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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宋》 第182章 五尺道

聽了這沒頭沒腦的一句,李瑕略略沉,道:「江縣令與房主簿,人品正直,都是不錯的人。」

「不錯個屁!」鄔通笑罵一句,竟是毫不遮掩。

他不等李瑕應話,自擺了擺手,道:「不用李兄弟說,哥哥也能想到那些文,一看你這年紀,又無功名,必然各種刁難。今日你帶了人過來,看似他們放手讓你施為,其實危險事都丟給你做。」

「大戰將起,守一縣平安,本是我這縣尉的本份。」

「你看你,看你,跟哥哥說虛話了是吧?!」鄔通不悅,瞪了李瑕一眼,復又笑道:「放開點,來,喝杯酒放開點,別端著。」

李瑕舉杯,抿了一口。

鄔通這才點點頭,道:「哈哈,直說吧,今日一見李兄弟,哥哥心裡就歡喜,知道我們是同一路人……你的兵,我在城頭看了,練的不錯,花了不錢吧?」

「剛籌建,花銷確實是大。」

「多?」

「已花了近六千貫。」

「六千貫算個屁。」鄔通嗤之以鼻,抬手指天,嘿嘿笑道:「只說哥哥給……給誰就不告訴你了,隨便一個人,哥哥每年就不止給六千貫打點。你方才拿兩串錢給我,哈哈哈,哥哥還親自關稅不?」

「鄔巡檢的意思是?」

「慶符房言楷就是個狗屁。」

摟虎一聽,臉就難看起來。

他還沒說什麼,鄔通卻是又指著他一通嘰里咕嚕地罵。

摟虎終是訕訕低頭。

「哈哈。」鄔通這才向李瑕解釋道:「你這手下也是個彝族漢子,笨死了,為個文跟哥哥我擺臉……我們說正事,哥哥想在慶符縣販鹽,李縣尉能讓不?」

李瑕問道:「如何?」

「有甚的?不就是販鹽嗎?讓你慶符百姓花更的錢就能買到鹽,每月哥哥再給你分紅,這不兩全其嗎?熊山,這事,你怎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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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山道:「那當然好!」

「李兄弟怎麼說?」

「每月分我多?」

鄔通行事利落,徑直道:「則五百貫,多則八百上千貫,前提是把那房言楷搞走。」

「他不支持你?」

「啐,文為了政績,哪管百姓吃不上鹽?!」

李瑕又問道:「聽說,鄔巡檢還有往烏蒙部販鹽,這商道如今還通?」

「通!怎不通?」

「大理國不是滅了?茶馬商道不都斷了?」

「瞧李兄弟這話說了。」鄔通道:「大理國滅了,不還是在段氏手裡嗎?人不還是那些人嗎?換了蒙古管轄,該吃茶的、該穿稠的,都不吃不穿了不?」

「走私?」

「嘿,告訴你,茶馬商道斷了,大理馬無非賣給蒙古人。我們這些人運東西過去,換金錢回來,一趟比往年還更賺些。怎麼?李兄弟有興趣?」

「有興趣。」李瑕道:「但,如此說來,這五尺道、石門道並非如別人所說的荒廢了?」

鄔通鄙夷道:「你和那些文呆久了,屁都看不到了。每年兩趟,自有商賈從哥哥這過。你既有興趣,我們慢慢合作。」

李瑕難得主舉杯,向鄔通敬了一杯。

「鄔巡檢要我如何做?」

「稽查私鹽,本是縣尉之職。房言楷把持著權柄,李兄弟大可把職權奪回來。等哥哥的鹽到慶符縣賣開了。自為你引見大商戶,到慶符收茶,販往西南。到時,慶符百姓的日子可就好過了,便宜鹽吃著、賣茶再添一份收。」

鄔通話到這裡,又向熊山一挑眉。

「熊山,你說是吧?」

熊山道:「房主簿人是好的,但如鄔巡檢這般說,對白巖寨也是好。」

「李兄弟,你怎說?」

「好。」

「痛快!」鄔通大喜,端起酒碗就敬李瑕,道:「李兄弟話不多,行事卻痛快!真他娘乾脆!可要哥哥幫你扳倒房言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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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不勞鄔巡檢,我已有計較。」

哥哥。」鄔通眼一瞪,道:「還客氣呢!往後就是自家兄弟。」

「我再敬鄔兄一杯。」

「哈哈,李兄弟雅氣,雅氣,鄔兄就鄔兄吧……你要怎扳倒房言楷?可有把握?」

李瑕道:「只要這一戰,能立下功勞。鄔兄往慶符販鹽之事,包在我上。」

「這有何難?李兄弟就在此等著,等上月余,若真有小蒙軍來,哥哥分你些首級。簡單。」

李瑕目又瞥向那些鬆鬆垮垮的寨兵。

只見一人正倚在門邊掏耳邊,出黝黑的雙臂。

那胳膊不壯,但一看就是靈巧且有力的漢子。

鄔通手下這些人,紀律一般,但戰力確實不弱……

李瑕沉片刻,道:「鄔兄,我還是想再帶人到前面看看,悉地形。」

「太謹慎了,嘖嘖。」

「我手下都是新兵,不像鄔兄這些寨兵。合該見點,磨礪一番。不知這五尺道上,可有需要剿的寨子?」

「也有道理……來人,拿我的地圖來!」

那地圖也是簡簡單單讓人看不清楚,只有幾條線劃著彎彎曲曲的五尺道,兩旁標註著許多寨名,有些寨名上劃了個圈,有些沒有。

鄔通彷彿有些半醉,瞇著眼看了一會,道:「劃了名的李兄弟不要,這都是我打點好的。剩下這些都是些南蠻,不知死活,老他娘劫道,李兄弟看著剿吧。」

李瑕只看一眼,就明白鄔通自己為何不剿了。

那些劫道的,往往都是地圖上彎彎繞繞最多的地方,說明高山,難以攻打。

果然,鄔通又道:「不過我勸李兄弟一句,不必做這些費力不討好的事。這些南蠻……不好剿,過去的時候小心點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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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請鄔兄開關放行了?」

「哈哈,好!但李兄弟莫折在這五尺道上啊……」

~~

秦始皇統一六國后,下令修築以咸為中心,連接各地的馳道。

「馳道」顧名思議是要能通行馬車。

但哪怕是以秦帝國的氣魄,修築的五尺道也做不到這一點。

為了在川滇之地開闢道路,秦採用積薪燒巖之地,即在巖石上燒火,其後用水迅速冷卻使得巖石崩裂。

這般費力開鑿的路,最窄之只有五尺,僅供單人匹馬通行。

最陡峭之,道路是直接開鑿在懸崖當中。

如同一條長蛇,在懸崖峭壁上啃出一條通道。

李瑕在五尺道走了數日,由筠連縣向西南方向,進了關河峽谷。

轉頭看去,能看到對面的峭壁上,掛著許許多多的「僰人懸棺」,就是把死者的棺木掛在懸崖峭壁上。

也許李瑕頭上的懸崖上也有掛。

他不明白僰人是怎麼把棺材掛上去的,但只看到這棺材,他就明白為何江春、鄔通都說剿這些劫道的山寨費力不討好。

就這樣的地形,怎麼看都不可能攀上去,偏偏人家就帶著棺材上去了。

帶著一群農民想剿這些當地土著,實地看了之後,才知不太可能。

鄔通給的地圖也是人看不懂,李瑕走了這麼多天,本就不知過了幾個寨子,更遑提知道哪些是能剿的,哪些是不能剿的。

時不時能看到遠的樹木一陣搖,之後一群土著帶著弓箭和竹矛從裡面出來,如猴子一般在山林間竄得沒影。

他們大多都是想要打劫李瑕的,但看到他有近兩百人之後放棄了……

李瑕愈發意識到,想用剿匪練兵的想法有些天真了。

就這些土著,遠遠地看到自己,都埋伏好了,自己走到近前都發現不了對方,發現了也過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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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這時候,他轉頭看看手下的新兵,都發現這些人臉發白,一臉茫然。

當然,走這一遭收穫也很大。

這隊人馬確有因這艱難的行路而發生胎換骨的變化。

這天傍晚,終於走到一寬闊紮營休整。

眾人皆疲倦無言,很快就席地而睡。

這夜是摟虎值夜,領著幾個人守著篝火,輕聲聊著天。

「縣尉說了,走六七天就得掉頭回去,算起這一趟一共有快二十天了。」

「蒙軍真能從這樣的路殺過來?」

「也許吧……」

忽然,夜中一聲慘響起。

「啊!」

摟虎迅速站起,只聽得箭矢嗖嗖而來。

「有人劫道!」

「都不許慌!守住陣列……」

~~

中,許魁翻而起,月清冷,他看到有繩索從上面落下,鉤住了地上的袋乾糧,「唰」地一下,那袋乾糧就被鉤走了。

許魁完全愣住。

再抬頭,只看到一面峭壁,陡得嚇人,上面樹木搖晃。

「嗖!」

又是一支箭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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