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蘇葉扔下這麼一個炸/彈, 就管自己回屋睡了。

　薛老婆子卻懵得不行，兒媳婦這是瘋了吧，兒子讀書不算, 還要婆婆讀書？

　看向大軍和小嶺, “你們說，是不是瘋了？”

　大軍：“，我媽說得也沒錯。”

　小姑在一邊幸災樂禍, “就賴你拖小嶺后, 你要是識字, 小時候多教小嶺念叨念叨, 那小嶺能學得這麼吃力嗎？”

　小嶺看著薛老婆子，本著人多力量大的原則，“？要不你跟我一起學吧。”

　一起學習，以后說不定還能幫自己寫作業呢。

　薛老婆子看著他，“乖孫, 都一把年紀……”

　小嶺：“，沒事的，我可以教你。”

　為了讓幫自己寫作業，他會好好教學習的。

　薛老婆子一拍大, “哎呀, //頭疼，腦子笨。小嶺呀, 你從今兒起好好學習啊, 跟大軍看齊, 乖啊——”

　說自己頭疼, 也不嘀咕那些有的沒的，趕服睡覺。

　這一晚上薛老婆子并沒有睡好, 做了一晚上夢。

　先是追著要裹小腳，娘好不容易給放開，爹又要給二哥換媳婦，好不容易自己嫁個好人家，婆婆又說錢要綁，嚇得東躲西藏，終于找到個大箱子鉆進去，結果兒媳婦拿著本厚厚的字典，惻惻地對著笑：娘，識字啊。

　一大早薛老婆子就把自己嚇醒了，趕爬起來下地吹風清醒清醒。

　此時天還沒亮起來，外面青蒙蒙的。

　薛明翊起來看到站在院子里發呆，“娘？”

　薛老婆子立刻湊到窗戶掰開一條往里瞅，屋里黑，適應一下看見林蘇葉還在睡，頓時拍拍口，小聲道：“兒子啊，你可得好好管管你媳婦兒。我一把年紀，咋還能讀書識字？可別折騰我。”

　薛明翊沒忍住笑了一下，“娘，學幾個字也好。”

　薛老婆子：“……”兒子大了就是討娘嫌！一心偏向媳婦兒。

　那啥，不對！突然意識到問題，又慢慢湊到窗口往里看，這才發現林蘇葉抱著莎莎睡得香，而薛明翊卻是另外一個被窩。

　咋兒子回家竟然還分被窩睡？

　兒子自己一個被窩，媳婦兒摟著兒一個被窩，這是兩口子該有的樣子？

　薛老婆子又顧不得學習的事兒，追著要去修整院墻的薛明翊跑出去，

　“明翊，咋還分被窩睡呢？不趕給莎莎生個弟弟妹妹啥的？”

　薛明翊：“……”要不說家里針鼻兒的事兒都逃不過老太太的眼睛。

　他含糊其辭敷衍一聲。

　薛老婆子想當然認定林蘇葉鬧脾氣，作呢，“為啥不樂意？是因為娘？”

　想當然以為林蘇葉看不慣自己裝病要當家權就跟薛明翊發火撒脾氣，這麼說倒是自己連累兒子？可已經不裝了呀。

　嘟囔道：“算啦，你媳婦兒想當家就讓當吧，以為柴米油鹽那麼好當呢？”

　薛明翊一聲沒吭，薛老婆子就把自己裝病糗氣那一茬輕輕揭過去。

　又開始面授機宜，讓他好好哄哄媳婦兒，“實在不行，帶出去逛逛，去國營飯店吃個飯，買個紗巾啥的。”

　薛明翊：“嗯。”

　薛老婆子又長吁短嘆：“好好的兒子跟個木頭一樣，你說大軍還隨你，要了命嘍。”

　薛明翊：“娘累，以后好好和孩子一起學習。”

　潛臺詞就是好好學習，不能溺，免得惹麻煩，婆媳斗氣。

　薛老婆子白眼翻上天，都沒睡一個被窩還吹枕邊風，這兒媳婦兒咋不上天！

　分被窩跟兒子賭氣，原來想拿婆婆自己讀書啊，呵呵，這事兒不答應，不慣這病！

　誰也別想學習，這輩子都不可能學習！！

　吃過早飯，林蘇葉原本想跟兒子一起去讀書，卻被薛明翊住。

　他了一聲，也不說什麼，就拿一雙又黑又俊的眸子看。

　林蘇葉：“你今天不出門？”

　那邊早就穿戴整齊吃飽飽的莎莎一聽，立刻小跑過來，啪嘰就抱住薛明翊的。

　出門就要帶上小寶貝。

　薛明翊彎腰，一只手練地把兒拎起來放在臂彎里，“今天不出門，教你寫字。”

　如果是麥收、秋收的時候，薛明翊會去下地幫忙收莊稼，這會兒全大隊都種莊稼不差他這一個勞力，他沒事就不外出。

　林蘇葉張了張吧，想說我可用不起你教，我多找不自在呢，只是又不好拒絕他。他好不容易回家探親，不出門，還往外跑，的確不大像話。

　就對莎莎道：“乖寶兒，爸爸今天不出門，在家不用抱著。”

　莎莎一聽，立刻拍拍爸爸的大手，示意爸爸放下。

　要去追螞蟻。

　薛老婆子瞅瞅說話的兒子和媳婦，走過去悄悄拐孫，“莎莎，晚上和一起睡唄。給你吃山楂罐頭，可甜呢。”

　莎莎搖頭：“哼哼。”

　哼哼是不去，嗯嗯是去。

　薛老婆子使出渾解數也沒騙到莎莎，便小聲道：“莎莎，想不想要個弟弟？”

　莎莎：“妹妹。”

　薛老婆子：“妹妹也行，你爸媽倆兒子倆兒，比還倆呢。你晚上跟睡，爸媽給你生妹妹。”

　莎莎頓時眼睛亮了。

　腦子里出現了鄰居家小弟弟小妹妹的畫面，他們躺在炕上，的的，不會，一下很好玩。

　有點心。

　隨即腦子里又出現小娃娃嗷嗷哭的畫面，漂亮的臉蛋頓時皺起來，一臉嫌棄。

　會吵到和媽媽的。

　還是算了。

　搖頭，不要。

　薛老婆子最終也沒把莎莎拐走，氣得嘟囔道：“看著嘟嘟的，實際和你娘一樣犟，犟驢！”

　莎莎瞪著黑寶石一樣的眼睛瞅，對犟驢這個詞匯很興趣，太新奇了！

　薛老婆子：“哼，不給你吃罐頭，只給你哥哥吃。”

　說完就走了。

　莎莎則噘著小在那里考慮是發犟犟還是驢驢的音，又發現驢這個音有點難，發出來就是嚕嚕、哩哩。

　那還是犟犟吧。

　林蘇葉把自己之前隨手畫的簡筆小人書給莎莎玩兒，去幫薛明翊收拾圍墻。

　過了一會兒進屋喝水，又給薛明翊晾上。

　他后腳跟進來，隨口問道：“你和林婉麗來往多？”

　林蘇葉看了他一眼，冷不丁問林婉麗干嘛？道：“也不多，就每年過來串門唄。”

　薛明翊看了一眼，又騙他。

　他問林婉麗，林蘇葉又想起那張照片，心里不爽，就嘟囔：“那林婉晴呢？”

　薛明翊正喝水，沒聽清嘟囔什麼，“誰窮？”

　林蘇葉：“……”瞬間不想問了。其實相信薛明翊的人品，不會在有老婆孩子的時候和別的人有瓜葛，畢竟他為人嚴肅正直，夢里后來他也沒再娶。

　就道：“我窮呀。”

　薛明翊：“…………你窮？你很想要錢？”

　用斷當借口要錢，這麼一大筆錢，想買什麼？

　林蘇葉：“對呀，誰嫌錢呢？”

　薛明翊：“想要手表？需要很多工業券，你自己買不到，回頭我……”

　“不要。”林蘇葉果斷拒絕，才不要這些不當吃不當喝的虛榮品。

　薛明翊：“收音機？”

　林蘇葉：“不是，我是想……”頓了頓，抬眼看薛明翊，他正耐心地看著。抿了抿，“我聽人說，城里面五六百塊錢就能買個工作空位。”

　薛明翊眼中閃過一驚訝：“你想去上班？”

　林蘇葉抬了抬下，“不行啊？”

　薛明翊出一笑意，“你知道城里上班的至要初中水平？”

　而且工作是那麼好買的？工人都是家里接班的，如果沒人接班就要退回單位重新安排。就算花錢，那也得找到關系才行。

　再說，工作有那麼簡單？

　看著在廠里不用風吹日曬雨淋，可并不比種地輕松。

　紡織廠工一天到晚站在那里，能頂下來？不出兩天能暈在里面，他舍不得。

　輕快干凈的工作，外人也買不到。

　林蘇葉：“你笑話我文盲？”

　薛明翊：“沒有，我尊重勤好學的人，來，我教你識字。”

　林蘇葉：“我已經學多了。”

　薛明翊：“先試著寫封家信？”

　他從屋里拿信紙和圓珠筆出來，放在飯桌上讓林蘇葉寫。

　林蘇葉：“寫就寫！”

　學著大軍寫信的樣子，提筆就要寫爸爸好。

　薛明翊指尖點住的手背，淡聲道：“薛明翊。”

　林蘇葉：“…………”上來就這麼難？

　薛明翊這三個字當然會寫，畢竟已經陪讀這麼久，也學了不字，還買大字典每天查。只是……不想當著他的面寫。

　總覺得他話里有話。

　薛明翊看為難，以為不會寫，大手直接握住的手教運筆，寫下薛明翊三個瀟灑利落的字。

　林蘇葉：“你寫字還好看。”

　薛明翊：“練的。”

　林蘇葉寫了一個薛，沒那麼好看。

　薛明翊提醒：“筆順錯了。”

　描花樣的習慣，兩個口能一筆描下來。他握著的手再來一遍，給講筆順、筆劃的規則。

　林蘇葉：“你講錯了！”

　薛明翊：“……”

　林蘇葉理直氣壯：“老師不是這樣講的。”

　薛明翊：“我講得對。”

　大楊灣小學的老師，也就薛英福是初中水平，其他除了知青都是小學畢業。

　莎莎被他們吸引注意力，就爬起來，也順著薛明翊的，蹬著他的小爬到長凳上，到薛明翊懷里和林蘇葉并排跪坐。

　跪在長凳上，腦袋上扎著沖天辮，上一子香味兒。

　薛明翊低頭教林蘇葉的時候就被莎莎的發梢臉，他便換個位置，去另外一邊。

　莎莎一瞅，立刻又爬下去，也換個位置，一定要坐在爸爸懷里和媽媽并排看寫字。

　薛明翊：“……”

　他順手就把兒拎下去，讓在團上玩兒。

　莎莎：“哼哼！”

　林蘇葉：“你別兇兒，抱抱。”

　薛明翊只得把兒抱起來，讓掛在自己上，繼續教林蘇葉寫字，必須把他的名字寫會、寫好，寫得又又有。

　反正不是干尸兒。

　寫完名字，還得教我想你，等字。

　林蘇葉：“為什麼要寫？”

　薛明翊面無表，“黨、國、人民、部隊、勞、家人……”

　林蘇葉嘟囔：我錢。

　薛明翊垂首，在耳朵尖上親了一下，然后看著躲了躲，白的耳朵在他眼皮子底下慢慢地紅起來。

　莎莎也覺得好玩，指揮爸爸抱著去親媽媽另外一個耳朵。

　林蘇葉放下筆，兩手在莎莎腋下，把臉湊到下底下，“我來咬一口。”

　不等媽媽的到自己脖子，莎莎就先笑得不行了，用力夾著下哈哈笑。

　母倆鬧了一會兒，林蘇葉繼續寫字。

　薛明翊教，不像自學那樣輕松簡單，他會讓寫一些比較難的、含義比較復雜的詞匯。

　寫了一會兒，林蘇葉發現薛明翊太嚴厲，比自己都嚴厲得多。

　本以為自己主學習，已經夠嚴格要求的，老師都夸勤主、進步快呢。

　到他這里，這一筆不行，那一點不夠，沒有力氣，沒有風骨，沒有…………

　他不是不閑聊嘛，怎麼這麼啰嗦！

　小嶺話癆就隨他，沒跑！

　把筆一拍，站起來，“不學了。”

　這是鬧緒了。

　薛明翊抱著兒坐在長凳上，抬眼看，莎莎也仰頭看，父倆作一致。

　林蘇葉：“你不是老師不會教。”教得什麼呀，太難了。

　薛明翊微微挑眉，“我不會教？”

　莎莎也挑起小眉頭，咧朝林蘇葉笑。

　林蘇葉：“對，你教得太難，我還是跟老師學更好。”

　說完就要撂挑子，“我還要做服呢，不能一天到晚都寫這個。”

　轉就要走。

　薛明翊手指輕輕敲了一下桌面，“林蘇葉同志。”

　莎莎小手蓋在爸爸大手上，跟著敲敲，“媽媽~”

　林蘇葉形一僵，他這公事公辦的語氣，像極了那些下來視察的干部，不，比那些干部嚴肅，人家對老百姓可親切，不像他這麼威嚴。

　薛明翊看著他媳婦兒，淡淡道：“你這個學習態度可不行，自己學不會就鬧緒，賴我教的不好。”

　林蘇葉撇，就是你教的不好，“你別對我兇，我不是你的兵。”

　薛明翊：……你要是我的兵，這態度，早趴下了。

　他盡量語氣和，“學習不能鬧緒，來，再寫幾個簡單的，寫好就休息。”

　莎莎瞪著黑亮的大眼看著林蘇葉，朝遞鍋，“媽媽，犟犟！”

　鼓勵。

　說自己和媽媽一樣犟犟，那自然是好事兒。

　林蘇葉只好乖乖坐回來，繼續寫薛明翊要求的幾個字。

　字是很簡單，就是那意思總讓面紅心跳，筆都要不住。

　什麼林蘇葉，薛明翊，夫妻，相好，熱……

　林蘇葉坐在桌前，薛明翊抱著兒坐在略后一點，他低聲念了句讓寫。

　他溫熱的氣息噴在半邊臉上，本來就讓臉熱，再聽那低醇嗓音說出來的話，直接臉紅得要暴走了。

　薛明翊低聲念：“林蘇葉是薛明翊一眼相中，后通過組織政審娶到的結發妻子，才是薛明翊的相好……”

　并非誰賴上誰，他也沒有什麼相好。

　他和外人澄清過，自然也得和媳婦兒澄清一下，免得被謠言影響，心里不高興又不好意思問。

　林蘇葉心跳加快，不由得害臊起來，不肯寫，小聲哼唧：“太難寫。”

　妻、娶怎麼寫？腦子發熱一時間轉不過來，又不想查字典。

　薛明翊就握著的手一筆一劃地教寫什麼是夫妻同心。

　莎莎坐在爸爸懷里，使勁探著腦袋好奇地往林蘇葉本子上看，看到林蘇葉寫的字，就興地小拳頭，“犟犟！”

　從房檐下斜照進來，把一家三口籠在溫暖的芒里，塵舞間，林蘇葉的心沁出一層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