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真憾。”

出乎意料，周遠川並沒有生氣。

兩個人站在空無一人的商場裡，四滾落著沒來得及收攏的氣球，展臺還在兀自播放著吵鬧的音樂，甚至空氣中還飄散著熱烘烘的咖啡豆的香氣。

喬橋覺得這不像商場，而像一片燃燒殆盡的廢墟。

“我們還有些時間，可以多聊一會兒。”周遠川拖來兩把椅子，“坐吧，你需要保存力。”

喬橋沒吭聲，默默坐下了，知道做出選擇後等待的是什麼，接下來的每一分力都格外珍貴，一點也不能浪費。

“回答我一個問題吧。”周遠川溫和地笑笑，“小喬，你是不是認為我們在‘迫害’秦瑞？”

喬橋不自然地換了個坐姿。

周遠川是那種聰明到極點，多智近妖的人。無論他平時表現出的那一面多麼‘正常’，但他就是有這樣的一種能力，當他認真起來的時候，你會不自覺地懷疑自己是不是哪裡錯了？是不是掉了什麼？是不是算錯了什麼？

信仰再堅定的人，面對他那如海洋一般深邃的智慧時，都會在心裡打個鼓：他這麼問，那肯定是有理由的吧？他認為的答案跟我認為的應該不一樣吧？

喬橋也開始底氣不足，眼神遊移：“也不能說‘迫害’吧，但肯定多有那麼一點點……”

“所以是個肯定的回答，對嗎？”

喬橋眼神飄得更厲害了：“這只是我個人覺……”

周遠川微微一笑：“沒事，今天只是隨便聊聊，不流怎麼能知道彼此的想法呢？如果因為通不善而造誤會，不是很可惜嗎？”

“嗯……”

“那麼我們來做一個簡單的邏輯推理。”周遠川說，“相信我，真的非常簡單。”

喬橋肝開始了，周遠川還沒拋出他的觀點，就覺自己要一敗塗地了。

“已知A即將傷害B，那麼B在遭傷害前會有兩種反應，第一，B不知，一切如常。第二，B知，並對即將到來的傷害做一些準備。”

周遠川那如黑琉璃般的眼眸盯住喬橋：“你覺得從秦瑞昨晚的反應看，他是否知呢？”

喬橋坐立難安。

覺周遠川給挖了個坑，一旦順著他的話說下去，就會失去抗辯之力。但這個問題實在太刁鑽了，沒法梗著脖子說秦瑞就是什麼都不知道啊！

“他……應該知道吧。”

男人展一個淺淺的笑容，這是獵人目睹獵落陷阱的笑容。

“那麼，他是如何知道的呢？”

喬橋覺自己回到了高中課堂，還是最討厭的數學課。

見不說話，周遠川便不急不慢地接下去：“有三種可能，第一，秦瑞猜出來的。第二，秦瑞通過某種渠道得知了我們的計劃。第三——”

他凝視著喬橋的眼睛：“他早就知道，因為他也是規則的制定者之一。”

喬橋終於知道周遠川想說什麼了。

“小喬。”男人微微歎氣，“現在設想一個新的場景，如果我跟秦瑞的位置換一換，你覺得他會放過我嗎？”

喬橋乾道：“秦秦他不是這樣的人……”

“如果他不是，為什麼他會同意這樣一條規則呢？”周遠川繼續諄諄善，“小喬，秦瑞並不像你以為的無辜，只不過他此時恰好是弱者而已。秦瑞很聰明，他知道你是唯一的破局點，所以昨晚才說出那句話——‘有什麼衝著我來’。”

男人輕輕搖頭：“他不是對宋祁言說的，是對你說的。他知道你心，他賭的就是這個。”

喬橋覺得周遠川真的很厲害。

這是頭一次見識他的詭辯之，邏輯嚴，結構工整，層層深，而且最可怕的地方在於所有過程你都參與，所有推導你都認可，既然你認同前面的步驟，你又怎麼會反對他得出的結論？

喬橋也認同，即便覺得哪兒不對勁兒，但也知道自己在周遠川的邏輯裡是無法擊敗他的。

“好吧，就算那樣又如何呢？”破罐破摔，“我也有點主觀能吧？你們私下商議了這樣一條規則，我為什麼必須遵守？”

周遠川深深看一眼：“你錯了，你的想法反而是整件事中最無關要的。”

喬橋噎住，想反駁，但又鬱悶地發現無法反駁。

沒有程修，發現不了秦瑞失蹤的。沒有簡白悠，上不了天堂島。沒有宋祁言周遠川梁季澤，又沒法從第二關活下來。看似主，實則全盤被，剝離掉所有幫助，墳頭草都五米高了。

喬橋鬱悶不已，因為發現自己真被周遠川給說服了，讓秦瑞出局好像確實是最優解，因為太弱了，保護不了任何一個人。

周遠川似乎知道在想什麼：“我剛才說的話，現在仍然有效。只要你同意我們的置辦法，一切都可以當做沒發生。”

“……”喬橋不自覺地咬住大拇指，覺自己掉進了裡，但又不知道怎麼走出來。不，準確的說，連在哪兒都不知道，莫名其妙就掉進去了。

不。

不能繼續跟著周遠川的思路走了。這個男人太擅長思考了，喬橋在這方面是拚不過他的，本來邏輯跟數學就不分家，數學考得那點分數給周遠川提鞋都不配，嘗試去捋他的邏輯不就是純純以己之短，攻敵之長嗎？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開口，“但我知道我喜歡秦瑞，就這麼簡單。”

說完這句，喬橋頓覺渾輕松，那些七八糟的思緒已經徹底被趕出了大腦。想個屁，越想越，這種人不適合邏輯，隻適合直覺。

周遠川狡黠道：“哦，不是他嗎？我以為十倍的喜歡怎麼也該變了。”

喬橋：“……”

他果然對這句話念念不忘。

開過玩笑，周遠川隨即正道：“小喬，你決定要為了秦瑞站到我們的對立面嗎？”

“也不能說是‘對立面’吧……只是、只是希你們和睦相……就像以前一樣，不好嗎？”

周遠川輕輕搖頭：“小喬，我們從來都不和睦，我不得獨佔你，讓你的眼睛只看著我一個人。但正因為做不到，才只能‘和睦’。”

喬橋無話可說。

“其實，我們有很多種辦法讓秦瑞消失，畢竟他現在連基本的自保能力都沒有。但這樣做必然會讓你傷心，也會傷害我們的關系。”

喬橋苦笑：“謝謝，我總算覺得自己有點存在了。如果你們真對他做了什麼的話，我可能再也不會跟你們說話了。”

“這話務必不要在宋祁言面前說。”

喬橋：“……”

“好吧，我知道你的想法了。”周遠川起，“可以回去了，他們還在等。”

喬橋站起來，才發現後背已經被汗水打了。

兩人離開商場，喬橋驚訝地發現整條步行街都空無一人，原本以為只有商場被控制了！

“你們……”撓頭，“你們的能量是不是過於強大了？以前就這樣嗎？還是我不知道？包下最繁華的商業街，怎麼看都有點‘超過’了吧？等一下，這好像不是有錢就能做到的程度吧？”

周遠川笑笑：“也許吧。”

喂，不要裝傻啊！

你們在我離開的這段時間裡到底幹了些什麼？

一輛黑賓利開過來，周遠川為打開車門，喬橋盯著真皮座椅看了一會兒，問道：“接下來怎麼辦？我會很慘嗎？”

“你在想什麼？”男人無奈道，“我們能怎麼辦？因為你要站到秦瑞那邊就折磨你嗎？”

喬橋扯了扯角：“好像就算折磨我，我也沒什麼辦法。跑也跑不掉，只能認命了。”

“只是進一步確認而已。”

“確認什麼呢？”

始終沒等到周遠川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