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瑕與高明月，兩人一起從北面回來之後，相得本來已自然很多，反而是這段時間周圍人多，又有些生疏。

此時他看了一會，微微嘆息，也不知從何開口。

乾脆放棄修飾，將心裡話坦誠直說，李瑕遂道：「我這人，以往水緣很多，但未曾向人提過親，因不喜歡茶米油鹽的瑣事，且秉確實有些風流。」

高明月彷彿被嚇到了，瞪圓了眼，滿臉都是驚訝。

不明白，他才這個年紀，怎就……水緣很多了？

李瑕又道：「如今到了這裡，你們這些子不同，大概是做不到們那般灑。你們始終藏著心事，若開口則是託付終。對此，我本也有些無措……

這麼說吧，因諸多原因，不納妾我該是做不到，此事先說在前頭。但你若還願嫁我，我去向你兄長提親。」

高明月嚇傻了。

再回過神，面泛飛霞，手足無措地原地轉了一圈。

「你你你……轉過去。」

「好。」李瑕遂轉過去。

好一會，也不知高明月是如何鎮定下來，聲問道：「你為何與我說這些？」

「我不看好慕儒，勸不他。你若隨他走，我有些擔心。」

「還有呢？」

「你心事太重，我怕你憋壞了。」

「才不會憋壞，才沒有憋著心事。」高明月聲音漸低，道：「可是，我就要隨二哥回大理去了。」

「你不是說，我走到哪月亮跟到哪嗎？」

「那說的是天上的月亮，才不是……而且，你也沒多喜歡我，不然，你說這些話時也不會這般條理清楚。」

李瑕轉過，從袖子中掏出一條銀項鏈，遞在高明月面前。

「送你的，應該和你的手鏈比較配。」

高明月眼睛一亮，顯然很是喜歡。

卻是不接，又道：「你轉過去，好不好？」

「好。」

李瑕又背過去。

高明月似乎也是鼓起勇氣，想把心裡話都說出來。

「在臨安時，我和二哥有過爭吵，與你今日所言相似，我亦認為復國無。但我並非勸他投宋，而是勸他……先在你邊為幕僚。」

高明月說到這裡，又低聲道：「其實，你有大抱負，我知曉的。」

「謝謝你。」

「我一小子，並無多大志向，國滅以來，不知何去何從，只跟著二哥輾轉。先前二哥說將我許配給你，我害臊。但後來，我發現自己其實……以後只想在你邊相夫教子……你別轉過來，不然我說不出來。」

李瑕子了，又背回去，道：「好，我不轉。你說。」

高明月方覺心安，含道：「月亮想跟著你……這並非騙你，這是我的心裡話。但如今與以往不同，你已了宋臣，基未穩。若娶了我，萬一形勢變化，或人攻訐，你一番心就毀了。

再有，二哥認為此次大理國空虛，若不試一次，他枉為高氏子孫。我亦是高氏子孫，亦不能退，且嫂子與侄兒還在劍川城，不論事事敗，是該回去一趟的。

二哥說他要做出一番大事，以免我被你輕視。我雖不是這想法，但也明白，也許趁著這次機會，一兩年就能聚集舊部，高氏能再次站穩局面……到時你再娶我，就不同了，我的份也不會拖累你。

我呢，心裡也不願落魄出嫁，也盼著能從自長大的家裡乘花轎出門，嫁到你邊。你能明白我嗎？父親力戰殉國，我雖一子，卻也該有些骨氣。」

李瑕道：「我明白。」

「那……你不要氣我，好不好？」

「我不氣你，你該有你自己的想法和要做的事。」

「要是我做得好，以後，你能在洱海邊再向我提親嗎？我給你做糍粑，雖然我從來未做過，但……但……那是答應嫁你的意思。」

李瑕轉過，看向高明月。

高明月瞥了他一眼，低下眼簾。

垂眸之間，終於是顯出了一直藏的深。

李瑕走上前，將銀鏈遞過去。

高明月接過，卻是將自己手上的鏈子解下來放在他手裡。

其實知道，李瑕並沒有非常喜歡他。

他還是很冷靜，只是因為擔心，才開口提親。

但依然到無比歡喜，覺得他這般疏離又驕傲之人選擇嫡妻一定是很慎重的，卻能夠向自己開口提親，沒有別的子能做到吧……

兩人換了銀鏈。

高明月更，背過，道：「你快出去好不好？我需要靜靜。」

李瑕道：「你要回大理，我不攔你。但千萬小心，若有危險隨時回來找我，安全為重。」

「我知道，你快出去。」高明月央了一聲，耳朵已經完全是通紅一片。

就好像是在說「你再不出去，我的耳朵要燒著了。」

……

李瑕其實並非反對高明月回大理。

他是不願看沒有選擇，擔心迫不得己。

而在知道有主見之後，他也能很尊重的想法。

他似乎並不因為這些緒而到太大的困擾，這天夜裡依舊在月下鍛煉著，大汗淋漓。

但他從此多了一個習慣，偶爾會抬頭看看月亮……

~~

次日，天朦朧之際，驛館中的諸人紛紛起。

知州史俊倒是有記得吩咐人送李瑕去符慶縣上任，但派來的卻是擺鋪的一個跑小吏。

從這點上可以看出許多事。

若是由州署的孔目、押司這種老吏相送，路上可以介紹許多符慶縣衙之事，到任之後同僚們也將更重視李瑕。

但由擺鋪的跑小吏來送，大概則是「不必理他，閑養著」的意思。

對此，李瑕並無所謂，韓承緒父子不當著旁人的面指出來。

劉金鎖則是看不出來，拍著那小吏的肩大笑不已。

「哈哈哈，有勞小兄弟來送一趟，知州果然很欣賞我們李縣尉吧？告訴你，他能耐著呢！」

那小吏聽了，眼神奇怪。這讓韓家父子到於劉金鎖為伍。

之後，很快就走到合江門碼頭。

合江門也「三江口」，顧名思議，岷江與金沙江在此匯合形長江。

水陸會之，可見江上船隻往來，卻有船隻再向西行。

離別也就在此地。

「非瑜，保重。」高長壽停下腳步，向李瑕一拱手。

李瑕道：「保重。」

「只再會之時，可並肩抗蒙。」

一句話說完，高長壽轉向西。

高明月跟上，卻是回過頭深深看了李瑕一眼。

彷彿要在這一眼之間，將他烙在心上。

李瑕也在看。

今日吹的是東風，他的袂被吹到前面，像是風在勸他隨去大理。

……

諸人登上小船，韓巧兒站在甲板上一看，只見高明月所乘商船已揚帆啟航。

這小丫頭不由慘兮兮地哭了出來。

劉金鎖聽了哭聲，頗染，站在甲板上不停揮手，大喊「高兄弟」不停。

這大漢兀自喊完，一轉頭，只見李瑕卓然而立，神依舊平靜，遂問了李瑕一句。

「小郎君你都不難過嗎？高家郎君走了啊，揮個手也好啊。」

李瑕沒理他，放目去，只見金沙江上，那片孤帆漸遠。

而他所乘的這艘小船已劃向對岸，折進沿符江，向南，往符慶縣而去。

……

「符慶縣地勢顯然不如敘州城，但不在水陸要道上，對嗎？」李瑕忽問道。

韓承緒父子一愣，只覺他心好啊，這離別之際，想的竟是這些。

當誰看不出……哦，有人就是看不出……當他父子二人看不出那些愫一般。

「阿郎所言差矣。」韓承緒一指船下的符江，道：「符江由南向北匯長江，自也是從西南北上的要道。」

李瑕點點頭，道：「那無論如何，兀良合臺必能遇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