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德彧匆匆忙忙跑過三清殿，跑過玉皇閣。

他師父天樂子李道謙正在穿心殿中，聽觀主棲雲真人王志謹傳道。

小道士跑到殿門，正聽到裏面的論道聲。

「人生於世，所為所作，無不報應。」

王志謹蒼老的聲音傳出大殿，落在孫德彧耳中。

「我等修道之人，當常思己過，切忌驕矜，應韜晦跡，安貧守樸……」

孫德彧跑著跑著，忽然停下了腳步，了袖子裏的錢。

他收了那幾人的錢，把他們藏進道觀……道法自然也好，覺得裏面有個小姑娘很可也罷，事做了就是做了。

如棲雲真人所言，人生在世，所為所作無不報應。

但接下來呢？

再去把事說了，豈非多做了一樁事，將有更大的報應。

修道之人，應韜晦跡嘛！

孫德彧想到這裏，忽有了決心。

「管他呢，這事我可不知道。」

腦中這般想著，小道士只覺道法又自然了許多。

殿中，李道謙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

「急急躁躁跑來，何事？」

孫德彧上前，不聲應道：「稟師父，徒兒聽說棲雲真人傳道，想要多聽些道法，故而著急。」

「大道無形，人能常清靜，天地悉皆歸。你豈可如此莽撞。」

「是。謹遵師父教誨……」

下一刻，忽聽遠有人大喊起來。

「走水啦！走水啦！」

殿中一眾全真教道士倏然起，衝到殿門一看，只見火勢起的急，傾刻間竟已燒過了後面一排道舍。

勞役、道士們爭相奔走，大聲呼嚎。

「不！快滅火，別讓火勢蔓延到三清殿！」

「快滅火！」

「無量壽福、無量壽福……這可如何是好……」

「……」

一片慌忙之中，孫德彧拉了拉他師父寬大的袖子。

「師父，這是怎麼回事呀？」

李道謙本就顧不上回答小徒弟。

他已經方寸大了。

「快！快滅火啊……」

孫德彧偏了偏頭，心說師父與棲雲真人是修道之人，怎可如此急躁呢？人能常清靜，天地悉皆歸嘛……

~~

火勢一發不可收拾，無地在開封重觀中蔓延。

「倒！」

劉金鎖大吼著，用力一推，將院門中的蒙古武士像轟然推倒，煙塵滾滾。

「哈哈哈……」

劉金鎖拍手大笑。

李瑕提劍從走出來，淡淡道：「別做無聊事了，你跟林子，去送姚燧、閻復。送了人之後馬上去與韓老會合。」

「好。」

「韓老，你去安排退路。」

「好。」

「慕儒，你帶明月和巧兒隨韓老一道，保護他們。」

「好。」

「最後再代幾句。」李瑕道：「首先，這次依舊是我們伏擊他們，記住，我們才是主的一方，要時刻保持主；其次，計劃必然會有變數，遇到變數時以保全命為重。至於報，未必要今夜拿到。敵人的力比我們大得多，我們是破壞，他們是追查，破壞遠比追查容易……」

「明白。」

「走吧，化被為主。」

「那你一人……」

「我一人去見楊果。」李瑕道：「一個人才方便。」

「可是……」

林子才想開口。

李瑕已往前走去，邊走邊道：「作快點，時機一瞬即逝，耽誤不得。」

他語氣雖然平淡，但卻給人以「一切都安排妥當」的覺，諸人不也再猶豫，各自行起來。

韓巧兒被高明月牽著，一邊走一邊回過頭看著李瑕，有許多想要說的，最後也不敢說，心裏只覺自己好沒用啊。

「李哥哥說過，要把我們都帶回去呢。」小聲嘀咕了一句。

高明月亦是回頭看了一眼。

倒並不是關心李瑕，只是覺得……這人若是死了，只怕那沒說過的故事是聽不到了。

很快，諸人分為兩撥散去。

李瑕回頭看了一眼火勢，只見救火的人群已然向這邊狂奔過來。

他眼神中有些疑，最後化作一縷譏嘲。

「終南山下，活死人墓……俠之大者，為國為民……全真教，牛鼻子臭道士，又不教武功……」

~~

「快救火！」

幾名道士快步穿過三清殿，繞過倒在地上的大雕像。

「快，讓那些勞役去提水……」

路上，一名佩劍的年輕道士與他們肩而過。

也沒來得及細看，那年輕道士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肩，道：「這樣潑水不了，得想辦法把火勢隔離開。」

「師弟說得有道理，要怎麼辦？」

「比如把三清殿前的樹砍了。」

「對！快去告訴棲雲真人，快……」

「……」

「對了，師弟，還有什麼別的辦法？師弟？」

「師弟呢？」

等道士們再回過神來，再想找那年輕道士，卻不見了對方的蹤跡。

忽然有人喊道：「師兄！快看，這裏寫了幾個字……」

眾道士跑上前，定眼一看，卻是愣在當場。

只見那摔在地上的蒙古武士雕像旁，赫然是七個大字。

「不肖道士丘機……」

~~

「五郎！五郎！」

張弘道倏然從椅子上驚醒。

相比起來，他比李瑕要累得多，李瑕只需要選中一個地方躲起來，他卻要排查整個開封城所有李瑕可能躲藏的地方。

今天忙到半夜，他實在疲倦的厲害，好不容易倚在椅子上瞇了一會兒，猛地便聽到大靜。

「何事？」

「重觀……」

「就在重觀！」張弘道恍然大悟，「包公湖畔……重觀……也正是藏在那裏，我們的人不能大膽搜查，好你個李瑕……」

「五郎，重觀起了大火。」

「別管它。」張弘道走到地圖前，雙手撐著桌案，俯下，瞇著眼，道：「關鍵是李瑕接下來去哪。可能有三個選擇，知時園、楊果，或者放棄……」

想了好一會，張弘道也有了決意，起向堂外走去。

「走，去楊果的府邸……」

才走了幾步，沈開快步進堂，道：「五郎，經略府派人來請，還有，重觀也派人到經略府了。李瑕這一把大火，恐怕是把事……」

張弘道停下腳步，眉頭深深皺起。

他發現，他比李瑕更害怕事鬧大。

今夜，李瑕才是主的那個。

這一瞬間，他想過乾脆跟著王蕘一起造反，讓那些人幫忙把事蓋下去，別再追李瑕了……

算了吧？

但很快，張弘道重新振作起來。

「還沒輸，李瑕今夜便要有大作，馬上就要捉到他了……」

「五郎，你說什麼？」

「我去經略府一趟，你去盯住楊果府邸。」

「是。」

「派人告訴雷三喜，把知時園看著，也別讓李瑕逃出開封。」

「是……」

張弘道安排完這些，方才邁步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