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老爺有句話沒說錯，這是遍地權貴的南京城，天化日之下，豈容這般聚衆室打砸？

‘嘟嘟……’

頓飯功夫，便有上元縣的差，一邊吹著竹哨，一邊衝進了錢府。

“住手，都住手！”

而此時，蔡家巷的漢子們，已經砸完了正廳，收起了木棒，若無其事的站在趙昊後。

看到頭戴平頂方形帽，斜鳥的差終於趕到。早就被嚇破膽的錢老爺，一溜煙衝了出去，朝著那差哭喊道：“李老爺給小老兒做主啊，這些暴徒居然敢在南京城室行兇，看把我們家砸什麼樣了……”

來的差不是別人，正是李九天。他那日被副都史著人送回縣裡，雖然沒有被縣尊開革，卻也丟了在蔡家巷的差事，被髮落到快班，了個沒什麼油水的捕快。

不單殺人放火之類的刑事案件，縣境發生打架鬥毆，也是捕快負責置平息，是以李九天一接到報案，馬上帶人趕到了此。

他先看看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錢家人，再看看被砸得稀爛的錢家前院，最後才把目落在了趙昊上。

“呦呵，這不是趙公子嗎？”李九天登時兩眼兇四，雙手攥得叭叭直響。

“李九天，你怎麼混到這兒來了？”趙昊翹著二郎，也沒什麼好聲氣。

“還不都是拜你所賜？”李九天咬牙切齒道：“今天不好好報答公子一番，咱李字倒過來寫！”

看到李九天跟趙昊有過節，錢老爺心下大定，便狐假虎威的指著趙昊大聲道：“都是這小子指使的，李差爺先把他鎖起來！”

“你急個屁啊，問不清楚就抓人，老子回去怎麼差？”李九天瞪了錢老爺一眼道：“這幫人都是蔡家巷的，跑得了和尚還跑得了廟？”

“是是。”錢老爺討了個沒趣，脖子不敢。

“到底怎麼回事？”李九天便冷聲問道。

“我怎麼知道？”錢老爺心裡跟明鏡似的，卻裝出一臉無辜道：“他們一進來就打砸一通，比土匪還狠。”

“你會不知道？”趙昊冷笑一聲，指著錢老爺道：“你那好兒毆打親夫，你這個當父親非但不勸和，反而讓全家人一起圍毆，將我大伯打重傷，眼看就活不了！”

“啊？”錢老爺聞言先是一驚，旋即跳腳道：“你胡說，他還是自己走出去的呢！”

“他臟傷，撐到我家就不行了！”趙昊猛地一拍椅子扶手，起悲憤道：“錢氏乃我趙家之人，犯了趙家家法，我要拿回去給老爺子置，你卻橫加阻攔，命人持利刃朝我們大打出手！我的兄弟們被迫自衛纔出手，誰知你錢家人，如此不堪一擊……”

“休要顛倒黑白！”錢老爺氣得直哆嗦道：“你說你大伯活不，倒是擡來讓我看看啊！”

“正要擡來跟你錢家索命！”趙昊說著一揮手，便見兩個壯漢擡著塊門板進來，門板上直躺著個面如金紙，眼神渙散，口鼻還不斷有跡涌出的中年男子。

趙顯一素服，雙目紅腫的跟在旁邊，啞著嗓子哭泣道：“父親啊，你不要丟下我……”

錢老爺子定睛一看，登時魂飛魄散，那奄奄一息躺在門板上的，不是自己的婿趙守業，又是哪個？

“我伯父乃堂堂朝廷六品命，卻被賤婦和錢家人毆打瀕死！”趙昊一腳踢翻了椅子，殺氣騰騰道：“我要你們錢家滿門，一起給我大伯陪葬！”

“唉，老錢，這事兒大了。按《大明律》妻毆夫者，杖一百。至篤疾者，絞。死者，斬。”李九天也大吃一驚，顧不上找趙昊麻煩，一邊說著，一邊過去查看趙守業的狀況。“至於民毆，那罪過就更大了……”

“這，這……”錢老爺哪還有方纔的氣焰，哆哆嗦嗦道：“人這不還沒死嗎？”

“唉，沒救了。”李九天將手從趙守業頸間收回，掏出帕子，嘆氣道：“脈象弱不可察，只有進氣沒有出氣。以我十幾年辦案的經驗看，他隨時都會斷氣的。”

“啊……”錢老爺兩一，一屁坐在地上。

“堂堂六品死於非命，事大條了！把這裡的人都看住，我這就回去稟報大老爺！”李九天吩咐一聲手下，轉就要離去。

卻被錢老爺一把抱住了大，滿臉哀求道：“差爺莫急，討個商量啊。”

“放開！”李九天瞪眼道：“這事兒我們大老爺都管不了，是要上南京刑部的，老子跟你商量個屁！”

“差爺，有下容稟，請單獨說話……”錢老爺被嚇破了膽，朝著李九天小聲道。

“哦……”李九天聽到這話，終於站住腳。

~~

廂房中，錢老爺跪在地上，高高舉起一盤銀錠，對坐在那裡的李九天央求道：“求差爺務必幫忙啊……”

“唉，老錢啊，你這銀子太燙手了。”李九天抱著胳膊，並沒有拿錢的意思，反而長吁短嘆道：“剛纔就說了，六品被害的人命司，是縣裡審不了的。肯定要上到南刑部，想那趙老爺子纔剛去職幾個月，他兒子就死於非命。南刑部的大人們傷其類，肯定要炸鍋的。到時候，判你個滿門抄斬都說不定……”

“啊？”錢老爺大張著道：“不不，不會這麼嚴重吧？一個六品而已。”

“老子只是一比。”李九天哼一聲道：“你閨妻毆夫致死，斬立決是跑不掉的。你家昨晚但凡過手的，說可判絞立決。就連你這廝，爲家長，就算沒親自手，但縱容行兇是跑不了的。刑部的大人們再筆尖一抖，把你定個主謀，你就得陪你閨一起開刀問斬。”

“啊，我的娘……”錢老爺被李九天一番恐嚇，竟嚇得溼了。

李九天捂著鼻子，嫌棄的站起道：“你自求多福吧。”

“不要啊，李差爺……”錢老爺像抓著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抱著李九天的大不放，哀嚎道：“求李差爺幫忙，我願傾家產買條活路……”

“哎呀，你這真是要爲難死我。”李九天彷彿被纏的無法，方將那盤銀子收囊中道：“那我去問問趙家人，看看有沒有辦法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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