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叔知道的不比老爺子多。

昨天到了宋月涼家，他就被支走了。

沒辦法，答不上來，貴叔只得放下大剪子，去把電話接起來，免得擾人。

「傅先生，宋小姐來電，跟以前的老同學們為了慶祝你出院，特地組織了個小聚會，邀你這個主角參加。」

「拒了吧，最近腦力不支。」傅燕遲幽幽道。

貴叔點頭，就要照本宣科把腦力不支轉述過去。

「等等！」傅燕遲魂魄回歸，子緩緩坐直，眼裡掠過冷意，「告訴，既然是為我慶祝，聚會的時間地點，由我來定。」

等貴叔掛了電話，傅燕遲抬頭看向他，「貴叔，五年半前，我出事前一天有人打電話來我參加同學聚會，你還記得是誰打來的嗎？」

「是個男的，說是你高三時的班長，姜凱。」貴叔對這個人記得特別清楚，因為傅先生就是去參加同學聚會出的事。

後來燕家也做過調查，沒發現有不對勁的地方，這才不了了之。

「找人盯著宋子韻跟姜凱，明天再通知他們時間地點。」傅燕遲眼裡冷意只是一瞬，很快又恢復了日常散漫慵懶模樣，「另外，你現在去幫我辦件事。」

他吩咐事的時候，傅老注意力已經被吸引過來了，

等他話說完后，老爺子擰著眉，疑擔憂，「阿遲，當年的事是不是有什麼不妥？」

傅燕遲視線移過來，靜靜看老爺子片刻，「外公，你心臟還好嗎？」

「強壯的很！」覺得自己被小看了，老爺子吹鬍子瞪眼。

傅燕遲點點頭，一本正經，「當年太不妥了。」

「外公，當年我用命給你掙了個曾外孫。」

乒哩乓啷一頓響。

老爺子反應過來聽到什麼后，猛地從搖椅上站起，不小心撞到旁邊的紫檀桌，還在咿咿呀的收音機摔到地上立刻當了機。

剛剛走到門口的貴叔直接趴在了門檻上。

「你再說一遍你掙了什麼？」老爺子衝到靠在太師椅上好整以暇裝的青年面前，眼睛瞪大如銅鈴。

「曾外孫。」青年挑，悠悠道，「外公，我有后了。」

「有后了……我有曾外孫了？……在哪，我曾外孫在哪？！」

「見曾外孫不急，有件比這更急的事。」

老爺子已經被狂喜衝擊得手抖腳抖，想不了別的，「還有什麼事比這更急！」

「有，你外孫媳婦不肯給你外孫名分，去父留子啊外公。」

「……」

「……」

老爺子左看右看，抄起離手最近的座機，舉起就想往不肖外孫腦門上砸。

看他臉蒼白虛弱得隨時要嗝屁的模樣，又下不去手，隨後怒吼一聲，「你這個沒用的東西！」

傅燕遲鼻子，對這個指控極其不贊同。

用這篩子一樣的，他還能給自己整出個兒來，一擊即中。

「沒用」絕對不存在。

他極其有用。

「唉，外公，你沒見著你曾外孫，又漂亮又可，懂事得不得了，我跟媽媽的所有優點，都完繼承了。」仗著弱，傅燕遲有恃無恐，全然無視腦門上懸著的座機，「要不是有人不要臉瞞著我想給我兒當爸，我早就跟我兒父相認了，本不會浪費這麼多年時間，你曾外孫今年四歲半了，還不知道爸爸在哪裡。」

老爺子聞言，兩手扣住座機，氣得然變，「那個臭不要臉的是誰，你跟我說，我找人收拾他！」

傅燕遲勾，眼眸冷涼，「我會親自找他算賬。」

話畢他站起，老人踱步般背著手往臥室走去，「外公，天晚了，我要睡了，你也早點休息，早睡早起好。」

傅老爺子抱著座機，瞪著外孫而背影傻眼，「……」

話沒說完就跑了？

他這樣能去睡覺？他還能睡得著？

「我曾外孫到底在哪什麼名字你倒是先說了再跑啊臭小子！」咆哮無人回應，老爺子這才想起貴叔，再打眼往門檻一看，趴在那裡的人早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跑了。

氣得老爺子又想摔座機。

在太師椅坐下，老爺子對著電話就急急撥號，「喂，阿嫻，臭小子當爸爸了你知不知道？他有個兒，都四歲半了！這個兔崽子，他沒跟你說？你一點不知？！你好好想想，看能不能想起點線索來！還有，不知道是哪個王八蛋，竟然從中作梗想給我曾外孫當后爸！缺德玩意兒！」

「阿嫻，你幫我查查，好好想想，要是想到了馬上告訴我，我等不及，等不及啊……！」

掛掉電話后，老爺子坐在椅子上渾抖。

頭頂燈泡明亮暈照下來，老人臉上已是眼淚縱橫。

「靜兒，阿遲有孩子了，當爸爸了。」

「咱家，有后啦。」

今天以前，這是他乃至整個燕家，都不敢去想的事。

出生便患上世界罕見病癥，活下來已經極其艱難，作為親人，他們盼著阿遲能活得久一些，活得再久一些，已經是他們最卑微的願。

沒想到，沒想到啊……老爺子胡卓眼睛溢滿淚水，哈哈大笑。

他今年七十多歲了，不知道明天是白髮人送黑髮人，還是他會先一步壽終正寢。

有生之年還能迎來個如此大的驚喜，便是他立刻去了，他也能瞑目了。

「好……好！哈哈哈哈！」

古古香臥室里，躺在床上的青年，橫著手臂遮住眼睛。

角微翹，手臂影下，眼角折出細碎水。

他最珍貴的月亮，留下了他生命里的珍寶。

哪怕月亮現在不想要他，他的人生，也已經圓滿了。

以前，他一直以為月亮只把他當兄弟，當哥們。

如今發現，或許，是他太過自以為是，他太蠢。

當年溜回國看到的一幕重新浮上眼前。

綁著低馬尾的年輕子，穿著寬鬆上也遮掩不住凸起的腹部。

穿著平底鞋，小心緩慢走在被雨淋后的街道，兩手以保護姿態護著肚子，角，是能讓人輕易沉溺的迷人微笑。

那是他以前從未見過的，最溫的模樣。

月亮極了孩子的父親。

而孩子的父親，是他，傅燕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