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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宋》 第174章 營盤

次日,江春醒來只覺頭痛不已,瞇著眼看去,見到牟珠正坐在床邊。

人醒了,先喝碗解酒湯吧。」

「幾時了?」

「巳時二刻。」

「這麼晚了?!」江春猛地坐起,喃喃道:「發生了何事?」

「發生了何事?」牟珠淡淡道:「一場接風宴,吃了一月俸祿,裡說著煩李縣尉,卻還真大方。」

「這麼多?!」

江春有些心疼,但又不算太在意,除了那每月二十多貫,他還有各種賜、祿粟、職田,老家還有營生。

牟珠卻不依,「哼」了一聲,道:「大手大腳,但正經人做的事,半點不做。」

江春須不語,發著呆。

牟珠又道:「昨夜趁姓劉的莽漢喝醉,妾可使嚴婆去打聽了,李縣尉那婚事乃是私下訂的,納采、納吉還未辦,人可得捉了。」

「就讓人開個口,如何有這般難?!」

「你這婦人又提此事。」

「休得聒噪……」

人還兇?二十多貫說花就花。伺候了你一夜,醒來就罵妾。」

「好了,好了,莫煩我。」江春皺了皺眉,問道:「李非瑜呢?」

「一大早就帶著人到符江東岸去了。」牟珠道:「往常都是人灌醉別人,可今日這酒量、力、威,樣樣都被他比下去了。」

「呵,李非瑜一共就喝了不到三小杯,還說蜀南酒不烈,我……」江春道:「總之往後與他打道,此人難纏。」

「住在一個院里,怎能道?」

「還住在家裡?」江春一愣,茫然道:「我不是他搬出去了?」

「呵呵。」牟珠冷笑了一聲,「自己想想吧。」

江春頭,努力回憶著昨夜種種。

包括鮑三、摟虎在,李瑕已調了衙役、民壯五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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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些人拼酒時竟是站在他那一邊,敢灌堂堂縣令。

再看整場酒宴的結果,竟未能奈何他半點。

酒桌上是最能看出事來的,只怕李瑕已在慶符縣打開了局面了……

「李非瑜,不簡單吶。」

「哼,既知他不簡單,人還不快將他招作婿……」

~~

李瑕一大早就領著人出了縣城,到了符江東岸的一廢棄的茶馬場。

「早年間,我大宋的軍馬皆從大理購置,大宋八個茶馬場,敘州有兩。其中一便是在此。」韓祈安道,「只是如今已然廢荒,了流民聚集的窩棚。」

李瑕目看去,只見這茶馬場中許多門窗木料已被流民拆下來當柴燒了,頗為破舊。

韓祈安領他逛了一圈,抬手一指,道:「此江水緩,東西岸皆可為泊船,東面那座山名曰『挓口巖』,可頂上建瞭臺,起砲車,若蒙古來了,可砲石擊之。」

李瑕點點頭,道:「以寧先生之意,是將這茶馬場作為巡江手的駐地?」

「是。」韓祈安道:「阿郎請看,那片地方可做為校場,只需要在外圍再修建一圈防事,營房只需稍作修繕。」

「怕是也要不錢吧?」

「至比新起營房省些。」

李瑕向鮑三問道:「你覺得如何?」

鮑三瞇著獨眼,抬頭看了看,卻說起另一個話題。

「縣尉要招三百巡江手?」

「不錯。」

鮑三道:「這等大手筆,縣尉是想治軍,趁蒙軍伐蜀之際立一場功業?」

李瑕也不瞞他,道:「不錯。」

「那就不該如民壯、弓手等衙役一般,上衙了便巡邏、下衙了便還家,戰力遠不如廂軍。治軍,首當嚴肅軍紀,每日練,區別於民壯……」

鮑三說了一通,轉頭一看,見李瑕、韓祈安都是神淡淡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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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昨夜想了一整夜,見李瑕調派五十人,卻還提高了餉糧,由此便猜到李瑕的心思。

此時鮑三也知自己這番話不夠打人,遂繼續說起來。

「縣尉不如建一個大營盤,從這茶馬場直接擴建到挓口巖下,如此,營盤西抵符江,東抵挓口巖,兼山水之勢,校場寬闊,方便練。小人略知余帥練兵之方,可為縣尉練三百勁卒,以守慶符。」

李瑕點點頭,神依舊很平淡,問道:「這般建營,能安置多人?」

「莫說三百人,五六百人也置得下。」

「往後還能擴建嗎?」

鮑三愣了一下,張了張,不知如何回答。

他自覺曾跟隨過余玠,雖只是個小親兵,卻也算是見多識廣,原想著一開口能震驚到李瑕等人,不想竟是這般平平淡淡的反應。

韓祈安道:「可將挓口巖圍起來,北面有一條慶清河,由東向西,匯符江,可為依附。」

「大概的圖紙畫出來了嗎?」

「我畫了幅簡略的。」韓祈安道:「工匠的圖紙還未畫好。」

李瑕接過看了看,道:「到山頂再看看。」

一行人上到山頂,李瑕對照著圖紙看了許多,已有了決意。

「營盤建在此,如你們所言,往挓口巖山下擴建,再在符江開挖港灣,用以停泊船隻。至於防事,不僅需在挓口巖上建瞭塔、起砲,再在那邊的青崗嶺、團山子上也建……」

「明白了。」韓祈安不太好,爬了山,氣吁吁。

李瑕親自給他拍著背,道:「就這麼定了,休息一會再下山吧。」

「是,牆垣如何建?」

「不建。」

「那若蒙軍來了,營房和船隻如何守衛?」

李瑕道:「我們有船,蒙軍沒有,我們遠比他們靈活。只要在北面小清河與挓口巖之間挖壕,限制他們騎軍沖陣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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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若蒙軍從南面來呢?」

「那船隻可順符江而下,有足夠的時間進縣城。另外,在挓口巖上儲備資,到時駐軍山上,也與縣城掎角之勢……」

鮑三聽著這些,看著山下的茶馬場發起呆來。

下了山,李瑕拍了拍鮑三的肩,道:「你說的不錯,我也已照你的辦法,依託挓口巖擴建營盤,還有何顧慮?」

鮑三道:「小人預想中,該如以寧先所言,在四周建牆垣。而縣尉這般布置,乍聽似因為沒錢……但仔細一想,遠比小人所想更為靈活,小人嘆服。」

「就是因為沒錢。」李瑕道。

鮑三一愣。

李瑕又道:「另一方面,建了牆以後又要拆了擴建,太麻煩了。何況,最好的防守其實是進攻。」

「擴建?」

鮑三心中依舊有不解,只覺一個縣城,有三五百兵力已是不可能更多了,哪還又需要再擴建?

李瑕沒有再解釋。

但總之,符江東岸,挓口巖下,廢棄的茶馬場開始被修繕、擴建,作為慶符縣巡江手的營盤。

就在當天中午,韓祈安就已從縣衙支了一千貫,購買石料木料,又雇傭流民,開始工。

~~

許魁扛著一段樹榦從挓口巖上下來,累得滿頭大汗。

他是利州人,利州被蒙軍佔領后,他擔心屠城,帶著母親、妻子、兒子南逃。

數年來顛沛流離,眼見川西不停,遂一直逃到了長江以南才覺安心,在這慶符縣外停了下來。

生計也是難找的,慶符本只是下縣,如今商貿又不繁盛。偶爾有些拉縴的短工,又挖些野果充

幸而有個茶馬場可以住,勉勉強強能得安生活命。

昨日,許魁見一個年輕員帶著一群民壯圍著茶馬場不停打量,心裡就十分擔心會被趕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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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再有兩三月就要冬,若是避寒之也丟了,今冬就很難挨過去。

怕什麼來什麼,那縣果然是看準了茶馬場這地方,要佔下來用。

但好是,縣衙考慮到臨近秋收,沒有徵用勞役,而是花錢僱用了住在茶馬場的流民。

這活,許魁自是願意做的,一天一百錢,算是頗為厚。

此時他扛著木料放在馬場外,汗,便準備開始鋸。

不遠,有個跛腳的漢子走來,敲了敲木料,向工頭代道:「鋸好之後,先將舊屋釘好,今日就得把這些屋子打掃出來,巡江手明日就得駐,明白嗎?」

「明白,哥哥放心,耽誤不了。」

「那邊再建一排號舍。今晚就將地基挖出來。」

「這般急?」

「急。願意做的,晚上加工錢……」

許魁聽到這裡,忙應道:「小人願意做,能讓小人做嗎?」

「我哥哥說話,你做甚,要用人了自會與你說!」

許魁連忙要退下。

「慢著。」那跛腳漢子道:「你過來。」

許魁一愣。

「你過來,我腳不便。」

「是。」許魁這才上前。

跛腳漢子在他臂上了一把,問道:「多大?」

「二十四。」

「會水?」

許魁又是愣了一下,傻乎乎點點頭。

「怕甚?我孔木溪,慶符縣巡江水。」

「是,哥哥,小人許魁。」

「嗯。」孔木溪道:「我昨日便見過你,做事賣力。」

「嘿嘿,還行。」

「跟我來。」

孔木溪說著,轉頭就向符江的方向走去。

許魁轉頭看了看那鋸到一半的木頭,撓了撓頭,還是跟了上去。

「哥哥,這是去哪。」

「跟你說不清楚,到了就知道。」

許魁又問道:「這活要是幹完了,我們這些人……」

「那邊修碼頭看到了嗎?」孔木溪道:「到時在挓口巖上還要築防事,這些活一冬都做不完?」

「不用勞役嗎?」

「嘿,你管得倒寬,盼著用勞役,不用雇你們是吧。」

「不是不是。」

「看到那邊的瓦料了嗎?」孔木溪道:「縣尉特地代多買一批,到時在那邊荒山上你們起排屋舍,專門安置流民。」

許魁大喜,道:「那就好,謝謝縣大恩。」

「我說你,扶著我點,沒點眼力見。」

「是,是。」

兩人又走了一會,只見江邊許多人聚著,有人在地上撐撐跳跳,也有人在江里游泳,另見那邊支著幾張桌子,幾個先生正在提筆寫著什麼。

「哥哥,這是在做什麼?」

孔木溪道:「招巡江手,你不知道。」

「早上好像聽人說過,沒留意。」

「為何不留意?」

「忙著幹活呢。」

孔木溪睥睨了他一眼,道:「每月三貫,二石月糧,春冬各有,另有住宿、伙食……」

「這麼多?!」

「你只當做是從軍,但我們慶符縣巡江手,可比一般廂軍好得多。」

許魁猶豫了一下,重重點了點頭。

「不與家小商量一下?」

「不用。都快死了,小人本就想過去投軍。」

孔木溪抬手,道:「去中間那隊排著,記住,是中間那隊,別排錯了。」

「好,謝哥哥提點!」

許魁又謝過孔木溪,大步往江邊跑去,跑到人群中,四下看了看,排到了中間的排伍後面。

前面大概也就二十餘人。他等了好一會,心頭漸漸焦急起來,心想著若是選不上,耽誤了今日的活,也不知是否掙幾多錢。

忽然,有人在他肩上一拍。

許魁回過頭,只見是個高大漢子。

「這位哥哥……」

「孔木溪你排中間的?我都看到了,他特地領你過來的。」

那高大漢子說著,在許魁臂上一,似乎思考起來。

「是。」

「我看你瘦瘦小小的,力氣大嗎?」

「小人力氣還不錯。」

「來,試試,像他那樣跳,能跳幾下?」

許魁轉頭看了一眼,見一個漢子在地上一撐,又跳起來,接著再次迅速撲倒跳起。

他迷迷糊糊看了眼前的漢子一眼,點點頭,依著對方的樣子做起來。

一直跳了五十六下,許魁累得滿頭大汗,實在無力再跳,方才擺了擺手,連呼道:「不行了。」

「你會水嗎?」

「會。」

那高大漢子再次出了思考的表,最後點點頭,道:「嗯,你跟我走吧。對了,我劉金鎖,以後你我劉班頭。」

「是,劉班頭。」

許魁走了幾步,又有些疑起來,喃喃道:「可是,孔哥哥說,讓我在中間這裡排……」

劉金鎖沒說什麼,只是淡淡道:「一個樣的。」

許魁於是迷迷糊糊地跟著劉金鎖走到桌案前,報了姓名、籍貫、家口等等許多況,又領了個小牌子。

「明日卯時之前,到茶馬場校場上應卯,明白?」

「明白。」

劉班頭點點頭,又代道:「萬不可遲到了。」

「是。」許魁問道:「小人今日還可以去幹活嗎?」

「我管你這些?去吧,明日別遲了。」

……

許魁依舊有些迷茫。

他又忙了一整天,領到了一百錢。

而這天夜裡,他沒有再去幹活,而是與家小長談了一次,早早就睡下,天還未亮時趕到茶馬場前的校場上。

蒙蒙亮的天中,與他一樣的還有兩三百人,漸漸匯聚起來……

~~

有人在地圖上點了點敘州,手指又沿著金沙江向西移。

「馬湖縣,我要在此迎擊兀良合臺。」張實低聲道。

「可是,帥還有下令。」

張實搖了搖頭,喃喃道:「等不到了,最遲一個半月,兀良合臺大軍便至。此戰已經很清晰了,他要沿金沙江攻敘州,再沿長江下重慶府,與汪德臣等部包圍合州。合州之重,不容有失。」

「是。」

「那我必須在金沙江攔擊兀良合臺。」

「是否再與帥商量一下?」

張實再次搖頭,眼神堅毅起來,道:「他才上任,對川蜀防全然不,商量了又能如何,平白耽誤戰機而已。我意已決。」

「可是,都統制,你……」

「傳我命令,徵調水師三萬人,迎戰兀良合臺。」

「是……」

~~

與此同時,兀良合臺亦在看著地圖。

他知道自己只有一條路可以走,沿著西沙江而下,順長江長驅直,包圍合州。

那第一仗,就在敘州上游的金沙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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