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懷（139）

　桐桐正跟皇后商議著年前該給大臣們賞些什麼,太醫就來了。

　給承恩公府老夫人看診了，合該跟皇后說一聲。

　那脈案，那方子,給平時請平安脈的方子并無不同。

　偏老太太不肯吃飯了，躺著下不了床了，眼看就不中用的樣子。皇后將脈案遞給太醫，便道：“大冷天的，你還跟著跑一趟，辛苦了。只管去忙你的吧，既不能診斷出別的來,那自是太醫院的太醫都不合心意。既然不合心意，那就請承恩公府另請高明吧。以后為了老夫人的,大可不必去。”

　太醫利索的退下了!

　人一出去，皇后蹭的一下便起。

　“母后！”桐桐起拉住了皇后,“兒去理……”

　不必！皇后喊郭道生：“你去一趟承恩公府，去告訴老太太,問后事想怎麼辦。我這個做兒的,必是會母親盡死后哀榮。”

　郭道生嚇的,站著不敢。

　皇后看他：“去吧！連太醫都瞧不準的病癥，那想來再高明的大夫也不能如何了。本宮便是不舍母親,可這人生在世,誰人不死？能活著，就好好活著。若是真病到了那份上了,做子的能理好父母的后事，亦是盡孝了。”

　郭道生求助的看桐桐,桐桐微微頷首，他才轉去了。

　人一出去,皇后臉上已經沒有怒，而是一臉嚴肅的看向桐桐：“朝廷推行此新法，其艱難……無法想象。圣上曾說，朝廷的自此開始，十年？二十年？乃至于三十年？你與四郎都準備好了麼？”

　桐桐咧笑了一下，這就是太|祖留下的難題了！現在的尷尬就是，想回歸本位，一樣需要幾十年過度；試著順著太|祖的路子調整，也需要幾十年嘗試。

　變法便是真的失敗了，可任何一次變法，都有積極的意義的。

　而且，變法切忌之過急!

　十年，不!

　二十年，不！

　三十年，只是打底而已。

　四爺將史書合上，嘆了一口氣：商鞅變法用了十八年。

　而被蝴蝶掉的大宋王朝，之后還會不會有王安石也不知道。

　想想歷史上的王安石，他的變法用了十七年。從新法依次實施，到新法被守舊派廢黜，中間經歷了十五年的時間。

　四爺跟桐桐說，“得慢！得再慢一點。不能急，不能急于求。就像是王安石，他也知道，緩緩圖之，則大利！急功近利，則事難。心里知道的很清楚，可一旦作起來，還是著急了。”

　桐桐就道：“一則，王安石為臣；二則，王安石開始變法之時，他已然四十七八歲，接近五十歲的人了，他沒那麼多的時間給他緩緩圖之了。三則，反對派力量強悍，兩派斗爭不斷，分散了他的力，必然急躁。四則，用人不當，新派分化嚴重。五則，他的變法，在于富國，而非富民。他了大小地主，了僚的利益，但同樣也更下層的百姓日子更難。對朝廷而言，有效。可損害了天下太多人的利益，怨聲載道，他焉能不急躁？”

　與之相反：“一則，咱們是君；二則，咱們年富力強，別說三十年了，便是五十年，六十年，也等得，咱們有的是時間。三則，咱們富民，兼顧天下大部分人的利益，必能的。”

　四爺笑了，桐桐避開幾個點沒說：其一，必會產生反對派；其二，部必然會分化。

　這是接下來要面對的問題。

　今兒才第一天，長公主不配合，承恩公府出現了強烈的抗拒……這才是最真實的反應。

　推而廣之，可見得有多難。還是那句話，不急！也不能急！

　四爺就說：“這變法，有一比。就像是人出痘。用藥著不痘發出來，此種狀況反而危險。就不如順其自然，讓其長痘，痘瘡，然后破了痘，長痘疤……看起來狼藉，可不留患！”

　這個過程漫長又難熬，他看桐桐：“準備好了嗎？”

　有你呢，我怕什麼！

　四爺哈哈就笑，拉著桐桐：“走！”

　去哪？

　事再多，再難，再是需要幾十年去熬，但日子還得過呀！整日里苦哈哈的，那過日子？

　然后桐桐就嚇了一跳，東宮什麼時候冒出來這麼多冰雕了？

　十二生肖的冰雕矗立在院子里，放上蠟燭，能做冰燈。

　而后院里，一片一片的，放著四時花卉的冰雕，竟是染之后凍冰，然后雕刻的。而今擺在那里，梅蘭竹，燈點起來，亮堂堂的當真是好看。

　好看嗎？

　不好看！

　今兒承恩公府鬧的這一出很不好看。

　郭道生走了，承恩公府的老夫人嚎啕出聲，里罵著皇后：“這一輩子一個孩子都沒養下……誰是親的？誰是故的？吳家才是的脈至親呀！緣何迫至此？緣何迫至此？不是要辦喪事嗎？老不活了！不活了。”吳東珠過去安道：“祖母，不能這麼……人笑話。皇家的事本就是如此，若是講分，我又怎麼會……”

　老太太抬手一掌，直接甩到吳東珠臉上了，“你還有臉說話？你本是大皇子妃，再不濟如今還是親王王妃……可你呢？蠢貨！好好的前程被你作沒了？吳家是造了什麼孽了，生的兒各個不顧家！”

　承恩公夫人站在廊廡下，手里捧著藥碗，看著男人：“這湯藥……真要送進去？”

　“送進去吧！”承恩公長長的嘆了一聲氣，“去吧！便是上天要責罰，我一力擔了。”

　于是，老太太罵累了，哭累了，接過一碗湯藥。

　皺眉：“喝的什麼藥？”

　白氏低聲道：“是桂圓、紅棗熬的，您喝了好安睡。有什麼話以后再說，而今天不早，您要是再這麼熬下去，怕是真得病了。如今隔著人傳話，到底是不能盡知娘娘的意思。您先歇一晚，等明兒早起了，兒媳遞了牌子去宮里問問能不能見娘娘一面。”

　那這就再好沒有了。

　老太太手拿了湯碗，喝了一口：“有些苦呀！”

　“是您哭的時間太久了，里發苦了。先喝了，喝了含上餞就好了。”

　老太太含著餞，往下一靠，餞才咽下去，便傳來鼾聲。

　吳東珠端了湯碗用手指蘸了碗底的湯藥，然后放在里，這味道不僅是有些苦，還有些發麻，“這是……”

　“安神的！”白氏看東珠：“公主將話已經說在明了，老太太若真是胡攪蠻纏，真要是尋個死……不管死的死不，傳出去都得壞事。連咱們都不支持，那別人呢？只要老太太老了，癔癥了，事才好辦。孩子，宮里的皇后是我跟你伯父的保障。公主是你們這些兄弟姐妹的保障。公主有心維護，你們的日子就好過。公主若是無心維護，吳家的日子就艱難。咱家這位公主……跟皇后這樣的關系，都能說出毫不留面的話，就說明事大了。再縱著，就是一頭撞上去了。咱家……誰也別想得了好。”

　吳東珠深吸了一口氣，“這事……就咱們娘倆知道吧！以后，我來熬藥，我來喂。”

　白氏嘆了一聲，連夜里把伺候老太太的人都換了。

　圣榮躺下都迷糊了，嬤嬤瞧瞧的進來，把事說了。眼睛都不睜，只說了一句‘知道了’。

　嬤嬤低聲道：“駙馬今晚沒回來，必是被承恩公留下商量事了。”

　嗯！

　但其實吳伯存過了子時了，卻也回來了。回來悄悄洗漱了，才進了臥房躺在了。

　圣榮沒地方，等邊的人胳膊搭過來，攬住了，僵了一瞬，這才轉過去，跟駙馬面對面。

　吳伯存低聲道：“殿下的意思，我明白。父親的意思是，留一個莊子，送二叔去莊子上住。家業也分了，都放在堂弟的名下，另外，給東珠和東璃都留出了嫁妝。嫁妝里也各有莊子，都不大，二三百畝，安置下人去料理，該是可以的。”

　是說合理的將莊子拆解一部分。

　圣榮點頭：“這是合理的辦法！人都想給自己留一條退路，乃人之常。”

　吳伯存這才道：“爹娘留了一個小莊子養老之外，剩下的產業都轉到我手里了。匣子我已經給嬤嬤了……”

　“你留著吧！”

　“咱家當然公主當家。”吳伯存低聲道，“自然一切聽公主的。”

　圣榮這才笑了，“駙馬，皮之不存將焉附？皇親國戚跟皇室的關系就是如此。以前，吳家是外戚，外戚自來敏，因而，駙馬本分矜持，這對的。皇伯父重母后，對吳家有心彌補，再加上駙馬子寬厚仁善，這才將我嫁于吳家。如此，于我而言，是個妥當的歸宿。于駙馬而言，能掙外戚份。自此，你是皇家駙馬。皇家并非不許駙馬出仕……之后家里的前程，得駙馬自己去掙。人只這一輩子，因為出了皇后，謹慎小心一輩子好呢？還是自此以后，天高地闊，駙馬如一般的男兒一樣，干一番事好呢？”

　吳伯存問說：“殿下希臣如何？”

　“若是跟以前一樣，我覺得很好。若是想出仕為，我覺得也很好。”圣榮笑了一下，“對公主而言，駙馬什麼樣都可以。”

　吳伯存：“……”再一次得提醒自己認清現實，娶公主做妻子，那這個妻子就跟普通的子做妻子不一樣。一心在駙馬上的公主——有嗎？

　不知道。可日子還得跟公主好好過的！他深吸一口氣：“知道了！知道了。不提了！不提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