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盞后來回憶這一夜。

　有時清醒,有時，思維又是不太清晰的。

　余里暖黃的燈一直在晃，里的覺陌生又酸脹,手指無意識地揪床單，覺自己像在海中翻滾,被洶涌的浪不斷沖撞，起伏。

　但商行舟一直抱著。

　一直。

　再醒過來,天已經大亮。

　手臂長,迷糊地四，側沒人,床鋪也沒有余溫。

　……應該走了有一陣子了。

　溫盞：“……”

　溫盞蹭地睜開眼。

　怎麼會有這種渣男,睡完就跑是嗎？

　溫盞，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前和頸窩還有他留下的紅痕。

　索沒起來，蜷在被子里，氣鼓鼓地給商行舟打電話。

　那頭微震一下,接起來,他聲音很低，帶著慵懶的笑：“醒了,盞盞？”

　“商行舟。”溫盞像只憤怒的小海獺,攥著被角一字一頓，嗓音又啞又,控訴他，“有你這樣結束就跑的嗎？”

　聽聲音也覺得好可，商行舟腦子不控制，又浮現昨晚的畫面。

　后傳來悶悶一聲槍響，子彈出膛,陶也正中靶心。

　商行舟回過神，輕咳了咳，低笑：“陶也今天退役，我帶他回一趟隊里，下午就回去。你有沒有不舒服？今天天氣很好，下午想不想去跳傘？”

　“是有一點……不舒服。”他太用力了。

　溫盞小聲哼唧：“陶也今天就離隊嗎？你都沒有提前跟我說。”

　“我說過的。”商行舟輕聲哄，“你上說知道知道，然后就扣著我的肩膀，昏過去了。”

　“……”

　啊啊啊——

　溫盞心里的尖一秒復活。

　覺自己好像變一只小蒸汽機，紅暈迅速蔓延至耳，恥到不能言語。

　“你別說了！”

　“沒關系，我周圍沒別人，陶也跟我有段距離，他聽不見。”商行舟解釋完，頓了下，低笑，“行，我不說了。你有沒有起來吃點東西？”

　“沒。”溫盞躺平癱在床上，像一條委屈的小咸魚。

　想不起來昨天做了幾次，他掐的腰，很深。

　溫盞趴在他懷里，不控制地掉眼淚，商行舟作緩了緩，低頭親。他憋著勁兒，等眼淚停了，比前頭更兇。

　后來就有點斷片。

　意志昏沉，記憶斷斷續續。

　“我出門前，在廚房給你留了吃的，放在餐桌上。”商行舟話筒里有風聲，他還真沒再提前頭的事兒，嗓音低沉散漫，低聲，“你熱一熱，等哥哥回來，好不好？”

　“商行舟。”溫盞耳朵燙得要命，躲在被子里，小聲，“你今年幾歲了，怎麼好意思自稱哥哥？你要不要臉？”

　“你昨晚剛過。”商行舟聳眉，壞心眼地，輕聲問，“才幾個小時，這就不記得了？”

　“……”溫盞恥地咬被角。

　不說話，呼吸輕輕的。

　商行舟大概能想象到的表，那種炸又不太敢咬人的小，讓人想放在懷里把玩。

　他稍稍正，低笑：“我不逗你，盞盞。陶也這邊要走流程，只剩今天一天了，所以我先帶他過來，用不了太久。我早上出門前在冰箱上也給你了便簽紙留言，你可能還沒看見，但我不是故意跑掉的。”

　他嗓音清澈，在風里說：“把我們盞盞一個人扔下了，是我不對。原諒我這一次吧，不生氣了，好嗎，盞盞？

　溫盞屏住呼吸，心臟怦怦跳。

　他怎麼能……這麼溫，這麼蠱。

　有點迷糊，蜷著，完全無法招架。

　“好”字險些口而出，前一秒，一個激靈，忽然反應過來。

　“你是不是在套路我？”溫盞狐疑，“你想提前結束試用期，是嗎？”

　“……”商行舟結滾，微瞇起眼。

　“不行，試用期是試用期，那個……那什麼是那什麼。在我倆正、正式復合之前，我還要再觀察你一下，你保持警惕，不要松懈。”

　溫盞飛快地說完，不等他回復，掛斷電話。

　細白手指攥著被子，用力掀過頭頂，負氣似的，悶聲藏起來。

　忙音嘟嘟嘟。

　商行舟愣了下，失笑，這姑娘膽子比過去大不，現在敢掛他電話了。

　回去之后，要摁住，使勁親親。

　靶場空曠無人，青的草在風中搖擺，有零星小士兵從旁邊經過。

　他收起手機，邁長，走回陶也邊。

　陶也放下槍，轉過來：“隊長，你是不是還有事？要是有事，你先去理自己的事吧。”

　“沒，你嫂子。”商行舟咬了煙，點燃，青白煙霧在指間飄散，“不礙事，你繼續打。”

　是退役前最后一次了。

　他向上提申請，讓陶也在離開之前，打最后一次靶。

　陶也想了想，放下槍：“隊長，其實你不用太替我難過的。”

　商行舟起眼皮，風從眼角糾纏著，卷過。

　“我不做特種兵的話，也有時間能多陪陪家里人了。”他停了下，笑道，“我未婚妻之前一直想跟我結婚，現在正好也能把婚期定下來……對了對了，隊長，我結婚的時候，你跟小溫師傅一定要來啊！”

　藍天之中白云翻滾，夏天快要來臨，風里有熏熱的氣息。

　商行舟忽然想到，當初陶也來，他說：是因為祖國需要；現在他走，他也說：是祖國需要。

　我們的幸福將屬于千百萬人，我們的事業將默默地、但是永恒發揮作用地存在下去，面對我們的骨灰，高尚的人們將灑下熱淚。

　商行舟下微，低聲：“你繼續，我等你打完這一箱子彈。”

　-

　溫盞真正下床，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后。

　接近中午，朝南的臥室慢慢有照進來，灑在地板上，一室亮堂。

　遲緩小心地溜達進廚房，到門邊探出一顆腦袋，嗅到椒鹽蝦綿長微甜的香氣。

　溫盞微怔，小跑沖過去。

　菜裝在盤子里，被保溫的蓋子和倒扣的碗罩著，拉起來時，熱氣化水。

　商行舟做了椒鹽蝦，玉米排骨，豆皮小白菜，豇豆，以及一道牛羹。

　電飯煲里裝著蒸好的米飯，香噴噴，撒著一層青豆玉米粒。

　“什麼時候做的……”

　他應該是大清早就走了，溫盞完全沒聽見靜。

　把米飯盛出來，加熱，餐廳里香氣四溢。

　排骨咬開，質意外，一點都沒有煮老。

　溫盞叼著骨頭，忍不住，想。

　跟商行舟結婚的話，是不是也好的，完全不會做飯……雖然鬧別扭非要喊著說兩人沒復合，但該做的都做了，滿腦子全是結婚的事。

　溫盞嘆息。

　家里就一個人，將白餐桌清理出一角，把電腦漫畫搬過來。

　蜷進沙發里，叼著排骨一心二用，翻漫畫。

　落地窗外天空蔚藍，春末夏初，暖風從窗臺下滾過，帶起漫畫書頁，嘩啦啦。

　視線漫不經心地掃過去，看到什麼，驀地定住。

　有些難以置信，溫盞放下筷子，打開漫畫，從看過的地方開始翻。

　楊珂不喜歡看這種邪門東西，家里除了，不會有人再來翻這些書。

　于是在漫畫里，寫了很多東西。

　零零散散，字跡清秀，在空白。

　而如今，每一個寫了字的地方，都多出一條小便簽，藏在書里，筆跡來自年，行云流水，棱角分明。

　薔薇花墻邊初遇，溫盞寫：「不會說出去的。」

　商行舟在旁邊便簽，一筆一劃，回：「好像中暑了，買了一瓶冰水，但不知道有沒有喝。好熱，看到w，覺得更熱了。」

　——「后門，他在等誰。」

　他回：「今天w也沒有跟我打招呼。」

　——「被x抓到了，他果然不記得我。」

　他回：「跑得這麼快，那松香不還了。」

　——「他手里好多蘋果，沒有一顆是我的。也許把他的蘋果放進腔，可以代替心臟跳。」

　他回：「想找w要蘋果，或者送蘋果，可還未年？我好像一個禽。煩死了，提著這個袋子路過四遍了，怎麼一點靜也沒有，好學生都不過平安夜嗎！！」

　從2010年，到2015年，兩人分別。

　六年，越兩千個晝夜，溫盞每一句話旁邊，商行舟都寫了回應。

　記錄一千條，他回應了一千遍。

　幾本漫畫翻到底，最后一頁，夾著一張薄薄的信紙。

　溫盞打開，展平，忍到這里，眼睛不控制，還是有水霧慢慢浮起來。

　他寫了很多遍的名字。

　他說：

　「你已經照亮我了，在所有孤獨的瞬息里。」

　我那些燦爛的英雄夢想，燃燒的熾熱心愿，因你而實現。

　溫盞同學，謝謝你出現。

　謝謝你，降臨到我邊。

　-

　溫盞在餐廳坐了好久。

　坐到椒鹽蝦都涼了。

　思考半天，默默收好漫畫，干眼睛里的水汽，起換服，打電話給商行舟。

　那頭很快接起來。

　他大概已經離開靶場了，四下安靜，男人嗓音清澈：“盞盞？”

　“商行舟。”溫盞聲音很，躍躍試，“我們去跳傘吧。”

　中午有些堵車，高架上車輛排長龍，城市群中，太能板折出金屬的暖。

　商行舟挑眉：“。你吃飯沒？我正在回來的路上了，你休息一下，我接你去基地。”

　“吃了。”雖然就只吃了一點點……

　溫盞耳垂，有些沒頭沒腦地，忽然問：“商行舟，我問你個事兒。”

　“嗯？”尾音慵懶上揚。

　“你跟我分開七年都沒有再談，那如果我沒跟你復合，我跟別人在一起了……或者，你回來找我時，我已經結婚了，你怎麼辦？”輕聲，“你會隨便找個人，搭伙過日子嗎？”

　商行舟微默，正午斜斜照進車，映得男人面部線條冷。

　他勾了下，修長手指敲在方向盤，輕笑：“我當什麼事兒，當然想過。不過我這人，你也知道，從小眼高，要真跟人搭伙過日子，那我過不下去。我必須得找個我喜歡的。”

　溫盞屏住呼吸。

　聽他不不慢，慵懶道：“所以如果你已婚，那我肯定也沒轍。大不了，我不跟你結婚了，就……你不介意紅杏出墻的話，我也不介意的。”

　溫盞沉默半天，想了好久，才想明白他什麼意思。

　熱氣從脖子直沖腦袋，喊：“商行舟！”

　商行舟懶洋洋：“哎。”

　“你說的是人話嗎！”

　“但你想想，道理是不是這個道理？”生氣也好啊，撒一樣。商行舟憋著壞，低笑，“你要是沒結婚，我還能去搶；那要是已經結了，我不就只能……”

　“商行舟！”溫盞小聲尖，“閉，開你的車，不要跟我說話了！”

　方向盤轉個向，商行舟悶笑，低低應：“聽你的，媳婦。”

　-

　回家帶上溫盞，商行舟驅車，前往城郊的極限運基地。

　也是紀司宴他們幾個鼓搗的，可以在山坡上翔，或者玩降落傘。

　一路向北穿過北城，抵達時，彌散，已經是下午。

　溫盞蜷在副駕駛里睡了一覺，醒來時已經在山上，四下空曠，山坡上野花盛開。

　商行舟suv囂張地停在花叢里，靠在車門外了煙，袖子被風吹得鼓起。

　回頭見醒了，低笑：“昨晚沒睡好？”

　溫盞：“……”

　明知故問。

　生氣地哼：“昨晚就沒睡。”

　“行，我的錯。”商行舟立刻道歉，坦坦，低聲問，“那昨天答應好的，今晚，還再來幾次嗎？”

　“……”

　溫盞悶悶地移開視線。

　背過，商行舟微啞的笑聲在風里飄開。

　停好車，商行舟牽著溫盞進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