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懷（144）

　又是一年秋風起。

　糧倉之外排著長長的隊,各種的牛馬騾車將城外的道都占滿了。

　林寬站在路邊，甚至于竄到樹上去看：隊太長了。

　他從樹上下來，奔著路邊的一個酒釀攤子而去。

　攤子的桌邊坐著一大一小兩個人。

　大人誰都認識,可不正是林家玉郎。

　玉郎還是一樣的貌，當年的同齡人都頭發斑白，臉上皺紋橫生了，可眼前的玉郎還是玉郎，頭發烏黑，臉上舒展如年，時格外的厚待他一般。

　可人再,這里也沒有郎欣賞。

　秋收了，糧食歸倉了。凡是有田轉為公田的人家,得來糧倉來領糧食了。今年的糧食是個什麼標準，一畝地各家能領到多主糧多雜糧,這都是規定好的！各家的自耕田產量也都差不多，沒出現大況的反彈,那就這麼定下來了。

　然后大家得帶著家伙來領糧食。

　瞧！這一輛輛馬車都是來領糧食的。

　而今,排著的都是達顯貴人家,多是認識玉郎的。又都是男人，誰看他！

　而林克用邊的小人嘛,跟林克用得有五分像。萌萌的,三四歲大小的年紀，坐在那里把袖子整理了再整理,吃完了一勺酒釀，還用帕子給他自己一。

　有那不知道的就問：“沒聽說林克用續弦了呀！”

　有那知道的就趕‘噓’了一聲,“他那是帶孫子玩呢。”

　帶孫子玩呢？林家侄子們生的，對林克用而言,那是侄孫，不是孫子呀！

　這人就朝上指了指。

　“噢噢噢噢!”懂了，“龍蛋呀!”

　對!龍蛋一枚。

　今年是清泰五年，東宮是清泰二年添了一枚，清泰四年添了一枚。

　而今被帶出來的這一枚，肯定是那個大的。

　大個的龍蛋是個很講究的人，坐在那里認認真真的將小手絹疊好，放進袖子里的暗袋里，又特別耐心的將袖子再次整理好，才看著長長的領糧食的隊伍微微的皺著小眉頭然后嘆氣：“外公，能領到麼？”

　林克用看著回來的林寬，然后點頭：“能肯定是能的。”

　能是能的，就是等的時間有些久，“爺，要不然您帶著小殿下先回。”干嘛非湊這個熱鬧呢？

　小龍蛋不服氣：“爹爹說應該出來看看！”

　好的！您爹說的都對。但這風口上你們呆一天，回頭你娘那里不好代呀！你跟你外公可是你娘的寶貝，可不敢馬虎。

　林寬正要說話，就見有穿著糧站差服的員走來了。

　咦咦咦！一看也是個人呀！還是個人——盧七。

　“王爺，小殿下。”盧七沖二人行禮。

　林克用抬抬下：“在外面，別多禮了。怎麼？給我們開后門呀？不用！我就是帶孩子出來轉轉，你忙你的去。”

　盧七從袖子里掏出一個木牌：“王爺，這是三千斤糧食的額度，拿這個去城中的任何一個糧鋪子，都能換取糧食，以小麥結算。若是想要大米，再用小麥以市價兌換。有這些，該夠府里吃用了。”

　林克用拿了這個牌子，翻來翻去的看了看，“就不怕有人冒充？”

　盧七只笑：“隨后將糧食的數額，都給您換這樣的牌子，您需要多糧食，人捎話給糧店。糧店給您送多糧食。若是品質有一分不好，您報。若是想用糧食換一些別的什麼，比如布匹，食鹽，甚至于直接換金銀，您只管捎話，一切都能辦。便是家里的陳糧想換新糧，等量一樣兌換。”

　林克用將牌子遞給孩子玩，然后才問盧七：“這是誰想出來的法子？”

　盧七站好，只不回話。

　林克用笑了笑，便起，順勢將外孫抱起來，抬腳就走。

　小龍蛋手里拿著牌子顛來倒去，問說，“外祖父，是哪里又有災了麼？”

　都知道這個了？

　“我娘說，糧食集中能救命。”

　是這個道理！富人家積攢下三五年的糧食不賣，年年將糧倉倒騰一遍。用舊糧換新糧繼續存著。可大地主手里的地，一年租子只他們自家吃，別說吃三五年，吃十年都有。要是沒有公田，那這就是人家的糧食。人家愿意存著，放著發霉，別人管不著。

　而今可不同了，糧食先握在了朝廷的手里。

　朝廷就有一定的主權，資源調配更容易了。富家存著糧食發霉，災民卻一批一批的死，這樣的事是不會再有了。

　這幾年來，大陳上上下下，將公田一步一步的推開來了。接連好幾年，朝廷不曾克扣地主的一點糧食。大家都信的著！

　就像是是現在，盧七說，只管去領糧食，拿著牌子想領多就領多，想倒騰新舊糧食作替換，他們也給辦。連食鹽和布匹都能給用糧食跟朝廷兌換，那敢問，誰真的把糧食全領回去堆著呀？食鹽往北賣，那是有的賺的。

　如此一來，地主沒吃虧，只換來的鹽票轉手一賣，都是銀子。

　而朝廷呢，手里攥著糧食，便不慌了。

　今年這是一次大膽的嘗試，看來這個盧七，是真的被重用起來了。

　將牌子扔給林寬領糧食去，林克用帶著小家伙回宮。

　東宮里，桐桐正給小的喂飯。

　這個才兩歲而已，不知道怎麼那麼。坐在小椅子上等著吃飯，那兩條小不停的踢騰著，怎麼那麼歡實。

　三兩口的，剩下的蛋羹喂完了。得把碗往下一扣，人家看看：瞧！真完了，碗底都干凈了。

　要不然，他老個爪子，使勁想抓碗就不說了，他能‘吃吃吃’的喊半晌，掙扎的面紅脖子的。

　才把這個喂完，又回來兩個。

　這祖孫倆，可算是玩回來了。

　“爹爹，他不小了，別總這麼抱著。您抱一天，胳膊不疼呀？”

　不疼！抱！別管。桐桐就笑，大的承鼎，小的承平。

　承平見外祖抱兄長，便出手：“抱！抱！”

　林克用嫌棄的呀：“一個爹一個娘生的，怎的就你生的這麼丑？”

　林雨桐：“……”其實還好了！只是不如老大致就是了。

　林克用一邊嫌棄著，一邊把小的抱起來。小的這個吃的一的蛋羹還沒給呢，吧唧親在外公臉上，對著人家討好的笑。

　林克用越發的嫌棄了，“都說老大乖，老二……”

　林雨桐：“……”您在家里行幾，這是忘了？

　行吧！擺飯。

　飯菜一上來，老大規矩的坐好，吃飯去了。

　老二歡呼著：“吃吃吃！！”

　哎呀呀！知道的說你爹是東宮太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爹是路上討飯的呢。一看見吃的怎麼就這德行呢？

　四爺回來的時候就又看到老丈人嫌棄的瞧自家老二。

　自家老二怎麼了呢？

　“來！爹爹抱！”這邊抬手了老大的腦袋安，那邊手抱老二。

　老二指著：“吃……。”

　好！吃。

　桐桐給盛飯，就說林克用：“爹也真是，他慢慢大了，您老說他丑，他會當真的。”

　放心，他只在乎他的碗里有沒有，不會在乎別人是不是說他丑的。

　“話不是這麼說的！他可機靈著呢。”

　沒人說他笨，就是他這聰明的方向有點不一樣：“都兩歲了！承鼎兩歲的時候什麼話不會說？不到一歲就能走能說的，上也來得，上也來得。這小子那兩條兒倒是能撲騰，可你瞧那笨的。承鼎兩歲背詩詞不在話下了，可這小子呢？”

　學說話能蹦出來的第一個字就是——吃！

　“民以食為天！”四爺就說，“吃就是天下最重要的事！”嚷著吃怎麼了？不喊著吃的，不是笨就是傻，“對不對？”

　承平吃到了一口粥，滿足的拍手笑：對對對！爹爹都是對的。

　林克用看這小子那丑怪丑乖的樣子，變戲法似得從袖子里出一個小紅果子。一拿出來，承平就搶了去，那手快的不得了。

　一拿到手里就可高興了，試著往里塞。

　桐桐一瞧，是一塊紅玉雕琢的，看著小小的，但孩子肯定是吃不到里去的，“這太貴重了，您怎麼老拿貴重的東西給孩子玩。他回頭再給摔了？”

　摔了就摔了！丑是丑了點，笨也是笨了點，可越是丑越是笨，才越是要人疼的。

　他這麼想，還這麼教育承鼎：“他不如你好看，也不如你聰明……你要多疼他！別人都能嫌棄他，但你不能。你得比別人都疼他才……要不然，這沒人的，得多可憐呀。”

　好有道理！

　承鼎可認真的：“我疼他。”

　對！要疼他。

　桐桐：“…………”

　林克用不桐桐說話，轉臉卻低聲道：“兄弟不鬩墻，最好的法子就是，小的敬著大的，大的寵著小的。這事你別管，也不許多。”

　然后林克用還著教承鼎：“你瞧你大伯家的你堂兄，那是個哭包，你讓著他些，省的他哭。你瞧你二伯家的你堂弟，哎呀！總被他舅舅家的表哥哄騙……以后呀，你多護著些，別外姓人給欺負了。”

　承鼎小小的腦袋里裝著大大的問號，為什麼這個得讓著，那個得護著。

　林克用給的答案是這樣的：“你看他們是不是很丑？”

　是啊！

　“他們長的沒有你好看。”

　承鼎：“………………是吧？”

　肯定是呀！“別人是不是夸你的時候多？”

　承鼎：“………………是吧！”

　是不是連他們的親娘也都夸你？

　承鼎點頭：是的！都是夸我的。

　林克用便理直氣壯了：“長的丑的都是可憐人，你讓著一點，護著一點，不應該呀！”

　也應該吧！但是這個世上的丑八怪怎麼就那麼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