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兒隨著李瑕的目看去，也看到了那檐馬叮鐺。

低聲提醒道：「在我們風簾樓，不許說那八個字的。」

李瑕道：「我只說了四個字。」

年兒有些拿他沒辦法，扁了扁，忘了前一刻在說什麼。

直到看著李瑕走出去，好一會後，才想起來剛才明明是在說他老提孫念念的事……

李瑕雖是逃犯，卻步履從容，彷彿走在自家花園。

走過小徑，有婢子見了，忙迎上前來，聲道：「敢問這位郎君是哪位姑娘院里出來的？端兒為你引路。」

「帶我去見胡媽媽吧。」

端兒見這神態，聽這語氣，只當是了不得的顯貴，不敢怠慢，先是順從地引了路。

之後，才敢邊走邊問道：「不知人貴姓高名？端兒為人通傳。」

「李瑕。我聽念念姑娘說，胡媽媽派人到尋一本書，可是《初中語文》？」

「是，原來人是念念姑娘的恩客。」

「那本書我這裡有，孤本。」

「太好啦，端兒這就領人見媽媽。」

這小婢子又走了幾步，忽想到什麼，漸有些疑起來。

抬頭瞥李瑕一眼，心想這位人的名字與外面在搜的那逃犯一樣呢。

到了樓下，端兒通稟過後，還擔心胡媽媽正在與東家會賬會責打攪，但在小樓外只等了一會，便有婆子下來領了李瑕上去。

李瑕一路走到二樓，只見一子正坐在小花廳飲茶，三四十歲樣子，穿得很素，讓人看起來很舒服。

年輕時想必是非常漂亮，現在也不差，只是氣質幹練，已沒有以侍人的姿態，顯得有些寡淡。

胡真這形象，一點不像老鴇，看著更像是個功的商人。

再一想，畢竟與來往的都是當世最達顯貴的一批人。

李瑕忽覺有些親切，他上輩子就活在胡真現在這個狀態里……在一個行當做到頂尖，轉到幕後從商。

社會層次也差不多，算不上什麼顯要人，但過得還可以，也都是在人生最能拼事業的狀態。

「我猜胡媽媽近來給自己買了個禮，臨安宅院、西湖畫舫之類的。」

胡真一愣，沒想到李瑕開口第一句話是這個。

「你怎知道？」

「直覺。」李瑕道，「我還覺得我們能為好朋友。」

胡真笑了笑，莫名地，竟覺得他說的對。

但很快收斂了笑容，板著臉道：「我一介風塵賤子，平生迎來送往都是虛的，有甚朋友？若說有，也就一劉蘇蘇，偏是你父誤十年韻華。」

「胡媽媽以前見過我嗎？」

「見過兩次，你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胡真很會應酬，但懶得與李瑕寒喧，皮好看之人這輩子見得多了，也不興趣。

不像劉蘇蘇，傾慕李墉，癡纏十載，等到李墉妻子過世才如願了他的妾室。

因這些事，胡真不太喜歡李墉，也懶得給李瑕好臉。

「將那本《初中語文》給我，你要如何易？我保不了你，但可給你錢，或試著托關係改判你為流放。」

「你真信有這本書？」

胡真道：「你父子文才皆不錯，但那五首詩詞，你們造詣還未到。我還忙，開價吧。」

李瑕道：「你忙，因在和關閣長談事？」

胡真一愣。

李瑕轉頭看了看偏廳，道：「關閣長，都是人，出來喝杯茶吧。」

「哈哈哈。」

有尖細的笑聲響起，關德從偏廳轉出來，掌道：「好你個李瑕，怎知我藏在後面？不過可不是我躲你，只怕宦開青樓，傳出去不好聽。」

李瑕道：「那夜在丁相府，聽到了關閣長與丁相說話，孤山文會上書生們說要救出那誹謗丁相、董大的六個太學生。我當時便在想，關閣長如何知道得那般詳細？」

「然後呢？」

「當日我曾聽說過唐安安要去孤山文會上表演，猜想，極可能是風簾樓為你傳遞消息。」

關德笑贊道：「聰明。」

「能在這地段建偌大亭園，一般人做不到。我聽說風簾樓靠山了得；又聽說胡媽媽曾進過宮。」李瑕道，「由此猜測，風簾樓的靠山就是關閣長了。」

「不敢當，我就是個跑的，但一般的事還真就是我出手就解決了。」

關德誇到這裡，想到一事，又改口道：「不過呀，我還真管不了你的事，方才聽胡媽媽說，你又被通緝了？你回臨安才幾天，這都幾次了？」

「關閣長今日才知道？」

「這幾天在宮裡沒出來過，自是沒聽說。」關德一拈蘭花指，笑罵道：「你當你是誰，小螻蟻一般，誰耐心一天到晚聽你的屁事。」

「是。」

「得罪誰不好，偏得罪榮王，丁相都保不了你了吧？」關德白眼一翻，道：「告訴你，你找我也無用，家就榮王這一個弟弟，從小相依為命，關係最好。榮王要你一個小角，誰敢出面？乖乖把胡媽媽要的書拿出來，我們給你錢，你自逃吧，逃吧。」

李瑕道：「我想見見董大。」

「別鬧。」關德啐道：「我看你長得俊俏，又是丁相門下，才肯與你聊這許多。別不識好歹，把我惹煩了，扭送你到臨安府去。」

「請關閣長給董大帶一句話，他會見我。」

「李瑕，你別沒完沒了。」關德惱起來，拍案道：「還有，『董大』你也別一直提，心知肚明就好。這裡是董大的產業不假，卻只是個進錢的營生。你若有事相求，自去董大府上使錢，央我算怎回事，煩著呢！」

李瑕一點兒不驚慌，道：「丁相併非沒辦法保我，而是為了我而得罪榮王不值得。但所謂『閻馬丁當』，丁相也不過只是依附董大上位的。」

「嘿，那是當然，也不想想董大是誰！」關德道：「但我告訴你，董大也不會替你得罪榮王，你使多錢都沒用！」

李瑕從袖子里掏出一枚玉佩，道：「這是忠王生母黃氏的玉佩，是救我出來的。」

關德一愣，道：「那又如何？」

李瑕又道：「請關閣長替我向董大說一聲，要保我，只需要閻貴妃一句話，我卻可以為你們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