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漢唐銅鏡里的破鏡重圓
心里這麼揣著,眼睛卻只看著旁邊的一件窯變釉帶耳雙環瓶,免得被人看出自己的心思。
關敞見此,也陪著看了一番。
初挽假意看別的,在那里觀察了一會,發現并沒有人過去袖子談價格,那賣主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耷拉著眉眼,看著也不疾不徐的。
初挽便隨意走到別去了。
在這里停留了一會,如果突然回手那臥牛,對方估計會懷疑,只能先看別的,再徐徐圖之了。
不過心里到底想著,如果這賣家把這臥牛當好東西,很可能這件就直接進了第二天的封貨場,而不是在今天這麼賣了。
能在今天封貨場易的,估計是本沒當回事吧,那樣的話,極有可能撿。
不過能進寶香齋的,那都是千年的狐貍,自己萬萬不能流出半分來,不然就憑今天這陣仗,不知道多有錢大款都在,那好件肯定不著自己。
繼續往前走,便見這邊一賣玉的桌子,看了看,倒是發現一個興趣的,是一塊素面無紋的佩玉,那玉為青白,上面帶了些許紅沁,在日頭下,有淡淡的紅暈。
才不過2cm高的玉,四面刻了文字,初挽拿起來,仔細看過了,那是用了很細的線,似有若無,斷斷續續,赫然正是漢代游跳刀紋。
初挽見了,心里微,又仔細看了上面的銘文,赫然正是“正月剛卯既央,靈殳四方,赤青白黃,四是當。帝令祝融,以教夔龍,庶疫剛癉,莫我敢當。”
這里面剛卯兩個字,其實合起來是繁的“劉”這個姓氏,上面的銘文是用以驅除疫鬼的,而“剛卯”兩個字,代表著這是漢代劉姓皇室專用的。
這種白玉剛卯,在漢代時候和司南、翁仲并稱辟邪三寶,白玉剛卯本就稀,存世的就更。
王莽篡漢之后,用“剛卯”二字,《漢書.王莽傳》提到“正月剛卯,金刀之制,皆不得行”,從此白玉剛卯絕跡。
便是到了本世紀九十年代,正規博館收藏的白玉剛卯也不過只有兩件,一件在臺北博館里,一件在西安博館,其它的都是民間收藏了。
這寶香齋果然是行家云集,隨便一個場子就見到兩件心儀的件。
這兩件拿出去,便是在博館里都是鎮館之寶了。
當下不聲,向那賣家出手來,到了對方袖下,以手勢還價,對方顯然也是懂行的,張口就要五百塊,這價格買這麼一件漢代白玉剛卯其實還是撿了。
要知道,以稀為貴,比如什麼明朝三代空白期小蓋罐,以后固然貴重,但到底還是能有一些存量,可這種白玉剛卯,全世界搜羅起來,流通在市面上的也不超過兩把手。
不過當然不愿意五百塊錢來買,畢竟資金有限,而且還惦記著旁邊那個臥牛。
臥牛和白玉剛卯,都想收下來,好件讓人貪心,不舍得放。
一番還價后,對方不太松口,最后終于愿意割,四百三十塊出,順利。
初挽得了這件,便開始謀算著那臥牛。
并不敢再走過去那邊攤位,畢竟在這個場子上,剛才贏了孫二爺,別人都看在眼里的。
這個時候,太刻意去看某個件,一定會引人關注,這個場子上有錢人太多了,他們隨時可能加一個大價碼買走,那就沒什麼事了。
必須很不經意地在不引人關注的況下,將這件買走。
偏偏這件不像玉,買了后神不知鬼不覺地揣袖子里,這個件大,很招惹人眼,那是要被所有人圍觀了。
正這麼想著,卻聽到那仿銅臥牛的賣家,正和人嘀咕著。
仔細一聽,原來是那賣家賣了一面銅鏡,結果那買家是個南方大款,大款買了后,書找人仔細看了看,又疑心是假的,想退。
只是雙方找了寶香齋,寶香齋看了后,認為他們也不好判定年月,可以不對賣家做評判,但是買家想退的話,可以退。
賣家便不太甘心,言語中自然有些推,嘲諷了幾句,那大款不甘心,便也反諷。
初挽心里一,知道這是一個絕佳機會。
當下看過去,卻見那是一面漢代四龍云紋鏡,銀片鎏金,中間一個繞鈕排列四只青龍,形態各異地在海水中翻騰,中間填以云紋,高浮雕手法讓這銅鏡看上去厚實華麗。
銅鏡上銹跡斑斑,典型的紅斑綠繡特征,這東西乍一看,確實是一件大開門,沒得挑了,怪不得寶香齋都不判定是假貨。
不過初挽剛剛掃過,卻發現了一個破綻,這也是最近心研究漢唐文化,才慢慢領悟到的。
當下不聲,走過去:“能給我看看嗎?”
東西還在大款手里,大款一看,知道初挽剛才賭局贏了,心里正敬佩著,見竟然幫忙,忙恭維地道:“瞧,大行家來了!”
說完,兩手捧著銅鏡給初挽。
初挽上了手,借著仔細看。
眼下這個銅鏡,實在是做得太好了,上面的銹跡也毫無差,以至于即使是老行家也容易打眼,估計這位賣家也以為這是開門貨了,不然哪敢過來寶香齋丟人現眼。
但是,這里面確實有些破綻。
初挽看了一番后,沒直接說,卻問起那銅鏡的價來,大款忙說:“三千六買的呢!”
這價格一出,周圍人都略沉默了下,明白為什麼賣家在寶香齋手的況下,卻不愿意退了。
這種銅鏡市面上估計也就兩三百,對方很有騙大傻子的意思,好不容易逮到的大魚,當然咬著不舍得松口。
初挽對這價格倒是沒什麼想法,畢竟來這種場次,大家賺錢各憑本事,你敢踏進來,沒本事,那就得學費。
如果平時,是連理都不會理會,不懂玩古玩,那就學費,自己何嘗沒過學費。
不過現在,為了這仿銅臥牛,到底是道:“這銅鏡是哪個年月的?”
那賣家手里盤著核桃,笑道:“我看這位小姐眼力強得很,還是你自己看吧,我哪看得準。”
此時初挽這麼一問,不人都好奇地看過來。
其實剛才初挽買玉剛卯,已經有人留意了,現在又看銅鏡,自然讓人多想,以為這銅鏡里有什麼玄機。
那大款更是恭敬地問:“陸小姐是吧?這位銅鏡你看著怎麼樣?”
初挽道:“這銅鏡好像不對。”
那賣家一聽便皺眉:“怎麼不對?飯可以隨便吃,話卻不能說!”
大款忙問:“怎麼了,是有什麼問題?”
初挽道:“這銅鏡,漢也罷,唐也行,好歹都是老件,但如果是清朝仿,這就有點坑人了。”
賣家嗤笑:“清朝仿,這話怎麼說?”
他們這麼說話的時候,周圍已經有人看過來了。
那大款更是聚會神地聽著。
初挽見此,便道:“漢代銅鏡紋飾,喜格律布局,但是唐朝銅鏡,是自由,分布散漫,從紋飾風格看,這是漢代。”
賣家:“對,怎麼了?”
初挽:“但是這個鈕,是唐代鈕吧。”
賣家:“什麼意思?”
所謂的鈕,是說銅鏡的鏡鈕,古代銅鏡一般是背面區下凹,帶有凸雕紋飾,中間部位會有一個微微隆起,這就是鏡鈕。
初挽:“在唐朝之前,銅鏡一般是圓形模式而鏡鈕也都是圓形,一直到唐朝,中外文化融,銅鏡也有所突破,出現了菱花形、葵花形和柄形各種樣式,也就是到了這個時候,鏡鈕才從圓形變得多樣起來,有了形鈕、形鈕和花形鈕。”
那賣家一聽初挽說,已經皺眉。
初挽:“而眼下這個,分明是漢代銅鏡搭配了唐朝的形鈕,那作假的只怕以為形鈕和畫面的四青龍匹配,但其實漢代從來沒有過形鈕。”
周圍人聽著這一番話,也有通此道的,拿過來細細研究一番:“同志說得沒錯,而且從這個青龍的風格看,漢代龍一般是青龍和白虎相對,到了唐朝,才開始只畫單龍,因為是單龍,云龍一般氣勢大,圖紋大,但是離奇圖紋。”
那賣家一聽,提防地看著初挽。
大款道:“這個事到現在就這麼著吧,你給我退了,我也懂規矩,不會找你后賬,行吧?”
然而賣家卻還是不舍得,賣了這麼貴的價格,結果就這麼退回去,怎麼舍得,當下道:“這種話可不能說,我這是專家鑒定的,到了你這里一說,倒是了瞎活!你這是故意砸場子的吧!”
大款見此,皺眉道:“不管怎麼著,你得給我退了吧!”
賣家:“本來我還是真要給你退,但是現在被這小姐一說,我就不想退了,退了我賣給誰去?好好的東西被你們說瞎活,這算什麼!”
他現在其實是想著,初挽看上去是個行家,但說了一通,那還不是只能說說,并沒有實證,如果這樣的話,自己干脆就起來,哄住他們!
當下呵呵笑著:“你瞧瞧這銹,這不就是正經的紅斑綠銹,你再看看,這銅銹面積不大,正好在鏡子邊上,再聽聽這聲兒,還能有假?”
大款見此,也茫然了,看著初挽。
初挽看著對方:“你非要讓我證明,這是瞎活嗎?”
賣家:“你有辦法證明嗎?”
初挽問大款:“這東西三千六買的?”
大款:“對,其實也就幾千塊,我也不看在眼里,可如果是假的,那不是膈應人嗎?”
初挽便對那賣家道:“這樣吧,我如果能證明這是瞎活,那也不說別的,你麻溜給人家退了吧?”
賣家笑,要知道這銅鏡鑒定哪那麼容易,誰也不敢說這一定如何如何,有些事就是大專家來了,只能評判大概猜測。
這小姑娘手頭連個工都沒有,怎麼證明?剛寶香齋師傅來了,不是也白搭嗎?
于是他痛快地道:“行!”
一時之間,周圍好幾個看熱鬧的,全都瞧稀罕,畢竟這也是長見識了。
大款更是期待起來:“你幫著看看,你要是能證明,這錢我分給你一半!”
這下子,所有人都在看著初挽,就連寶香齋的師傅也看過來。
于是大家看到,初挽就那麼拿著那個銅鏡,在大家的注視下,舉起——
接著,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了。
大家看到,眾目睽睽之下,初挽就這麼將那面銅鏡直接摔倒了地上。
摔,狠狠地摔,是用了力氣的摔。
所有的人都倒吸一口氣,眼睜睜地看著那銅鏡“砰”的一聲,磕到了仿銅臥牛旁,之后,銅鏡砰砰響地落在地上。
大家全都屏住呼吸,就那麼看著那銅鏡,看著銅鏡在地上打了幾個滾,最后終于躺在了地上。
所有的人都用不可思議的目看著初挽。
大款也是愣了。
賣家更是皺眉:“你這是做什麼?”
初挽:“你可知道,為何這世上有破鏡重圓之說?”
賣家不懂:“什麼意思?”
初挽:“古代可沒有玻璃鏡,只有銅鏡,既然是銅鏡,為什麼會破?如果銅鏡不那麼容易破,古人又怎麼會輕易用破鏡來做比方,有了破鏡重圓的典故?”
賣家困,周圍人等也都暈了。
這時候,旁邊卻有一個山羊胡老頭,穿著一件破中山裝,笑著說:“因為戰國漢唐的銅鏡,含錫量高,容易摔破,所以那個時候的銅鏡很容易破,故而才有破鏡重圓一說,如果是近代的話,銅鏡結實得很,只能掰彎,不能破裂。”
初挽頷首,欽佩地道:“這位老先生一看就是行家,漢唐銅鏡脆,易碎,這種況一直到了宋代,銅鏡鑄造過程中用的鉛和鋅多了,含錫量低了,銅鏡較,才不容易摔碎。”
說著,指了地上的銅鏡道:“這麼大的力道,這銅鏡不碎,不可能是漢,也絕對不可能是唐了,漢唐時代,沒有這樣的鑄造工藝。”
周圍議論紛紛的,說什麼的都有,那大款看了這一出,幾乎絕:“見識了,見識了,我這三千六百塊,聽大行家一席話,不虧,不虧!”
那賣家看著這景,也是目瞪口呆,他只以為這銅鏡不能拍案鑒真偽,沒想到初挽竟然來一個摔的!
他瞪著眼,自然不甘心,但是到了現在,也沒辦法。
就在這個時候,他的眼睛看到了自己的仿銅臥牛。
他頓時眼睛亮了,便嚷道:“退可以,我愿意退,但是我這仿銅臥牛可是正經清朝仿銅瓷,你看——”
他指著那仿銅臥牛耳朵下方的一點小沖,嚷道:“你給我磕到了這里,有了一個小沖,你把我這東西給毀了,你說怎麼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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