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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閣老》 第一百零七章 乖徒兒快到我碗裡來

其實很多人並無冤,只是純粹來看一看心中的偶像,請他籤個名,給他磕個頭罷了。

而這一切,都來自於那道《治安疏》。

海瑞之前,大明不乏直言敢諫之士,越中四諫、戊午三子,全都是青史留名的義士,但他們不敢跳出君君臣臣的框架,明明是皇帝犯的錯,卻只敢罵給他背黑鍋的人。只有海瑞敢於直指本源,說出了天下百姓敢怒不敢言的心裡話——

‘嘉靖嘉靖、家家皆淨!’

‘蓋天下之人,不值陛下久矣!’

距離那次震古爍今的上書,已經過去整整兩年了……

這兩年時間,世界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嘉靖皇帝在他上書第二年去世,他的兩個兒子長子中砥、次子中亮也相繼殤逝,而他這個罪魁禍首卻被從詔獄中放出,爲了全國人民的偶像,爲了活着的比干,爲了一顆不斷攀升的政壇新星……

這種世俗意義上的名利雙收,讓海瑞何以堪?

他一度陷極度的自責、極度的自我否定之中。當時,赦免他的旨意送到詔獄中,獄卒們擔心海瑞出去後,跟他們算招待不週的賬,便了一桌盛的酒席送給海瑞。

海瑞以爲是斷頭飯,自然狼吞虎嚥,準備吃飽了上路。可等他吃完了,獄卒們也不給他上枷鎖,反而告訴他真相,皇帝死了,他被赦免了。

海瑞聞言呆了半晌,然後撕心裂肺慟哭起來,哭得把吃下去的東西全都吐了出來,直到昏厥過去。

如果嘉靖皇帝在天有靈,知道這世上唯一一個真心爲他而哭的人,是唯一罵他的那個人,不知該作何想?

海瑞是真的悲痛,你說他愚忠也好,愚蠢也罷。他和其他讀書人最大的區別就在於,別人只把書上的聖人教誨掛在上,他卻記在心裡,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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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把皇帝當天,當了父親。父親有錯要勸諫,父親去世了,對他來說,那一刻天塌了……

出獄後,海瑞又得知自己兩個兒子的死訊,更是萬念俱灰,數度上表請辭,但每次都被駁回。京城百姓聽說他要辭,更是日夜守在他家門外,跪着求他留下來。

因爲在這個草民天天不靈、地地不應的帝制時代,頭頂那一片青天,就是他們的希,是他們心靈的寄託。

海瑞沒有走,但他始終提不起神來。他覺自己的熱和鬥志,全都被那次上疏給掏空了。

了一尊泥塑的偶像,就這樣日復一日的接着人們的參拜,履行着一個符號的責任而已。

直到去年冬天,遇見了那個年,與他連番的辯論,雖然誰也沒有說服誰,卻給海瑞打開了一個全新的世界。

讓他從新開始思考活着的意義、當的使命,以及很多很多之前認爲天經地義、理所當然的事

雖然還沒想清楚下一步該怎麼走,但他終於重新振作起來,努力去當好百姓心中的青天大老爺……

“下一位。”他送走了耕牛被的老丈,又另一位百姓進門。

~~

有一種天教啼鳴的鳥,不到嘔不住口。

海瑞也是這樣一種癡鳥,他把他的心窩抵着鋒利的荊棘,口中的歌聲雖然難聽難聽,唱出的卻是天下的不公與百姓的憤懣……

有些人,他做不一個好丈夫、好父親。他無法爲了家人而活着,是因爲有更多的人需要他……

~~

此時的海瑞已經約知道,那個十四五歲的年,就是他一生的知己。

但此時的海瑞並不知道,兩人將掀起多大的風浪,共同將奇蹟的輝灑向他們深的華夏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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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瑞隆慶二年關鍵字——【悟】

四、‘吉’字篇——徐渭

南京刑部大牢中,關着大明三大才子之一的徐渭。

是的,王世貞號稱當世第一才子、文壇盟主,是著名的文學家、戲劇家、詩人、畫家、文藝評論家、史學評論家……但依然無法與歷史級別的徐渭相比。

可惜才子的命運通常都很艱難,王世貞是這樣,徐渭更是如此。

他輔佐胡宗憲驅逐倭寇、平定東南,就平生功業,卻也因爲胡宗憲被構陷而死深痛心。在聽聞昔日總督府中幕僚相繼被牽連獄後,徐渭日夜擔憂自己到迫害,於是對人生徹底失,以至發狂。

他寫了一篇文辭憤激的《自爲墓誌銘》,而後拔下壁柱上的鐵釘擊耳竅,流如迸,醫治數月才痊癒。後又用椎擊**,也未死。如此反覆發作,反覆自殺有九次之多。

嘉靖四十五年,徐渭在又一次狂病發作中,因懷疑繼妻張氏不貞,失手將其殺死,他因此被關監牢,這已經是他在大牢裡度過的第二個春節了。

唯一不同的是,前一個春節是在縣衙大牢裡,這個春節在朋友的活下,他被提到了刑部大牢服刑。

許是不破不立的緣故,坐牢之後,徐渭的狂病不再發作,他每天開始投大量的力畫畫。獄卒知道他是大名人,便拿着他的畫出去賣,結果賺了大錢。於是對他愈發恭敬,並儘量改善他的居住條件,給他創造更好的作畫空間。

比起在豬圈似的縣衙大牢,如今徐文長吃得好、住得好,每天看看書、畫畫畫,還有一個時辰的放風時間,簡直在天堂一般。

而且還有個他喜歡的作家住在他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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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承恩,你想好了沒有?孫猴子該怎麼過紅孩兒這一關?”

徐渭過柵欄,催促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

那老者盤坐在桌前,咬着筆頭冥思苦想,聞言大怒道:“徐文長,你又我名字!跟你說了多次了,要對我保持尊敬!”

“好吧,好吧。老猴子,你到底什麼時候給我看下一章啊……”徐渭無所謂的撇撇,拿起桌上的酒罈子他道:“趕寫完這一章,讓我看過之後,咱們好喝酒過年。”

“哎,說得簡單。老夫哪有你那樣的才氣啊?”那吳承恩苦笑道:“像我們這種才平平的作家,寫文章只能揪着鬍子,哪還有資格過年?”

“要不我幫你寫得了。”徐渭便掌道:“看你一天寫不了二百字,估計等你死了,孫猴子也到不了西天。”

“那可不行!這是我畢生的心,怎能讓你胡編?!”吳承恩忙捂住自己的手稿。他十分慶幸兩人關在兩間牢房裡,不然自己的小說還不知道被這廝改編什麼樣呢。

“改編又不是胡編。”徐渭撇撇,對這敝帚自珍的老小子十分無語。

見吳承恩又要陷冥思苦想,他用吃剩下的骨頭,丟到那老丈頭上道:“行啦,別寫了,作家也是人,也得過年啊。”

“哎,作家能算人嗎?”吳承恩搖搖頭,嘆了口氣道:“我不過年了,繼續寫……”

“真可憐,大爺打賞你了。”徐渭便將那壇酒隔着柵欄丟給徐渭道:“明年再接再厲,繼續好好寫吧。”

“好吧,謝大爺賞。”吳承恩一看見酒,哪還有寫書的心?便擱下筆,與徐渭抱着罈子喝起酒來。

酒到酣,徐渭高聲做歌,唱起來他自己寫的雜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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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本是避辭家,遨遊許下。登樓罷,回首天涯,不想道屈出他們!”

“他那裡開筵下榻,教俺槌按板把鼓來撾。正好俺借槌來打落,又合着鳴鼓攻他。俺這罵一句句鋒鋩飛劍戟,俺這鼓一聲聲霹靂捲風沙!”

吳承恩顯然也諳此劇,便跟着一起大聲唱道:

“曹,這皮是你兒上軀殼,這槌是你肘兒下肋,這釘孔兒是你心窩裡竅,這板杖兒是你兒上獠牙!兩頭蒙總打得你潑皮穿,一時間也酬不盡你虧心大。且從頭數起,洗耳聽咱……”

“哈哈哈哈……”唱罷,兩位老者相視狂笑,忽然吳承恩一拍腦袋道:“有了,我知道該怎麼寫了!”

“那還不快去寫!別他娘又讓靈跑了。”徐渭忙催促道。

“哎哎,好我寫。”吳承恩趕丟下酒罈子,筆疾書起來。

他每每寫作遇到障礙,都是靠徐渭唱戲才能越過,這也算是文曲兩開花了。

徐渭便靠着柵欄眯着眼,一邊喝酒,一邊等吳承恩寫好了給自己看。

此時他還不知道,再有幾個月自己未來的東家就要救自己出獄。

而他也將輔佐着那位年輕的東家建立起比從前偉大十倍、百倍的功業來!

徐渭隆慶二年關鍵詞——【等】

ps.還有四位,留着明天再寫吧,總得陪着家人看春晚吧?

ps2.祝大家新年快樂,團團圓圓,健康!健康!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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