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瑕並不管江春、房言楷是如何，由他們去商議。

他出了房言楷的舍，穿過宅門，回到江春這邊院子，路上對兩邊的門子都道了一句「辛苦」，惹得他們寵若驚。

這夜，依舊是在月下勤練不輟。

覺得有人在看自己，一轉頭，卻又不見有人，只有廊下的花木輕輕搖。

回到西廂主屋，只見韓巧兒已在婢子住的下間里鋪了小床，正將自己的件擺好，顯得很開心的樣子。

「巧兒住這裏？」

「嗯，祖父、父親和劉大哥住在隔壁，他們說劉大哥的呼嚕太吵了，讓我住在這裏。」

李瑕看了看，沒說什麼，畢竟這主屋與下間也能算是兩間屋子。

韓巧兒卻很高興，道：「李哥哥的床我也鋪好了。而且院裏還有水房，裏面備有熱水，好方便啊。我給李哥哥端來了，蓋著呢。」

「好，下次我自己端吧。」

李瑕一邊洗漱，小丫頭就跟在他邊說話。

「方才李哥哥出去時，縣令夫人過來與我聊天呢。」

「說了什麼？」

「問我是男娃還是娃，我說是娃，請不要告訴外面人。又問我李哥哥是否婚配，我說你已經定親了。」

「做得漂亮。」

「嗯，是吧？」韓巧兒笑起來。

嘰嘰喳喳地說了一會話，李瑕也耐心聽著，等打了個哈欠，他遂將打發出去睡覺。

夜中，后衙漸漸安靜下來。

隔壁劉金鎖的呼嚕聲如雷，傳來。

李瑕正式上任的第一日也就這般過去，他住進了縣令的家裏，雖然還不太歡迎，總歸是落腳了。

就像他這縣尉在慶符縣也不太歡迎，但總歸是上任了……

~~

房言楷登上小樓，負手向隔壁的院子，見到一間間屋子裏的燈火熄下去。

縣令、縣尉都相繼睡了，唯獨他這個主簿憂慮著時局，又因那從天而降的李縣尉了心神。

他回到書房，端起燭火，再次在地圖上仔細看著。

鳴聲響起，天漸亮，前衙又傳來了梆聲。

……

「房主簿一夜未睡？」

「嗯。」

「睡眠很重要。」李瑕道：「朝廷派我來，便是要讓我替房主簿分些擔子。」

房言楷懶得應這話，拾起一封信，丟在他面前。

李瑕拾起，看過，點點頭道：「如此上報給史知州，想必他會答應。」

「好，我派人送往敘州。」房言楷道，「去一日，回來兩日。最快三日會有答覆。」

李瑕道：「房主簿可將公務與我接了？」

「不急。李縣尉才上任，草率接難免出岔子。這三日，由黃時領你悉各方事務，等州署批複，水師一事請李縣尉親自辦便是。」

「也好，房主簿考慮得妥當，但我還有些的要求。」

房言楷難得點點頭，道：「李縣尉既是直人，往後我與你說話，也不繞彎子？」

「請說。」

「我信不過你，你束髮之齡驟得位。而應符縣雖小，苗、彝、僰各族雜居，又是邊陲之地，縣尉一職緝捕盜賊、協同作戰、巡治安、案察刑宄、緝查私鹽偽幣……我絕不敢貿然於你。

昨夜，我考慮了一整夜，唯得可將這慶符水師先由你做。若在秋防戰事中可立下功勞，終是好事。若不，不至於壞了縣城治安防事。當然，李縣尉若認為……我是想分功，又不願擔干係，也無妨。」

「好，到我提要求了？」

「請說。」

李瑕道：「縣能拿出多錢來籌建水師？」

「暫時可支三千貫。」房言楷道，「不能更多了，慶符本非富縣。」

「太了些，三千貫……那還能水師嗎？」

「本就不該水師，『巡江手』為妥。」房言楷道：「等知州批複，或能再撥些錢糧。」

「人手、武？」

「李縣尉可從三班調五十人。」

李瑕道：「我要再招三百巡江手，屬公吏還是白衙？」

「這麼多？！」

「是。」

房言楷倚回椅子上，皺了皺眉，道：「等知州批複吧，我儘力爭取。」

「若知州不答應，縣裏給的錢可就太了。」

「怎麼？若知州不答應，李縣尉還要一縣之力籌辦此事？」

「是。」

房言楷無言以對。

說詫異吧，這李縣尉也不是第一次說這些話，他連「知州對我有見」這樣的話都直說，但若說不詫異……

李瑕沉著，緩緩道：「在臨安時，諸公讓我到太學讀書，走科舉仕途，我執意到蜀地任，且選中這慶符縣，為的即是眼前這一戰。縣主簿出納之權，非我所，但縣尉權職所在，房主簿也莫卡得太。」

「李縣尉這是在威脅我不？」

「房主簿這般想也無妨。」

房言楷苦笑，擺了擺手，道：「我亦願縣中武備更多些，但，三千貫確已是極限。」

他從案上翻出一份冊子，遞在李瑕面前。

「李縣尉若不信，可自己看。」

李瑕並不接過，道：「房主簿這是只拿三千貫、五十人，便將我這縣尉打發了？」

「如李縣尉所言，戰事在即，大事為重。」房言楷往前傾了傾子，道：「你我皆不願在此時節爭權不休，各退一步，如何？」

他顯得很疲倦，眼眶發黑，襆頭下顯出的頭髮帶著幾縷白髮。

李瑕卻是神采不凡，拔銳利。

說是各退一步，可事實上房言楷退了一步，李瑕進了一步。

但他依舊沉得住氣。

房言楷道：「等知州批複如何？或多或，自有糧銀與名額。」

李瑕不答。

房言楷又道：「你要籌建巡江手，若無我支持不行。錢糧、出納、文書、章程，皆需我替你辦。這也是你昨夜來找我的原由，不是嗎？」

「是。」

「我儘力了。」

李瑕這才點頭，問道：「錢呢？」

房言楷嘆息一聲，道：「自不能先給你，但凡是籌建巡江手之用，李縣尉找蔣焴支領便是。」

「不卡？不扣？」

「不卡，不扣。」

李瑕起，回自己的公房。

縣尉房在衙署的西邊，裏間擺了桌案，外間則是幕僚吏員們辦事的地方。

韓家父子正在準備著名冊、文書，韓巧兒正趴在桌上畫地圖，唯有劉金鎖躺在椅子上無所事事，哈欠打個不停。

李瑕上前踹了劉金鎖一腳，道：「你不是要練水嗎？」

「早上太冷了。」

「一會隨我出門。」

「好咧，我就知道，特地等著小郎君。」

李瑕又道：「給你們在縣衙掛了吏職，往後領一份俸祿。」

「哦。」劉金鎖滿不在乎，他本就拿了李瑕一百貫，出臨安時又拿了一百貫。

「李哥哥，我也有嗎？」韓巧兒抬頭問道。

「你沒有。」

「那好吧。」韓巧兒扁了扁。

韓家父子只是笑著，問了李瑕與房言楷聊得結果。

「三千貫，還是太了些，完全不夠。」

「但不知史知州會如何回復……」

李瑕道：「不必等敘州批複，我們先開始籌備。韓老，請你再去與商賈聯繫，租用他們的商只練。」

「租用？」

「是，告訴他們，若不租，等戰事起時，就是徵調了。慶符縣若沒有水師，蒙人來了也要搶他們的船……」

劉金鎖道：「那可不止咧，還得搶他們家！要不，我去說？」

「不用，你別去。」

「哦。」

「以寧先生，請你在河東尋一地方作為巡江手的駐地，再尋工匠出份圖紙，既要能供船隻停泊，也要有校場練，還要能擋住小規模的進攻，與縣城為崎角之勢。」

「是，慶符縣居山谷之地，與長寧軍相隔太遠，又是孤城，確需如此。只是這錢……」

「先出圖紙吧。」

「好。」

李瑕又道：「你們也帶些人手，去找黃時，讓他派些胥班衙役跟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