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懷（147）

　說‘黃袍加’,后人想到的都是陳橋兵變，想到的都是趙匡胤這個開創了大宋王朝數百年基業的帝王。可卻甚有人記住，其實趙匡胤并不是黃袍加的第一人,真正的第一人是郭威。

　沒錯，郭威的皇位就是黃袍加來的。若不是郭威連同柴榮，兩代人打下的基礎，也沒有后來的大宋。

　桐桐記得趙義評價郭威，說周太|祖‘多任權詐，以胥吏之行，圖帝王之位,安能國長久？’。

　趙義就是宋太|宗嘛!

　桐桐就納悶了，你們家的江山怎麼來的,心里沒數嗎？這是不是就有點端起碗吃，放下碗罵娘的嫌疑了。

　而且,郭威最后造反，黃袍加,那是有原因的。

　后漢帝在郭威領兵平叛立下赫赫戰功的況下,聽信讒言,殺了忠臣，還把郭威留在京城的親眷都給殺了。

　正史上,郭威的兩個還是嬰孩的兒子怎麼死的？就是被后漢帝給殺了的。

　滿門的婦孺,盡皆殞命。

　此等大仇，正常人都得反。于是，郭威反了!

　一通作之后，黃袍加，自立為帝。

　而趙義呢?拿什麼跟郭威比?

　桐桐記得后世有位偉人評價趙義，說此人∶

　第一,不知兵事。

　為什麼說不知兵事呢？因為跟契丹手從沒贏過。契丹呢？用的只有敵深這一招。先是敵深，而后聚而殲之。這法子一直用一直用，然，每次都能上當。

　第二，不擇手段。

　急于蹦到前臺，且蹦到前臺的方式人詬病。

　第三，小人而已!

　嗯！只看他對郭威的評價，就覺得此人真他娘是一小人。

　其實郭威做皇帝，真不是如趙義說的那麼差勁。此人提倡節儉，對貪從不縱容、并且嚴軍隊擾民，可以說是基本結束了北方的戰，為后面的柴榮打下了基礎，更為宋朝能統一天下，奠定了基礎。更不要說此人知兵事，擅征伐，在軍中有威了。

　這麼一比的話，得虧趙義是怎麼有臉評價別人的。

　在這里這麼掰扯了一遍，桐桐突然就覺得有點期待跟這個郭威見面了。

　郭威并不住在韓家，他在附近買了個不大的宅子。

　宅子里三五老仆，妻子帶著兒和侄在家。

　見他又要出門，柴氏急忙將暖袖遞過去：“晚上又不回來？”

　“在府里當差，夜里一樣能睡！在差房里暖和著呢，你早早的關了門，歇著吧！夜里別管誰敲門，只別搭理便是了。我萬萬不會半夜里折騰你們的。”

　好！

　柴氏喊侄：“榮兒，送送你姑父。”

　一個十歲上下斂的孩便出來了，兩人一前一后往出走。郭威低聲叮囑：“上學之后早早回來，不要在外面逗留。”

　是！兒記下了。

　郭威上馬走人，一個人都不帶，直接便出城了。

　城外這幾年有了外城，外城的城郭也十分高大堅固，住在外城一樣安全。

　且外城極大，因著皇家書院，城南更繁華一些。

　皇家書院的對面，有許多的茶樓酒肆，且開了許多的書鋪。

　郭威找了最偏僻的一家，里面糟糟的，臺子上說書的說的抑揚頓挫，聽客一人一壺茶，一碟糕點聽的津津有味。

　朝里走一進，有彈琴的，有唱曲的，又搖著子賭錢的，有一早起來酒蟲就犯了，靠在一邊要二兩酒，細細的咂的。

　大部分都很繁忙，但不得不說，自從跟私田便公田之后，還是養出一匹如這些人一般的人。游手好閑，自在逍遙。平常以讀書為業，但其實是打著讀書的幌子，四晃悠呢。

　書院周圍的客棧也極多，有些真心想考的，幾個人拼一間屋子。有大部分不是真心想考，但總得給家里一個代吧！就在這附近的客棧里包上院子，一起來就找人玩玩樂樂，怎麼著不是過一天呀？

　于是，這里是最上進的地方，這里也是最不上進的地方。不能說魚龍混雜吧，但誰在其中游走，都不會覺得突兀。清雅的客棧茶樓他是不去的，那地方開銷太大，且份都不低。份不低就代表著什麼人來，什麼人走，不管是掌柜的還是伙計，那都是記得住的。

　他這份，去那里也不合適。

　郭威直接在一進不停留，也沒人留意。進了二進之后，找了個角落，相的小二就迎上來了，“還是老三樣？”

　嗯！老三樣。

　一壺茶，一碟子油炸面果子，再拿一本書來。

　小二將書捧來，“您昨兒未曾來，這是您前兒看了一半的書。書未曾有別人再借閱，書簽小的給您夾好了。”

　郭威出幾個錢放在托盤里：“有勞了！”

　小二道了謝便退了，郭威翻開手里的《閫外春秋》，果然一翻開便是自己中斷的那一頁：“夫理平者，先仁義……理著，先權謀……”

　只這一句，郭威便拿著書有些讀不下去了。

　這話什麼意思呢？就是占理的，總是以仁義為先；反之，自己不占理的，總以權謀為先。

　那麼敢問，韓家而今所行之事，占理不占理呢？不占理，所以，才在背后謀劃，才有了那麼些機巧的權謀。

　反之，朝廷平天下安百姓，這是占理了！占理了，怕什麼呢？自然就以仁義為先了。

　思緒紛繁，他先將書給合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端起來還沒喝到里呢。視線隨意的在大堂里一瞧，瞥見有新客人來了。

　他也沒在意，這里來來去去的人多了。

　這邊才又重新拿起書，就聽到挨著的另一桌有靜，有人在挪桌椅。

　然后聽到一個聲問說：“要好茶一壺，有什麼好點心上兩盤即可。”

　這聲音好似在哪里聽過？

　他扭頭去看，就見到兩個雙十年華的青年。但顯然，有一個是穿著男裝的。

　而今跟大唐相似，子穿男裝上街并不奇怪。穿男裝并不是要扮男裝，單純就是覺得方便。在那子臉上掃了一樣，覺得面，在什麼地方見過的吧？

　可在哪里見過呢？

　桐桐的視線落在郭威臉上，好似也愣了一下一般，而后問了一句：“可是韓家人？”

　這麼一問，郭威的面便一變。想起來了，老王妃過壽的時候曾遠遠的見過，也聽過這個聲音。好似去給老王爺送東西的時候，也見過另一個年輕人。

　這是東宮和儲妃。

　他急忙起，拱手。

　四爺點了點對面的位置，“上了，也是巧了，過來坐。”

　在外面也不敢大禮，坐？怎麼坐？

　郭威心里有了不好的預，才去了蕭蘊的府上，這才隔了幾天呀？在這樣的地方遇到了東宮和儲妃？

　巧合嗎？這未免也太巧了。

　他心里嘆氣，特別溫順的坐了過去了。

　四爺掃了一眼他那邊桌子上的書，書此刻倒扣著，什麼書一眼就瞧見了了。他也沒那書，只笑道：“喜歡看書？”

　郭威忙道：“小的……自習武，武能安，武能立命……可隨著年紀的增長，越發覺得小的有些欠缺。這世上最有力量的不是手中的刀，而是有多見識，有多知識……小的愚鈍，盼著從書中能汲取一二。”

　桐桐給他倒了一杯茶，心里稱奇。所以說，每個人的功都不是隨隨便便的。

　四爺就問：“那本書沒看完？”

　是！還沒看完。

　“那就看到的……看出什麼來了？”

　郭威猶豫了一瞬，還是說出了兩句話：“以正治國，以奇用兵。”

　桐桐瞇眼，此人要比自己想象的更聰慧，更敏銳，也更有決斷。

　以正治國，這話說的好！

　點在了一個‘正’字上，那還要說什麼嗎？他對正與邪心中自有判斷。

　桐桐很懷疑，自己和四爺若是不主找他，他也會找韓宗道或是老王爺的。

　他韓家恩惠，背叛韓家這事不能做。可若是找韓宗道和老王爺，甚至于韓嗣源呢？這還算是背叛韓家嗎？

　不算！

　四爺就問郭威：“功能補過，善也。赤眉弊惡，毒痛四海，而有三善。此三善為何？”

　此說的是劉秀攻長安之后的事，彼時關中大旱，赤眉長安的時候百姓歡迎，但是地主豪強卻堅決反抗，藏匿了糧食不給赤眉。赤眉只能退出長安，劉秀趁機攻長安。在劉秀攻長安之前，赤眉反的是王莽，因此，赤眉擁立的帝王乃是漢室出的劉盆子。

　赤眉兵敗之后，劉秀說赤眉弊惡，毒痛四海，卻也有三善。

　“一善是赤眉軍紀嚴明，長安，無傷人|妻人子。二善為立君立宗室。三善為，為劉盆子爭取活命之機！”

　不錯！大勢已去，沒有殺舊主以投降！他們投降的前提是，問怎麼安排劉盆子。劉秀應承不殺劉盆子，且給予厚待。

　此為三善！

　郭威嚨艱難的滾，心中再無僥幸。背后那些事，宮里一直若觀火吧！

　功能補過，善也！

　這是太子自己記住的第一句話。

　無傷人|妻人子，這是想說什麼呢？其一，朝廷不會夸大事端，有些人的罪責絕對不會牽扯的太深。其二，也是自己思量，有些事一旦做了，一旦做大了，便是弊惡，會毒痛四海的。一旦如此了，自己可能保證不傷人|妻人子。

　這是太子自己知道的第二層意思。

　立君立宗室，這里面說了一個‘忠’字！不忠不義者，難立足！

　所以，跟著有些人往前走，那是一條死路。

　而第三善，也是給自己指了一條路。

　郭威起，拱手站著。直到那對年輕的夫妻從店里出去。

　第二天，韓嗣源就見到了據說是給自己捎話的郭威。

　郭威拱手而站：“世子，小的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