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桓睨他一眼：“你好意思欺負人家一個姑娘, 難不我還得跟著你一起欺負不？”

　謝馳就沒這麼憋屈過：“我好心救，咬我，還吐臟了追云, 我讓把追云洗干凈而已，都沒跟計較別的, 這算哪門子欺負？我還被老頭子賞了軍！怎麼看都是我氣好吧？”

　他看著謝桓：“你到底是我哥還是哥啊？”

　謝桓搖頭：“兄長要是在這里，你還能不能站著都不好說了。”

　謝馳鼻子：“怎麼把我說得罪大惡極似的, 我也沒對做什麼。”

　謝桓把另一封完好的信推過去：“這是太子妃給妹妹的信，你送過去，順道給賠個不是，不然等人家將來回了南都，有這層隔閡在, 太子夫婦那邊指不定還以為我們薄待了秦姑娘。”

　謝馳拿后腦勺對著謝桓：“我才不去！回去了要是大肆同阿姊說我欺負，那不是蠢就是壞。這樣非蠢既壞的人，才不配小爺賠禮道歉！”

　謝桓直接給他腦袋上一掌：“你還有理了？人家姑娘識大，回去后不說被你著刷馬傷的事, 那就是合該你氣了？”

　謝馳號稱漠北小狼王, 卻鮮有人知, 唯二能管住這位小狼王的, 除了連欽侯, 就只有他這個兄長了。

　謝馳捂著腦袋嘟嚷：“行行行，我去給那位姑賠禮道歉，哥你下手就不能輕點？打壞了我這腦袋, 以后影響排兵布陣可咋辦？”

　謝桓都快被這渾小子給氣笑了, 小狼王在外邊威風八面, 在家里賣慘耍渾可有一套, 他道：“行了, 母親不在這里，你裝得再慘都沒人心疼你。”

　謝馳臭著臉撿起了桌上另一封未拆開的信件，走出兩步又倒了回去：“哥，你還是跟我一起去吧。”

　讓他干地說些道歉的話多沒面子，反正謝桓能言善辯，讓謝桓說，他人過去了，杵那兒相當于也是親自過去賠禮道歉了。

　“你啊……”謝桓哪能不清楚自己這個弟弟打的什麼算盤，抬手點了點他，擔心他又鬧出什麼幺蛾子，還是同意一起去了。

　**

　秦笙自上次刷馬傷以來，就被安置到了侯府西廂的院落，雖有丫鬟細照料著，但初來北庭的這段時日，頗有些水土不服，又憂心遠在汴京的母親和兄長，整個人眼可見的瘦了一大圈。

　謝馳上次見到秦笙時，還是個紅盛裝的人，這會兒直接了朵蔫梨花的樣子，謝馳瞧見都嚇了一大跳。

　要是這副樣子回了南都，就算說自己在北庭沒委屈，只怕都沒人信。

　謝馳不由得生出幾分心虛。

　謝桓怕他太惹人嫌，讓他先在外邊候著。

　院門只掩了一扇，謝馳抱臂站在外邊，能清楚地瞧見那孱弱的白子優雅地墩同他兄長見禮，談話間二人臉上都罕見地掛了笑容。

　片刻后兄長招手示意他進去，謝馳在心底醞釀著一會兒要說的話，不自在進了小院。

　秦笙臉上的笑在瞧見謝馳的那一刻就收了起來，只剩強裝鎮定依然掩飾不住的忐忑。

　謝馳瞬間黑了臉，他長得就那麼嚇人？

　謝桓道：“二弟，還不快給秦姑娘賠罪？”

　謝馳作了個揖，但那別扭勁兒，活像是有人拿刀抵在他脖子上他似的：“先前讓秦姑娘刷馬，是我無禮，今日特來登門賠罪，荊條已命人備好，秦姑娘大可命人我到出了氣為止。”

　立馬就有下人抬了一捆荊條進來。

　眼見謝馳解開上要出后背，秦笙嚇得捂住眼轉過去：“小侯爺言重了，救命之恩小子已激不盡，侯府收容之恩更是沒齒難忘，小侯爺負荊請罪，小子是萬萬不起的。”

　謝馳領口的盤扣解了一半，用眼神詢問謝桓他是繼續還是就此作罷。

　謝桓看了一眼臉都嚇白了的秦笙，無奈揮手示意謝馳退下。

　謝馳扣好盤扣，再次脖子上被架了刀似的沖著秦笙作揖：“多謝秦姑娘大人不記小人過。”

　等謝馳拎柴禾似的拎著那捆荊條出了小院，謝桓才對秦笙道：“本想帶舍弟前來向秦姑娘賠禮道歉，不料反又讓秦姑娘了驚，謝某慚愧。”

　秦笙連連擺手：“是我笨手笨腳惹了小侯爺不快，哪能讓小侯爺給我賠不是。”

　謝桓嘆道：“我二弟子是驕縱了些，但本不壞，秦姑娘別往心里去就好。”

　秦笙搖頭：“怎會。”

　看怯生生的模樣，謝桓下意識憐惜了幾分：“秦姑娘住在這兒，只管把這當自己家，有什麼不滿意的，同管家說便是。”

　“勞大公子掛心，府上一切都周到。”秦笙答。

　若說漠北的姑娘肆意張揚，像是地窖里最烈的酒，那麼秦笙則讓謝桓對南都子有了新的認識。

　南都的姑娘看似溫婉，上卻全是刺，不扎人，只死死地裹著自己，輕易不會讓人靠近分毫。

　謝桓取出那封從青州寄來的信遞過去時，秦笙眼中才有了別樣的神采。

　攥著信封，像是又找到了新的支撐，眼底噙著淚意，角卻是含笑的，誠懇道：“多謝大公子。”

　那翹起的角，彎彎的，不客套，不逢迎，不暗藏心思，但是很好看。

　那才是真正的笑。

　日過樹影灑下來，謝桓微微瞇起了眸子。

　*

　秦笙捧著信回房，拆開一看才發現這信是兄長的筆跡，秦簡在信中言他和秦夫人已經抵達青州，如今一切安好，只是秦夫人甚掛念，信中還提及了秦箏在逃亡路上驚生病以至缺失了一些記憶的事。

　秦笙沒忍住哭了一場，知道家人如今的落腳地后，當即也研墨寫信報平安。

　與此同時，秦箏在青州也收到了楚承稷的來信。

　他們突襲孟郡的運糧軍隊很順利，如今已喬裝孟郡被打散的殘兵往孟郡去，劫下的糧草只留了部分人看管，讓秦箏這邊派人去把糧草運回青州。

　林堯要留守青州，萬一有別的州府趁此機會攻打青州，總得留個能打在這里才行，秦箏同宋鶴卿、林堯二人商議派何人前去押回糧草，林堯便舉薦了楊毅。

　秦箏一時半會兒想不起此人，林堯解釋道：“原是我祁云寨東寨的人，和王彪一樣都是我過命的兄弟，他在東西寨還未合并時，就被殿下派去吳郡賣綢了。”

　林堯這麼一說，秦箏就有印象了，用綢和陸家換回來的那一船糧食，就是楊毅和陸則一同運送回來的。

　楚承稷都放心用的人，秦箏自是不再質疑的，當即召見楊毅，命他率一千人馬前去把劫下的糧食運回青州。

　“若是路上到朝廷兵圍堵，不敵便燒了糧草撤回，切忌戰。”秦箏叮囑。

　楊毅抱拳：“末將領命！”

　作為謀臣開始旁聽政事的岑道溪突然開口：“我有一計，可令楊將軍此行更保險，也利于殿下奪孟郡。”

　秦箏當即道：“先生請說。”

　岑道溪笑道：“殿下行軍前往了孟郡，楊將軍若大張旗鼓押送糧草，對外號稱是一萬人馬，既讓朝廷那邊不敢輕易與你鋒，也能替太子殿下掩飾行蹤，讓孟郡那邊誤以為，殿下帶去的那批人馬，正忙于運送糧草。”

　宋鶴卿當即掌：“此計甚妙！”

　秦箏也面喜：“先生果真才智過人！就依先生之計行事！”

　當晚就寫信命告知了楚承稷此事。

　*

　于是接下來的兩天，因們刻意放出去的風聲，青州劫了孟郡給朝廷大軍押送糧草的軍隊一事，了翅膀似的傳遍了江淮一帶。

　王彪帶領的徐州軍也在此時抵達扈州，趁著士氣正盛，開始大肆攻城。

　外界都以為，們劫朝廷的糧草，是為了供給扈州那邊的軍隊。

　扈州自先前圍攻青州被打散后，只剩幾千散兵游勇，一直沒緩過勁兒來，被圍了兩天，就已經不大守得住了，扈州知州四求援，只可惜援兵一直沒到。

　孟郡自然也是收到了扈州求援信的，先前的徐州守將董達在徐州被奪后，一直借居扈州，如今扈州有難，他屯兵于孟郡，一邊是看守糧倉的重任，一邊是扈州岌岌可危，董達委實陷了兩難。

　孟郡郡守心知前朝太子下一個要打的肯定是自己，萬不敢讓董達帶兵前去扈州支援，苦口婆心勸他：“遠達兄，扈州與孟郡相距甚遠，你前腳帶兵去了扈州，前朝太子轉頭就攻孟郡，這可如何是好？莫忘了當初失徐州之大意！”

　遠達，是董達的字。

　一說起徐州失守，董達就氣得肝疼，心知孟郡郡守所言在理，便也不提前往扈州支援一事，只是到底還是心中煩悶，深覺對不住扈州知州，畢竟扈州若是城破，扈州知州能不能有命在都不好說了。

　這天夜，負責押送糧草的那數百名殘兵舉著旌旗逃回了孟郡。

　城樓上的守將先前就已收到過探子的來報，知曉有一支殘兵將在這兩日抵達孟郡。

　見城樓下的殘兵們著孟郡兵穿的軍服，又帶著孟郡的旌旗，門的那小胡子頭目手上還有孟郡通行的令牌，當即下令開城門放行。

　兩扇鐵打造的厚重城門被百來十名兵用力拉鉸鏈才緩緩打開了，恍若沉睡中的巨張開了盆大口。

　孟郡的城墻全用山上的堅石所砌，堅固無比，便是用投石車投擲滾石砸，都未必能砸出個凹槽缺口來。

　這是江淮一帶地勢最險要、進可攻、退可守的一座城，亦是城防最堅固的一座城，據聞當初修建這城墻，足足耗時兩年，死了無數石匠苦役。

　城門口兩側的三腳高架上架著一口大鍋，里邊扔了不柴禾，火燃得正旺，好似巨的一雙赤眼，在夜幕里著森詭譎。

　著孟郡兵服的那支殘兵零零散散進了城門，眼見守城的兵要放鉸鏈關城門時，他們突然暴起，拔劍殺向城門口的兵，同時一支信號彈直直升向了夜空。

　守城的將領這才反應過來中計了，歇斯底里大喝：“快殺了他們！關城門！”

　兵如蝗蟻一般從夾道間蜂擁而來。

　這支殘兵正是由楚承稷帶人假扮的，他們一路截殺孟郡的探子，藏大軍的蹤跡，只放回去了先前探到殘兵行蹤的那幾個探子，就是為了這一刻。

　楚承稷帶著數百名銳搏殺，刀出劍都不見半點花架子，利刃所過之，皆是死尸和鮮，但從城樓夾道涌來的兵似殺不盡一般。

　他砍到一名從城樓上奔下來的兵，鮮迸濺到他臉上，往日的清雅溫和褪得一干二凈，只剩戾：“守住城門！”

　孟郡易守難攻，假扮孟郡殘軍騙開城門，從城門突破，是他同一眾幕僚商議后的最佳方案。

　只要守到大軍兵臨城下孟郡的城門還沒合上，那麼孟郡基本上就已經被他們攻下一半了。

　這幾百名銳是從死人堆里打滾出來的，個個都是以一當十的好手。

　一時間孟郡城門再難合上。

　遠的夜幕里傳來低沉的犀角聲，一聲連著一聲，似海翻涌著一浪高過一浪拍打了過來，匯集到一，聽的人心頭發。

　城墻上開始簌簌掉落石沙，腳下的地面著，戰馬奔騰，煙塵滾滾，喊殺聲和嗚嗚的角聲混在一起，似海嘯席卷著颶風而來，要將這夜一并吞沒了去。

　“敵軍攻城了！敵軍開始攻城了！”城樓上的兵嚇得六神無主，倉惶調備弓箭滾石上樓。

　城樓上的守將亦是心急如焚，指揮著毫無章法躥的兵：“五百步外投石車準備！兩百步弓箭手準備！”

　七八個兵推著投石車上城樓，手忙腳地調試程。

　這場攻城來得太突然了，他們沒收到任何消息，就在前幾天，扈州還來急報求援，前去攻打扈州的自是徐州軍。

　他們以為太子那邊劫了糧草，再怎麼也得先費些力氣把糧草運回青州，怎料他們竟是一刻不停地朝著孟郡打來了！

　眼見城門還關不上，守城的將領也顧不得那麼多，直接對著箭樓的兵下令：“放箭！”

　城門下方還有不前仆后繼前去關城門的兵，這道命令一下，無非是要無差別放箭了。

　楚承稷武藝不凡，姑且能擋開漫天飛來的箭鏃，隨他在城門口堵殺兵的其他將士卻不斷有人倒下。

　城外雷鳴般的馬蹄聲在近，甚至已經能聽到他們的人用投石車投擲滾石砸在孟郡城樓上的聲音。

　只要再多守一刻，援軍就能抵達城門口！

　楚承稷一劍割開一名襲他的兵咽頸，沉著指揮余下將士：“砌尸墻！”

　箭樓無差別放箭出的箭雨太過集，城的兵已經不敢沖到城門口這邊來當活靶子了，把城門口的尸堆起來，既能阻擋一部分箭鏃，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阻止兵關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