說：“溫監軍護送你一起去笏山，不去酈。”

　薛放頷首：“如此正好，更近了些，我也有件事想托他去辦。”

　戚峰有備而來，主簿文書都帶了幾個，命人分頭去料理，把俇族這里跟永錫那邊昨夜目睹過事發生的人證名姓、口供等皆都記錄下來。又將施武的尸抬出，準備帶回。

　薛放淡淡地著施武的尸首被抬走，冷笑了聲。

　不經意間門回頭，卻見楊儀站在吊腳樓的欄桿前，正也往這邊看著，卻不是看他。

　瞧著那目，仿佛也是在看施武的尸首。

　那種眼神……

　薛放還未細看，楊儀發現了他，當下轉。

　淡淡的月白一閃而過，消失在門邊兒。

　寨子外，永錫陸隊正等人還帶著隊伍立在路旁。

　陸隊正迎著戚峰道：“戚旅帥，我沒有別的意思，但這件事一定得秉公理，不然壞了巡檢司的規矩，只怕巡檢司人人寒心，勢必為一盤散沙！”

　戚峰道：“為一顆渣滓敗類害群之馬，而把群虎群狼變一盤散沙，倒也有趣。”

　他指著永錫昨夜被囚的那些人：“看見了嗎？你說的被他滅口的人可都還站在那里！真當薛十七郎是跟你們一樣狼心狗肺，他要真想做早就做了！連你也沒機會在我面前叨叨。”

　酈來的那些士兵都瞪著永錫這邊的人，他們都是薛放的親信，昨夜收到風，恐怕永錫的人對薛放不利，便一路趕來，正好遇到了戚峰。

　陸隊正帶人退后，目送他們往大路而去，那參軍問：“戚峰看著是鐵了心要袒護薛放了，難道施旅帥當真白死？”

　“不可能，就算他想袒護，也有人不會答應。”

　“隊正是說……溫監軍？”

　陸隊正冷笑：“假如不想巡檢司人心渙散，溫監軍很知道該怎麼做，巡檢司里所有人都會盯著這件事，不殺薛十七郎，他絕對沒法收場！”

　那邊薛放吩咐酈的兵馬自行回去，別人以為他們是來仗勢欺人的。

　又安參軍負責帶隊，免得這些人一時沖，干出什麼來。

　安參軍只好領命，依依不舍地停在路邊，等薛放等經過，才自回酈。

　路上，斧頭狠狠地拍了戚峰馬屁，又問他何時跟佩佩親。

　戚峰也有了心事，便不大跟他說笑，斧頭才意識到事態可能嚴重。

　斧頭不敢問薛放，悄悄去找楊儀商議，楊儀安了他幾句，只淡淡說不會有事。

　一路加急而行，只走了近一個時辰便到了笏山。

　薛放有心代楊儀幾句話，畢竟到了這里，他就要把楊儀給溫英謀了，以后……只怕未必再有見面機會。

　他屢次張并不見人影，忽然斧頭跑來，焦急地問：“十七爺，你說讓楊先生以后去春城跟著狄將軍嗎？”

　薛放道：“他跟你說的？”

　“楊先生剛才下車，即刻問了那位溫監軍的住，現在已經去拜會了。”斧頭滿臉驚訝跟失：“十七爺，這楊先生是不是太過勢利了？真的見了高枝兒就忘了舊人了？”

　薛放錯愕，竟沒在意斧頭話說的別扭。

　試探問：“他主要去的？”

　“可不是主的？看那樣子簡直是迫不及待。”斧頭嘟著：“這人未走茶就涼了，怪道我路上說替你擔心，他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呢，原來是用不著十七爺了。”

　薛放覺著不太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