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未來的路

　有一句話做“白如凝脂、素猶積雪”,說的就是永樂甜白，那是明朝永樂年間窯廠燒造的白釉，潔白亮，細膩均勻,甚至有人盛贊永樂甜白為“中國白”。

　如果能收件永樂甜白,那可是不得了,這種甜白瓷就是在兩岸的故宮博館里,也都是當做珍品收藏的。

　任院長想起自己的永樂甜白，已經迫不及待起來。

　當下一行人來到了任院長家里，其實任院長家也住普通宿舍，兩居室,屋子里打掃得干凈整齊,除了一排書架比較惹眼，整還很樸實。

　初挽這麼打眼一看，也明白這位任院長其實是一個廉潔的,現在無非是好收藏這一口，沒想到就著了蘇玉杭的道。

　那任院長小心翼翼地拿出來他的“永樂甜白瓶”給初挽看。

　初挽看了后,道：“這個看上去真是素凈潔白。”

　任院長頷首：“是,永樂甜白釉要想做到這樣潔素瑩然,必須把燒造過程中的含鐵量降到最低，清朝時候，據說雍正康熙年間仿得還可以，到了道就不行了，這麼素雅潔白的瓷,一般的想仿估計也不容易吧？“

　初挽道：“其實要說真假,還是得從甜白釉燒造說起。”

　此時的任院長已經心服口服：“初挽同學，你但說無妨。”

　初挽：“永樂年間燒制白瓷,是用高嶺土進行碎淘洗，去掉里面的粒和各種雜質，這樣才能把里面含鐵量降到最低，又增加了鋁的分，燒造時用的釉料，也是特意用純凈的明釉料，這樣瓷才能潔白無瑕。”

　繼續道：“同時，還會特意把瓷胎做薄，薄到半胎狀態，才能做出胎薄釉瑩的白瓷，所謂可照影，若若現，瑩潤夢幻，甜白如玉，所以才甜白釉。”

　任院長頷首:“然后呢?”

　初挽：“其實名瓷最難仿的不是形和款，而是神，有些白瓷，看似白，但是卻了神韻，了瑩潤夢幻的甜白，所以在正品面前，永遠就那麼欠了一些火候。”

　任院長聽著這話，明白了。

　如果說之前他還存著一些幻想，那現在幻想徹底破滅了，手頭這個并不是正宗的甜白釉，這是假的。

　旁邊的蘇玉杭卻不太服氣：“這個釉料，潔白如玉瑩徹膩，是哪里不好，你如果說是假的，好歹說出點道理來，扯什麼形神之說，未免形而上學了。”

　初挽道：“任院長剛才也說了，永樂甜白釉是要把高嶺土中的含鐵量降到最低，但是，最低，并不是沒有，既然有，那它的白也是有一個度的。永樂甜白釉并不是越白越好，太白了，過了那個度，那就超白了。”

　看向桌上的永樂大瓶：“眼下這個，就是有些超白了。”

　任院長盯著那瓷，嘆道：“等改天，我再去博館看看那件甜白釉吧。”

　初挽看了一眼任院長：“任院長，你不需要去博館看。”

　任院長:“嗯?”

　初挽:“很巧，我這里就有一件，你可以過一下眼。

　啊?

　這下子，所有的人都意外了下。

　初挽從自己帆布包中拿出一個錦盒，之后取出來一個小瓷碗，并不大，但是玲瓏致，瑩潤剔，一看就讓人喜歡。

　任院長忙取過來，拿了和那件永樂大瓶對比。

　一比之下，他慨不已：“一個白得發賊，一個白得瑩潤，這就是差距，這就是差距啊！有了正品永樂甜白釉，這仿品竟然是如此拙劣不堪！”

　蘇玉杭鎖著眉，一言不發。

　陳蕾更是低著頭，盯著那件永樂甜白大瓶不說話。

　旁邊宋衛軍和盧金平對視一眼，這下子可算是松了口氣。

　蘇玉杭別想討好任院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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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的一切就很有戲劇了。

　據說蘇玉杭是把家里所有的錢都拿去買了那一批所謂的“張園白瓷”，為了這個，連蘇鴻燕媽媽祖傳的金項鏈都給私底下賣了，他幾乎是傾家產，以為賭了一個大的，誰知道鬧到現在，竟然全都是假貨。

　他上了大當，可是再找對方，卻是找不到了，那陳蕾之前攛掇他買的，現在顯然也是悶不吭聲。

　蘇鴻燕媽知道后，氣得想哭，跑來學校找了好幾趟，哭鬧著說要蘇玉杭賠錢，還要離婚，學校沒辦法，只好調和，調和了好幾次，還是不行，為了這個，蘇玉杭爸，八十歲的老教授幾乎氣得差點發病，最后老教授到底心疼兒子，拿出自己的積蓄來，算是給蘇玉杭添補上這個。

　這麼鬧了一場后，蘇鴻燕媽到底沒和蘇玉杭離婚，卻跑過去把陳蕾罵了一通。

　陳蕾也是冤，覺得自己只是攛掇了瓷的事，和蘇玉杭可是沒到那個地步，于是和蘇鴻燕媽打起來，鬧得不可開。

　最后陳蕾也找到蘇玉杭爸，訴說委屈，學院里只能勸。

　如此一番后，蘇家的事了學校最大的笑話之一，人人都知道蘇玉杭買白瓷上了大當，幾乎傾家產，差點妻離子散，幸虧八十歲老父親出面擺平。

　這個年代，單位還是很看重個人生活作風的，個人生活作風不行，那基本提拔無了，更何況蘇玉杭這件事鬧得這麼大，了京大的笑話，甚至于外校的都聽說了。

　據說本學校教授出去開什麼考古會議，別人就問起來。

　“你們京大那個蘇玉杭到底怎麼回事，你聽說了嗎？”

　“你們學校最近鬧騰的？”

　被人家這麼一打聽，真是跌份，誰都覺得丟人。

　任院長買了假瓷，浪費了一個月工資，這也就罷了，他還差點在同好那里丟人現眼，也是一冷汗。

　他對蘇玉杭自然是沒什麼好，又聊蘇玉杭鬧得實在不像樣，趕在年底下，麻溜兒定下來教研室主任人選，眾所歸岳教授。

　至于蘇教授，先不敢讓他擔任什麼重要職務，慢慢混著，熬過去這個風頭再說吧。

　系主任教研室主任塵埃落定，盧金平宋衛軍兩個都跟著高興，說起來自然對初挽激不盡，初挽自己也是略松了口氣。

　岳教授能當教研室主任，大家都會舒服，后面的路相對也走得順。

　進臘月后，日子過得特別快，學校開始期末考試，等回頭拿到期末績，系里再簡單開個會，這學期就算結束了。

　初挽先過去陸家老宅住了兩天，陪著陸老爺子說說話什麼的。

　要過年了，陸家熱鬧得很。陸建靜果然已經談了對象，把對方帶家里來過，陸守仁和商白商量著這小伙子如何，商量著以后給陸建靜安排什麼工作，看上去一切都很妥當；寧玉潔肚子大起來了，陸建星滿臉堆笑，過來給陸老爺子報告；陸建暉從國外考察回來后，開始參與到了一個機人研發項目，他見到初挽很高興，滔滔不絕地說著自己的計劃。

　馮鷺希讓保姆腌了幾大罐子的臘八蒜，笑著說過年時候肯定吃得多，到時候大家伙都在，又招呼著兒子侄子幾個晚輩，把里里外外窗戶用布過了，上了窗花，說是提前圖個喜氣。

　家里也時不時有各路人馬過來，拜陸老爺子，也有外地進京的，提著一大兜子一大兜子的土特產看，這還有大半個月過年，但家里已經很有過年的氣氛。

　初挽陪在老爺子邊，偶爾也跟著見見人，倒也忙得很，不過這忙碌之中，偶爾看看別人那有滋有味有盼頭的樣子，心里竟然有了孤寂。

　其實上輩子就是這麼過的，陸家人還是那一撥陸家人，陸家的年依然是陸家的年，但是上輩子可以就這麼過的年，這輩子卻覺得，缺了一些滋味。

　細想之下，明白，缺了他。

　陸老爺子也看出來了：“挽挽不想陪著我這老頭子過年，想去找守儼。”

　初挽被他說破心事，勉強辯解道：“爸，我這不是天天陪著你嗎？”

　陸老爺子打量著：“你是在曹營心在漢！”

　初挽見此，也就不端著了：“爸，我就想過年時候和他一起過！”

　陸老爺子呵呵笑起來，故意道：“他，他是誰？”

　初挽臉得都紅了，竟然說不出話來了。

　陸老爺子見此，越發笑著搖頭：“守儼這小子也真行，把我們挽挽的心給攏住了。”

　初挽便只好含糊地道：“也就那樣吧……”

　等從陸老爺子屋里出來，臉依然是紅的。

　不過想起陸守儼，心卻雀躍起來，就像出籠的鳥兒，恨不得肆意飛，飛到陸守儼邊，讓他寵著，要作天作死驕里氣！

　為了能盡快假期，提前回到學校，先和岳教授聊了聊，了解了績，考得相當不錯，看得出岳教授很滿意。

　岳教授和聊了寒假的計劃，提了一些建議，都一一記下來，又去圖書館借了些書打算慢慢看著，這樣回頭就不用返校了，可以直接考慮過去石原。

　從學校出來后，先去找易鐵生，在離開前，先和他談談接下來的計劃。

　易鐵生去山西走了一遭后，琢磨著把那批高仿瓷運回來：“我可以找一輛貨車，到時候從山西開過來，我們就說是運煤，到時候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不過貨車開過來需要介紹信，介紹信你來想辦法，”

　初挽聽著，覺得倒是可行：“行，介紹信沒問題，不過馬上過年了，你在家過年，等開春后，我跟著你走一趟山西。”

　易鐵生：“沒問題。”

　初挽當下和易鐵生說起自己的打算，運回來這一批仿瓷后，如果可以，希多撈些錢，回頭盯著更好的收購機會，如果再有錢，就在景德的柴燒窯給弄到手，這樣可以自己做了。

　易鐵生聽著，深深地看一眼：“挽挽，銷路呢？你想往哪里賣？”

　初挽道：“當然是國外了，如果我們能做品高仿瓷，這在國外應該很有市場。”

　選中這個買賣，因為自己的家學傳承，因為現在從王永清這里得到的機會，當然也是因為后世所看到的。

　珍稀高檔瓷都是收在博館里，或者在頂尖拍賣會上的，比如那拍賣幾億的鬼谷子。

　那些頂尖珍稀品，一般收藏家是很難到，但是買不起航空母艦的人買航模，如果有做得真的品高仿，也未嘗不能為一種替代品，只要明碼標價，說明白是高仿瓷，價格也據高仿真程度來定，自然有人愿意要，所以品高仿藝瓷也會為一門生意。

　不過到了九十年代，把高仿瓷做到最極致的，已經不是發明瓷的中國，而是韓國。

　那個時候，中國的景德鎮已經有沒落的趨勢，但是韓國的藝陶瓷卻做得彩奪目，奐。

　初挽記得，在韓國機場和星級飯店旅游點，可以看到，那些高檔仿古藝瓷都是以日文和英文標價的，專門賣給國日本大款，最便宜的也要上千金，好的甚至達到一兩萬金。

　這還是工業化批量生產的藝陶瓷，至于那些個定制的限量品，甚至是可以為收藏品上拍賣會的。

　這麼一塊大市場，初挽覺得自己如果早早著手，可以做得更好。

　易鐵生略沉默了片刻：“我覺得可行，這是大買賣。”

　初挽笑道：“我們要這一批民國高仿瓷做我們的底貨，當然更要景德鎮的窯，以及景德鎮的人。”

　要那個從自己太爺爺傳下去的徒孫。

　把這一塊做好做大，也算是不忘初衷，把初家的傳承家學坦地發揚大了。

　易鐵生微吸了口氣：“這些都要錢，現在怎麼弄錢，你有什麼想法嗎？”

　他當然知道初挽暫時不缺錢，陸家不會委屈。

　但要做的事，只怕得投資更多，不是普通的錢能解決的。

　初挽：“有一點點想法，但不型，我過年時候不在北京，等我回來，我們再慢慢籌劃吧。”

　易鐵生：“好。”

　初挽想了想，又道：“今天我們商量的，只是我們未來要走的路，但是我們不能著急，現在政策各方面都沒放開，速則不達，我們只需要想好將來的路，做好準備，等到時機，果斷出手就是了。”

　低聲說：“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

　易鐵生想了想：“你覺得政策會放開，是嗎？”

　初挽：“會。”

　易鐵生看向初挽，他看到眸中的篤定，便笑了：“好，那年后，我再走一趟山西。”

　初挽：“嗯，辛苦你了。”

　易鐵生又問起：“我跑習慣了，這倒沒什麼，你過幾天去石原？”

　初挽：“是，我估計過年后待一段再回來吧，我研究生課程開課得正月下旬了。”

　易鐵生：“你一個人過去？”

　初挽笑道：“這個不用擔心。”

　易鐵生便明白了，陸家人自然都會給安排妥當。

　當下道：“那就行，年后你回來，和我說一聲吧，我最近沒什麼事，隨時都可以。”

　初挽：“嗯。”

　易鐵生略頓了頓：“過年見不到你了，這個給你。”

　初挽：“什麼？”

　易鐵生出手來，攤開。

　他手心里，是一個用紅紙糊的紅包，很小，里面應該只能裝下票，手藝也有些拙劣。

　初挽一下子笑起來，想起小時候的許多事，那些在后來歲月里已經被漸漸忘的，稚又溫暖的小事。

　笑看著易鐵生：“鐵生哥，我又不是小孩子，我都結婚了。”

　易鐵生也笑了：“還沒過二十歲生日呢，最后一次。”

　初挽接過來：“那我就不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