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正午的溫和煦,照得鐵匠鋪中一片暖洋洋。
趙昊與高家父子一邊吃著便飯,一邊聊著家常。
得知了趙昊家遭難的形後,高鐵匠主提出,可以賙濟他們一二。
看他父子的吃穿,看這寒酸的鐵匠鋪,高鐵匠能有幾個錢?卻願意急人所難。
雖然有報恩的意思在裡頭,卻也讓趙昊頗爲。
“不瞞老伯說,昨日高大哥幫著我狠狠賺了一筆,已經解了燃眉之急。”
“那太好了。”高鐵匠替趙昊高興一陣,又關切道:“那也得有個長久的營生啊,令尊可有什麼打算?”
趙昊知道,他是委婉的問,趙守正爲啥一把年紀,還遊手好閒?
便笑道:“家父在國子監讀書,要參加今年秋闈的。”
“啊,令尊原來是位相公,真是失敬。”高鐵匠頗爲意外,仔細回想一下趙守正的裝束行止,不由搖頭道:“老漢是一點沒看出來。”
“哦?”趙昊好奇問道:“相公二字又沒寫在臉上,老伯看不出,也是正常吧?”
“那怎麼會?”高鐵匠大搖其頭道:“人有人的統,相公有相公的面,那是一看就沒差的。”
“咦,還有這回事兒?”趙昊只知道,當了有,卻不知連個秀才監生也要有相應的面……而且連個老鐵匠都知道,顯然已經了整個社會都默認的規矩。
“公子竟不知道?”高鐵匠吃驚的瞪大眼,想一會兒才醒悟道:“公子宦之家,鐘鳴鼎食,平日食住行,已經遠超尋常舉人,更別說秀才、監生之類的相公了。”
高鐵匠自行腦補,倒省了趙昊一番口舌去解釋,他便擱下飯碗,拱拱手道:“還請老伯賜教。”
“公子哪裡話,老漢也不過道聽途說,哪知道真正的統?”高鐵匠連忙擺手,實在推不過,這才字斟句酌道:“那老漢就把這些年在南京城看到,大概講給公子聽,權當一樂呵。”
“老伯請講。”趙昊忙做洗耳恭聽狀。
“還當的就不說了,公子肯定比老漢清楚。”高鐵匠先排除了在任員。
我還真不清楚……趙昊心中默默說一句,但爲了維持落難宦子弟的人設,他也只好強笑道:“好的。”
“單說那些不當的吧。老漢看那些致仕的、丁憂在家的兩榜鄉紳,進進出出都坐著四人擡的大轎子,轎伕之外,還有專門打羅傘的傘夫,這五人都穿著紅背心,帶著紅斗笠,還有門下皁隸長隨跟著,十來人前呼後擁,跟任上的那些老爺沒什麼區別。當然,跟正印還是沒法比。”
趙昊聽得兩眼發直,心說這也太爽了點吧。便又問道:“那舉人呢?”
“舉人老爺也坐轎,但只能坐兩人擡的布轎,轎伕也不能穿紅,倒也有書長隨跟著打傘,加起來也得養四五個人。”高鐵匠攏著鬍鬚道:“舉人老爺都是新貴,最講究統不過,聽說鄉下的老爺們都坐四人大轎,還有舉‘孝廉’、‘鄉魁’迴避牌的,卻也只能糊糊老鄉親。但進城是不敢的,還得改回兩人小轎,不然要被脊梁骨的。”
“這樣啊。”趙昊聽到這層,愈發堅定了要讓趙二爺考中舉人的信念。卻又忽然心中一,有些艱難的問道:“舉人有錢,可窮秀才怎麼維持面?”
大明朝的貢生、監生、秀才,基本算是一個階層。趙昊不便問‘窮監生’,便改問‘窮秀才’,也是一樣。
“相公是可以坐肩輿的,不過他們沒正經進項,讀書開銷又大,若非家裡有,日子大都不好過,因此平日裡安步當車也沒人笑話。可若是拜見師長、見參衙時,若不租上一擡肩輿坐一坐,還是會被笑話的。”
“但相公再省,一個書是不能省的。”高鐵匠看看趙昊,小聲道:“三月份開始,下雨天就多了,趙相公若是自己打傘,非但旁人笑話,心裡也會不好過的。”
“原來秀才不能自己打傘?”趙昊忽然想起,趙守正每日出門,自己讓他帶傘,他都推不帶。本來只以爲是趙二爺懶病發作,沒想到居然還另有原委。
“那是自然,而且相公們的傘,都是錫頂的,跟咱們平頭百姓是不一樣的。”高鐵匠不無羨慕道:“雨天暑日,書張開,銀閃閃,一看就知道是秀才相公來了。”
趙昊不由自主緩緩點頭,心裡已經盤算起,到底從哪裡僱書的問題了……
~~
正待問問高鐵匠有沒有門路,他忽然瞥見兩個悉的影,在巷口探頭探腦。
“咦?”趙昊不有些奇怪,大伯和堂哥怎麼來了?
正好也吃飽喝足了,便辭別了高鐵匠父子,出來鐵匠鋪。
“幹嘛呢?!”趙昊站在那兩人背後,忽然低喝一聲。
“媽呀……”嚇得趙守業一,險些跪地上,趙顯卻險些蹦起來。
“你這臭小子,不知道人嚇人,嚇死人?”趙守業回頭見是趙昊,不哭笑不得。
“這不跟大伯開玩笑麼。”趙昊笑嘻嘻的朝大伯拱拱手,又朝堂兄呲牙一笑道:“什麼風把你們吹來了?”
“這孩子怎麼說話呢?當大伯的,難道不該來看看你們?”趙守業今天的態度,卻比往日要溫和不。
“那就裡邊請,地方簡陋,大伯別嫌棄就好。”趙昊說著,帶領兩人進了家門。
趙守業被眼前修修補補、破敗不堪的景象給驚呆了。
好半晌才難過道:“你們真的住這兒了?前日你父親去衙門說,我還不信。”
“這還好多了,若非鄰居幫著好生修葺,簡直沒法住人。”
趙昊一邊給大伯和堂兄沏茶,一邊隨口問道:“聽父親說,大伯沒住在舍?”
趙守業聞言尷尬的咳嗽一聲,搪塞道:“唉,有些緣故,暫時住在你兄長的外公家,只是暫住,暫住。”
趙昊便一臉羨慕,道:“那好,定要多住些時日,可省好些開銷。”
他這話確實有而發,不當家不知柴米貴,這些天他都遭遇好幾次斷炊危機了。
大伯見趙昊並無揶揄之,纔想起他父子原本是打算飯雙吃的,只是雙雙慘遭退婚,才落到今日的地步。
心中不尷尬全無,反而有些到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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