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著把人氣得七竅生煙，貴叔輕咳一聲，站起來目不斜視往外走。

經過臉焦黑的男人時，還自言自語般嘟囔，「真像的。」

「……」

傅燕遲額角青筋輕跳，腦殼疼。

月亮不可能跟他……

月亮喜歡的人不是他，又怎麼可能會他。

所以七七，不可能是他的孩子。

再說，那什麼一點覺都沒有？簡直扯淡！

傅燕遲一早上的好心被破壞得消失殆盡，把貴叔給恨上了。

恨得相當明顯。

雨還沒停呢，他慢慢悠悠走到堂屋，對坐在小凳子上喝大葉茶養生的貴叔道，「貴叔，待會就要上路了，提桶水去把車洗一洗。」

堂屋裏說話的老老小小一靜，齊齊看向傅燕遲，「？？？」

貴叔手一抖，茶盅里的茶好險沒撒出來。

大雨啪啪的他去洗車？

還有，什麼上路，誰上路？

膈應司機呢？

好像他自己不上車似的，損人不利己！

吃過早飯稍坐一會，時間走過八點，開始陸陸續續有村民走進籬笆小院。

或者披著塊雨布，或戴個雨帽，或撐著把傘，都是冒雨送錢來的，有好些人是一大早趕去鎮上等合作社開門，取了錢后立刻送來。

七七站在堂屋雨檐下，每進來一個人，都會仰起小臉，甜甜喊人，接過大人的雨幫忙放好。

「叔公，我幫你放雨帽，你快進屋去，都淋啦。」

「叔婆，我幫你把傘放廊檐底下撐著，你昨天說淡沒味兒，我給你留了水果糖，待會拿給你哦。」

「伯爺爺，

雨布給我，我幫你乾了，等會再用的時候就不會弄服啦。」

人越來越多，七七跟只忙碌的小蜂似的，端凳子倒茶水掏出自己的零食糖，小臉上始終掛著歡喜笑意。

因為每個進來的人都是來幫忙的，所以七七再忙碌都不覺得累，渾都是勁兒。

傅燕遲跟貴叔坐在堂屋靠里的門邊上，看著小娃兒滿場跑，也看著老村長把那些被雨水浸的錢一張張認真印干疊放整齊。

滿屋子的笑臉，有些人頭髮還在滴水，有些人服像剛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

放在房裏的電話響了，他起去接，進房前，又回頭朝後看了幾眼，心頭似被什麼東西，到了那的弦。

七七沒注意到他的離開，屋外頭狗蛋一家三口來了。

「伯爺，伯，鐵軍哥。」娃兒開口換人，利索的把人迎進來，「你們怎麼不打傘呀，全被淋啦！」

老李頭跟狗蛋上一樣的狼狽，披在頭上的雨布幾乎沒起作用，兩個老人上裳都被雨水打了，連腳上的解放鞋裏都是泥水，走路的時候一腳一個響兒。

只有狗蛋看起來稍微好些，只了大半個，站在門邊上，挽起的水滴順著小往下滴。

「村長，我們昨兒連夜去找了家裏親戚，從各家借了點錢出來，全在這裏，六千六百塊，給你們一併帶上。」老李頭從兜里掏出個小膠袋，裏面一紮厚厚的錢包得好好的，一點沒沾雨水。

老人許是奔波了一夜，神看起來不怎麼好，又淋雨了凍，眼底青黑泛著白，遞錢時候蒼老的手不停打。

老村長站起來，把錢接過，大手在老李頭肩頭拍了下，「行，我都帶上，渠道那邊還不知道是什麼況，把錢備著，總有備無患。」

頓了下，他安老兩口跟狗蛋，「你們也別太擔心，那邊既然說了拿到錢就撤訴，肯定不會再有什麼事兒。狗蛋爸媽跟村裏其他人，都能好好的回來！」

「錢湊齊了，我們也該準備出發了，傅先生已經等了咱一早上，不能再耽擱人家的時間，」陳建和把東西收拾妥當，錢也擱上放好了，「早點去城裏搭車，咱爭取早去早回！大傢伙都散了吧，過兩天我跟老村長一準把人都帶回來！」

老李頭跟狗蛋老夫妻倆眼眶發紅，這時候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頻頻點頭。

狗蛋板得筆直，朝老村長跟陳建和，以及村民們的方向深鞠了個躬，「狗蛋謝謝老村長，謝謝陳二伯，謝謝各位叔伯嬸娘！你們的恩，我李狗蛋這輩子都不會忘！」

屋裏眾人愣了愣，紛紛搖頭笑開，「這娃子……行了行了，什麼恩不恩的，要謝也還不上你，我們跟你爸從小一塊腚兒長大的，等他回來了，要謝就他買幾瓶酒招呼大傢伙喝個痛快的！」

「可不是，你爺，我們都管叔嬸的，就你抖機靈，讀了兩年書別的沒學，學了鞠躬啊？」

「……」狗蛋好容易鼓起勇氣鞠躬謝，被一通笑話臉都臊紅了，站那裏吭哧吭哧說不出話。

七七站在他邊，小手捂著噗噗噗的笑，在外面的眼睛彎得了小細兒。

笑聲中，整裝待發。

「這趟遠門，大概是去不了。」男子飛泉碎玉般清冽聲線從左側房裏傳出，傅燕遲走出房間，笑著晃晃手裏電話，遞給一下慌了神的老李頭，「李伯伯，狗蛋爸爸要跟你通電話。」

「狗蛋爸爸？我、我兒子？」老李頭磕磕驚疑不定。

周圍村民們同樣失措茫然。

意識到自己把人嚇著了，傅燕遲輕咳一聲，給電話摁了免提。

大哥大里立刻傳出男子有些失真的聲音，不停迭聲說話，「喂？爸，爸爸，我是建峰！我從派出所出來了，村裏人都出來了！事解決了爸！你跟老村長和陳二哥說，不用大老遠跑過來了，待會我們就去買票，坐車回家！」

聽出了兒子聲音，聽清了他說毆打話，狗蛋從昨天開始積在心底的驚怕彷徨一下傾泄，哇的嚎啕大哭，「建峰啊？兒啊，兒啊！」

狗蛋已經撲到電話下面，仰頭對著電話哭喊，「爸爸，爸爸！我是狗蛋！爸爸，你要回來了嗎？」

老李頭老淚縱橫，滿是繭的老手接過電話，對著那頭的人道，「建峰啊，出來啦？真沒事兒啦？誒，誒，你回來，我跟你媽還有狗蛋，在家等你們夫妻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