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六這天上午。

在順清決戰當中，敗于多爾袞之手的李自，已經在昨日上午，撤回了北京城。

行軍速度比去時快了一倍不止。

當然，這主要是因為，李自撤退時，只帶了騎兵，而且，后還有多鐸的追兵，所以，才撤退得如此之迅速。

而這場順清決戰的戰敗，也使得當下的北京城，略微的有些人心浮了。

就連敗退回北京的大順天兵，軍紀也有些散漫了——士兵們都覺大順前途無，都想抓時間搶點銀子。

而在這人心浮，軍心搖的況下。

邊只剩下不到兩萬五千老營兵的李自，也開始思退了！

此時，在皇極殿，穿著一龍袍的李自，正朝牛金星等人道。

“額們的斥候，發現韃子已經招降了吳三桂，現在正大舉往北京城這邊來，看來北京城是保不住了啊……”

“皇爺，北京城乃是幽燕重鎮，天下京師，怎麼能輕易丟了？這天下人可都看著北京城呢……”

李巖看著李自，苦勸不止。

“何況，咱們大順還有那麼多兵馬？只要把調各地軍兵過來勤王，照樣能跟韃子接著打下去……”

“只要守住北京城，然后四方勤王之軍到了，到時候，東虜肯定得敗于咱們大順之手……”

“說得輕巧，勤王之軍里面，能打的也就是右營，可右營守著襄京呢，而西安城里，漢中府倒也留了些弟兄，可這些弟兄要是走了，那張獻忠這貨萬一乘機北上咋辦？”

一旁的牛金星十分不認同李巖的建議，他搖頭說道。

說著，牛金星又長嘆口氣，朝李自稟報。

“而且，皇上，想守北京城，也難得很，如今北京城，人心浮，那些個士紳員，也都盼著韃子，盼著明廷打回來，我大順若非要堅守城池，恐怕會生啊……”

“而且，守城需要糧，北京城里面的存糧，只夠一個月的，若是韃子圍城，那可當如何是好？”

“沒有糧食，可是從老百姓手上搶！”

李巖搖了搖頭，不置可否道。

“朱賊撤走的時候，把糧食發給了百姓，至有幾十萬石，搶出來的話，夠大軍兩年之用！”

說罷，李巖一拱手，朝李自道。

“皇爺若是覺得北京不安全，可以留下兵馬萬人，臣定替皇上守住京師！”

“這……”

李自微微皺眉。

他坐直了子。

“從百姓手里面搶糧，那額李自啥了？”

李自以前壞事沒干，但自打占了北京城后，他就儼然天下之主自居，好起了面子，不愿意搶糧食了。

一聽這話，李巖急得都要跺腳了——李自這是糊涂啊，百姓死再多，天下人是不會在意的，因為天下人看的只有北京城這座城！

誰得了京師。

誰就是天下共主！

誰丟了北京，那就是棄守幽燕之地的大罪人！

現在李自竟然為了虛無縹緲的民心，要棄了這麼座城。

這不是糊涂嘛？

不過，這種話李巖是不能說出口的，他思慮一下，朝李自沉聲道。

“皇爺，百姓手上的糧食，讓咱們征做軍糧，總好過讓韃子搶了吧？”

“韃子要是占了北京城，他們能放過百姓手上的糧食？”

李巖說的是實在話。

滿洲韃子要是占了北京城。

那何止是搶糧食啊？

多爾袞不止會搶糧食，還會把整個北京城給占了，把北京城里面這群真正的老北京，全部趕出城去，剝奪了他們的北京戶口，還有一環四合院，然后鳩占鵲巢，把關外那些個腦門上頭長著通天紋的滿洲韃子給弄到北京城里頭當北京人！

可李自仍然不愿意這麼做。

只見到李自的腦袋搖晃的跟撥浪鼓似的。

“把百姓們的糧食征軍糧，民心可就丟了，民心一丟，北京城百萬人，可就了額們大順的仇人，到時候韃子攻于外，百姓于，如何能守得住……”

“皇爺，當然不能把百姓留在城里了！”

李巖苦一笑，他解釋道。

“咱們把百姓們的糧食給征走了，再讓他們留在城里，那不是讓他們等死？我的意思是征走了糧食后，放百姓們出城，讓他們自謀生路……”

說是自謀生路，實際上李巖的打算是讓百姓們死在城外。

不過這話不能明說，因為太不政治正確了。

可李自是什麼人？

他當然清楚這里面的關節了，此時的臉是繃得死死的，看向李巖的眼神里是充滿了不滿。

李自是出底層的人。

雖然他征戰多年里面，對民生迫害的極為嚴重，但李自對于百姓仍然是相當同，因為他當初就是其中的一員，對于老百姓，李自是有一種樸素的的。

相比于他對士紳，地主的狠辣而言，李自對于這些百姓，實在是下不了這個狠心，而且，他也不愿意讓李巖守北京城——李巖守北京的話，要是守住了得是多大的功勞？

而且，李巖守北京，是要自己分一萬的老營兵給他才守住。

可如今李自邊就只剩下兩萬來老營人馬了。

哪舍得分給李巖一萬？

此時，只見到李自板著臉，朝李巖說道。

“朕意已決，不要再說了！”

“可……”

李巖還想再勸，可當看向李自那冷的目后，他也唯有閉了。

與此同時，旁邊的宋獻策也認同了李自的建議。

“皇爺，依臣之見，我大順確實應該退守山西，山西高屋建瓴，還有險關天險可守，我軍撤后，另外，真定府，保定府也不能夠輕棄，只要這些地方在手，一個北宋的局面，還是有的……”

“對對……”

李自頻頻頷首，看向了劉芳亮。

“芳亮！”

“額在！”

劉芳亮連忙站了出來，只聽李自吩咐。

“真定一帶你悉，你領一隊人馬走真定，額帶一隊人馬走居庸關……”

“皇爺，額們暫時退了，但韃子若是來追，額們也可以吃掉他一兩前鋒，讓他們曉得，額們大順也不是好招惹的……”

劉芳亮聽罷李自的吩咐后，張口提議道，李自微微頷首，倒沒有拒絕。

“這件事回頭再說！”

商量好撤退的時候后，李自便站起來，長嘆口氣道。

“韃子追得，后天，也就是初八走，咱們做好準備，把東西全帶走，對了，臨走的時候放火把紫城燒了，不能留給韃子……”

“是，皇爺！”

一旁的眾人紛紛頷首，就在這時候，李來亨前來通報。

“阿爺，朱賊派使者來了！”

“啥？”

李自一聽這話，頓時眉梢一揚，一只獨眼里面閃過疑之。

“朱賊派使者過來，是想干什麼？”

“罷了，領他進來，額看看朱賊是想干甚！”

李自命令下達，不多時，谷瀚源被帶了進來，他被幾個大順士兵拾掇著進來后，是顯得不卑不，連下跪行禮都沒有，這讓殿的劉宗敏等人大怒。

“見了額們皇爺還不跪下！”

“我谷瀚源乃是大明臣子，為何要跪爾等篡逆之輩？”

谷瀚源氣勢十足的冷笑，他知道李自不可能殺他——不斬來使，這是向來的規則，何況他這是來給李自送富貴的。

只見到谷瀚源，將朱慈烺的親筆信，從懷中取出。

“何況，本前來，可是給代太子殿下，送你們一樁天大的富貴！”

“天大的富貴？朱賊小太子是不是看額在韃子手上吃了虧，想招降額？”

李自冷笑一聲，下意識地想，谷瀚源搖了搖頭。

“我家太子并無此意！”

“哦？”

李自懵了，有些不解，殿的眾人也都有些疑，就連最明的李巖，也都覺不對勁，這時候，谷瀚源的聲音再度響起，只見到他朝旁站著的李來亨道。

“這是太子的書信，天大的富貴，就在其中，且將這封書信，送與你家天子！”

“朱賊的忠臣竟然也稱額為天子？”

李自呵呵一笑，而李來亨則是連忙將信接過，檢查了一下后，火速跑到殿上，將信到李自手中。

而李自則迅速的撕開信封看了起來，而與此同時，谷瀚源卻是笑呵呵地道。

“我家太子說了，大明大順，無非是兄弟鬩墻，乃是次要之矛盾，當今天下之主要矛盾，在于胡虜要亡我漢家之天下，所以，太子想暫且與大順言和，共抗韃虜！”

“哼哼！”

李自冷笑。

“是想讓朕頂在前面，跟韃子拼殺，他好跟他祖宗朱元璋似的，在江南，坐收漁人之利吧？”

說話時，李自已經將信給看了小半，越看，他臉上越是凝重，然后也顧不上與谷瀚源爭什麼口舌之利，而是質問道。

“這信上說的當真？那八家晉商真有那麼有錢？”

“當然是真的了！”

谷瀚源鄭重的點頭。

“這八家商人，自崇禎二年，東虜奴酋黃臺吉平定草原后，就開始向東虜走私糧草，鐵，火藥，東虜關搶掠來的財貨，悉數被其賺走，而且這八大漢商人，還從東虜那邊，走私東珠，皮，還有人參關，一來一回，利潤之厚，這積攢了十幾年，怎麼著也有幾千萬兩銀子！”

八大晉商有多銀子，谷瀚源是不清楚的，他無非是照著朱慈烺的吩咐說。

此時，聽到這，李自臉上的表肅穆了起來。

看著紙上的名單，他若有所思著。

這時候，谷瀚源的聲音再度響起。

“如今山西，張家口俱在大順治下，只消發兵一試，將那八家漢，拘過來一問，抄了家便知真假了……”

“嗯！”

李自重重的點頭，這倒是實在話。

只要派幾千兵馬，把這八家人全逮過來，挨個拷餉就知道事真假了。

想到這，李自毫不猶豫的點了劉宗敏的將。

“汝侯！”

“額在！”

劉宗敏連忙站了出來，隨即，只聽李自凝視著手上朱慈烺給他的親筆信！

“你速速帶三千兵馬，即日就去張家口，然后帶兵山西，把這八家商號里面的全部逮過來，好好拷餉，把銀子全部拷出來！”

“皇爺，哪八家商號啊？”

劉宗敏有些懵，李自則是按著名單上面的名字，念道。

“范永斗、王登庫、靳良玉、王大宇、梁嘉賓、田生蘭、翟堂、黃云發，就是這八家！”

“額這就去！”

劉宗敏也不含糊，當即接了命令，就要按李自的吩咐，去逮這八大漢晉商。

而谷瀚源見此，則是朝李自笑道。

“此八家商，可讓大順得銀數千萬，我家太子的誠意，陛下也見到了吧？”

“呵呵！”

李自冷笑，心里卻是暗道，如果真有能拷個幾千萬兩銀子，那麼大順接下來局面，就能好的多了。

不過面上，他仍板著臉朝谷瀚源道。

“你家太子倒是明，這銀子在張家口，在山西，他想取也取不走，無非是借花獻佛罷了！”

說罷，李自又看向了谷瀚源。

“不過，正如你說哩，額們同為漢人，韃子尤為可恨，殺了額好些弟兄，也殺了你們好些人，如今咱們兩家爭天下，無非是兄弟鬩墻，如今東虜在外，額們應該共抗東虜，不應該互相攻伐，讓東虜得利！”

李自上這麼說，實際上他卻是不得不如此——李自現在的局面很尷尬，他現在頂在北面，是南面清軍鋒芒的，在他的南邊，湖廣，江北是大明的地盤，而四川又是跟他不對付的張獻忠占著。

而李自又要對抗清軍！

在這樣的況下。

大順的局面真的很差啊，所以，朱慈烺主釋放善意，實際上有利于大順的。

否則的話，猶如歷史上，被南明，還有滿清夾擊，只會大大分散他李自的兵力，他李自想不完蛋都難。

所以，李自現在是打算接大明的善意，專心致志的對付滿清。

而得到李自的回應。

谷瀚源則是長出口氣，他朝李自道。

“那我就代我家太子，謝過陛下！”

“日后我們兩家，暫不兵，共抗東虜！”

聯寇抗虜是朱慈烺在大沽行朝上，力排眾議做出來的決定。

因為朱慈烺心知，李自這個大順完蛋了，那麼，清軍的目標就是大明了。

所以，在山海關淪陷之后，朱慈烺的大明朝廷的國策，就是聯寇抗虜。

而且，朱慈烺也不擔心李自會搞，破壞抗清統一戰線——李自現在連對付東虜都自顧不暇，哪還能搞，破壞抗清統一戰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