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懷(115)
“咳咳咳......"
船艙里傳來咳嗽聲,一個白面的中年人靠在船艙里沉沉的咳嗽了幾聲。
一個貌的中年婦人將湯藥遞過去,“快用些,將咳嗽下去。”
這人接湯藥碗一口飲盡了,擺手道:“你出去吧,劉先生來。”
這婦人猶豫了一瞬,還是應了一聲,而后出去了。
不大功夫,一個三十四五的面容清癯的中年文士進了船艙,口稱‘主公’。
“莫主公了!”白面中年人指了指榻邊:“坐!坐下說話。”
劉先生坐了,沉了一瞬便道:“那……屬下還是稱呼為您世子吧。”
韓宗敏點了點頭,也不甚在意,只問說,“京城的消息,你也都盡知了?”
知道了!劉先生看韓宗敏,“您這病,怕是激憤憂思所致。”
是!韓宗敏嘆氣,人在半路上呢,收到飛鴿傳書,當時便知不好,一口給慪出來了。一旦希渺茫,就只剩下懼怕了!怕有些事被翻出來,那才是萬劫不復。
本來已然好了許多了,誰知道生了個蠢兒子,竟是跑去跟長公主之求婚了。這事做的,皇位上那位會怎麼想?父親會怎麼想?
又急又怒,口憋悶的慌,今兒就有了些咳癥。
“劉先生認為,當前這事,該怎麼置?”
劉先生便道:“世子莫急,此事……無實證,朝廷也不會去查證,因此,事不到要的時候。從今兒開始,世子得是皇上的自家人。您是宗室,這是圣上親口說的。作為皇家人,您得跟圣上說實話。”
實話?
是!實話。
于是,書房里,蒼白著臉的韓宗敏便跪在文昭帝面前不起來。
書房里只有君臣二人。
韓宗敏跪下地上,低聲道:“臣……臣是來認罪的。”
認罪?文昭帝面復雜,“怎麼說到認罪上了?”
韓宗敏咳嗽了兩聲才道:“臣辦下了糊涂事,瞞不下去了,也不敢父親知道!如今,不知道該跟誰說!而今見了陛下,臣知不能欺君的道理!跟別人不敢說的,臣只能跟陛下提……”
“瞞著二叔的事?”
韓宗敏點頭,“是。”他再叩首,“臣……臣曾在娶而今這位楊氏夫人之前,曾私下許婚,跟一彝人子結為夫妻,且育有一子一。”
文昭帝愣了一下,便皺眉:“荒唐!”
韓宗敏一臉的懊喪,“臣也自知荒唐!那時候年輕,父親常不在家。西南那路徑,您是知道的,山連著山……太難走了。那時候父親才在西南立足,我記得我十二歲那年,十六歲那年才回來的。平叛,打仗,在山中輾轉,竟是四年未曾踏足家里。中間只來了一次信,告知母親和我,為我定下一門親事。可我在山中狩獵的時候,結識一彝人子,我們兩相悅,便結為夫妻。父親定下的婚事,我不敢違逆,便將那子繼續留在彝人的部族里,只是一年半載才回去見一次。為臣生了長子,之后又生了一……臣要走了,不能將留在山中。因此,臣帶了來京城。可京城不比西南,這里是藏不住人的。與其人猜測,不如臣坦誠這些過往。請圣上裁決,也想請圣上做中人,告知家父一聲。父親一生好強,最信奉太|祖,哪怕跟家母不合,亦不曾納二。可臣這些年瞞著父親,辦下這糊涂事,怕氣壞了父親……”
文昭帝問說,“此事還有誰知道?”
韓宗敏想了想,“臣一直很謹慎,沒敢家里知道,想來家里該是不知道的。”
文昭帝抬腳就踹,“不知道?不知道頌說他不做世孫了,要娶德?”
韓宗敏抬起頭,特別驚訝的樣子,“這孩子知道了?可臣并未曾想過換世孫吶。”
文昭帝冷哼一聲,“那邊娶在前,生在前。誰是嫡?誰是嫡長?這孩子必是知道你將人帶回來了,這才如此行事的!”
韓宗敏又叩首,“陛下,此臣之錯。”
文昭帝就說,“行了!此事朕去跟二叔說,你先去宴席吧!朕想想怎麼跟二叔提。”
是!
韓宗敏應著,從書房慢慢的退出來了。
文昭帝也緩緩的坐回去了。
呂城給圣人遞了熱茶,文昭帝就問說,“呂城呀,什麼都沒有……只是韓世子有外室,有外室子而已……記住了嗎?”
呂城心里嘆氣,而后點頭:“是!記住了!誰年輕的時候不犯錯呢。老奴記得準準的,只是皇家家務事——而已!”
對!家務事而已。
一口茶也沒喝,文昭帝起,“走吧!該開席了。”
正殿里好生熱鬧,皇室、韓林二家,人雖不全,但家家要的人都在,多年了,沒這麼齊全過了。
林重威很高興,拉著韓宗敏打量,“怎麼年紀輕輕的,便不知保養。回頭青牛給你瞧瞧,要好好調理。”
老太太拉著韓宗敏的手,“當年分開的時候,還是個孩子的樣子。再見你你都這般大了。”
“嬸娘,兒也想您呀!給您送去的藥材,都合用?”
合用!合用!怎麼不合用呀?
韓冒劼林克勤說話,“你比宗敏要強許多!宗敏這些年就學了些跟人周旋的手段,跟你不同。你是一刀一槍拼殺出來的。”
“能周旋可見比侄兒心中有謀呀!侄兒差遠了。”
胡沁!里沒實話。
老老在一說不盡的親熱話。
這也是桐桐第一次見到韓宗敏,這是個很溫和,看起來沒有毫攻擊的人。人到中年,儒雅寬厚的長者一般,看著小輩眼里總是沁著笑意。
看了兩眼就收回了視線,給跟皇后說話的大伯娘和楊氏夫人添了茶,而后靠著皇后坐著,由大伯娘拉著在手里挲。
韓嗣源舉著杯子若有所思的看了桐桐一眼。桐桐的舉其實很奇怪。自己大概都沒覺得。其實是個對人很親的人。很容易就能跟親近的人親近起來。但這次,對自家伯父和伯娘,看起來很親近,但其實從來沒有親近之舉。
比如,大伯父時而咳嗽,這對桐桐而言,許是舉手之勞,抬手摁下去就好了。又或是人換一盞配置的茶,一兩杯下去,必能止住。
但做了嗎?
沒有!再比如大伯娘在跟皇后說話,要是以往,桐桐必然新客!本該親近的人,定是會照顧對宮里還完全陌生的這個人。一直都這麼。
但做了嗎?
也沒有!
桐桐看起來是個圓的人,但其實骨子里是個有棱有角的人。憎分明,心里自有尺度,且的尺度向來公允。
若不是有什麼大事,萬萬不會如此的。
因此,他坐在這里不,手里舉著杯子,眸子里沉凝一片。
桐桐無意間掃過去,跟韓嗣源對視了一眼,打手勢,問他:怎麼了?
韓嗣源擺手,無事。
桐桐以為又是被他祖母冷待了。便招手了宮人,這宮人是皇后宮里的,悉的很。吩咐說,“給二兄換個暖鍋,他必是沒吃午膳便進宮了。”
暖鍋里燉著大片的油炸豆腐,這東西吃了扛。
韓嗣源低頭吃的香,眼里卻更加復雜了,滾燙的豆腐吃進里,囫圇個的咽下去了。
吃飽了,又喝了兩杯,他便起,晃悠著要走。
他打算回監獄去,監獄里還有個馬上要被斬的田廣帛呢,事要往回追溯,只能追到此人上。
韓頌曾經去找自己,要見田廣帛。
他心里思量這件事,正要走呢。
就聽到一聲清脆的瓷撞擊地面的聲音,他愕然的轉頭看過去,就見祖父一臉的怒氣,大殿中央散落著瓷碎片,不難看出,這是祖父摔的。
這是怎麼了?
就聽祖父呵斥道:“跪下!”
嘩啦啦,大殿里跪了一片。凡是小輩,別管是四爺還是桐桐,亦或是是皇子皇中的誰,都齊齊的起跪下了。
韓冒劼起,親自將四爺和桐桐扶起來,“你們心里有長輩,這是你們的孝道!但儲君就是儲君,以后萬萬不可如此。這是要折煞臣下的。”
四爺扶了韓冒劼坐下,桐桐拉著老王爺的手不住的摁著,“您生氣了,就把脾氣發出來!這麼悶著,是要釀病了。誰不對,您該罵就罵,該打就打,這是作甚?”
就見老王爺指著韓宗敏,“孽子!當著小輩的面,你自己說。”
文昭帝忙道:“二叔,您這脾氣當真是……今兒都是家里人,小輩們都在!回頭咱們私下說!”韓冒劼擺手,“這事就得小輩在才要往清楚的說。”他指著韓宗敏,“你未曾稟明家里的父母長輩,私下娶妻生子,瞞至今,可對?”
私自娶妻生子?這在而今,得是大逆不道呀!
老王妃便道:“敏兒斷不會如此,你這老東西,從哪里聽來的胡話?!”
韓宗敏叩首:“父親,兒子知錯!可兒子不能真將人仍在西南不管呀!這次……這才……”
桐桐跟四爺對視了一眼,心里了然。這是不敢了,又怕朝廷懷疑,關鍵是韓頌太急了,急著,這作誰不多想?韓宗敏便想了這麼個法子,這事面上有個說法。
是不是真的有外室,有外室子呢?
桐桐估計是真的!這事更不能造假。
此舉就是為了糊住朝廷的眼睛,希吧眼前的事糊弄過去。而文昭帝選擇被糊弄,爭取時間,西南平穩的往朝廷過度。這是需要時間的,十年?二十年?
都行!只要不打仗,怎麼都行。
而此人此舉,卻間接的促了韓頌與趙德的婚事。
桐桐朝趙德看去,而趙德正在看韓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