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開封城外，一座田莊之中。

一盆水潑在地上，沖刷了滿地的跡。

高長壽、林子、劉金鎖剛殺完了人，把莊舍的大門關好鎖死，開始清理現場。

高明月牽著馬匹去安置、尋找有用的件。

韓承緒去生火造飯。

李瑕大步在田舍中走了一圈，確定沒有之後，準備去審問這個田莊的主人。

韓巧兒亦步亦趨地跟著李瑕，記憶力好又會蒙語，要替李哥哥翻譯一些晦詞語，並把所有信息都記下來。

這一行七人，室殺人劫掠之事已做得越來越順手了。

李瑕帶隊的作風與聶仲由有著強烈的不同。聶仲由總是按步就班地領著朝廷安排的份穩妥行進；李瑕則是天馬行空，不停轉換份，他帶的人不像細作，而像一夥江洋大盜。

恰是這種江洋大盜的行事作風，終於讓他們順利從陳州到了開封府……

此時李瑕蹲下，看著一個被捆綁著的胖蒙人，用蒙語道：「我會把你裏的布條拿下來，但你要是敢喊，我就把你的皮剝了？聽明白了就點頭。」

那蒙人用力點頭。

「什麼名字？」

「格日樂圖。」

「做什麼的？」

「奧魯手下的屯。」

李瑕又問：「奧魯是什麼？」

格日樂圖說了一會兒，話里出現了許多生僻的蒙語，李瑕只能聽明白一部分。

韓巧兒的作用就在這裏，開始給李瑕翻譯。

「李哥哥，奧魯是『老小營』的意思……他說蒙軍出征時會讓兵士的家小留在後方或者隨軍出行，放牧耕作、供應軍需、簽發丁壯、替換老弱、贍養兵士家小、理軍戶糾紛等事務，都是由奧魯管理，自系，不地方管轄。他是奧魯手下管田務的屯……」

「簽發丁壯？能偽造軍籍嗎？」

格日樂圖搖了搖頭，一臉無辜，卻又有些驕傲地道：「我這屯是個缺，比起簽發軍戶，貪那點封椿錢要好得多。」

「怎麼個法？」

「嘿嘿，就說這附近漢人娶妻，都得先送到我這裏來……」

「平時有去開封嗎？」

「有……」

李瑕仔仔細細又問了許久，等格日樂圖已不能提供更多消息，他拔出長劍，徑直將其捅了個對穿。

韓巧兒卻是氣憤地搬起一個院中花盆，「嘭」地砸在的腦袋上。

「這小丫頭片子……一會你自己掃。」

林子笑罵了一句，帶著劉金鎖上前搬。

「好重，原來蒙人也有這種腦滿腸的。」

劉金鎖道：「對！我還以為蒙人全都是壯漢，竟有這種豬，倒像臨安那邊的財主。」

林子道：「噓，都說多次了，讓你說話小聲點。」

「噗」的一聲，被丟到地窖，田舍中恢復了平靜……

李瑕走進大堂，只見桌上擺了好幾份文書、地圖。

拿起來一看，都是他需要的。

這是在他審問格日樂圖時高明月去找來的。小姑娘平時話不多，做事卻很細心、妥當。

李瑕拿起開封的地圖看了一會兒，忽聽到院裏傳來劉金鎖的喊聲。

「開飯啦！」

炊煙升起又散開，韓承緒已做好了飯。

高明月與韓巧兒手拉著手到廚房裏夾了喜歡的菜，端著碗，躲回屋裏吃。

「這小娘子真奇怪。」劉金鎖大咧咧道，「天天矇著臉，一吃東西就躲起來，我還沒見過長啥樣呢。」

高長壽一聽，十分不悅，臉一沉，含怒瞪了他一眼。

偏劉金鎖毫無察覺。

還是林子踢了他一下，小聲道：「關你屁事，人家矇著臉就是不願讓人看，閉吧。」

「不看就不看，誰稀罕看，臨安城裏柳娘還等著我回去呢，我還不能看小娘子……老書呆，能給我吃嗎？！」

「殺了三隻，你們都有，不過是要留給李郎君的，你別拿。」

「哈哈。」劉金鎖大喜，「那柴有啥好吃的，他吃東西真是瞎講究，比小娘子還講究，有啥用？這一會我吃了啊！你們看我，我這腰多，我就是啥都吃！」

「你懂個屁。」林子道，「就不能閉嗎？你也別這樣快活，這是在敵境，不是在你家。」

「當然不在我家，我家哪有這麼大屋子？我家的能殺嗎？就是在敵境，這才可勁糟蹋不是嗎？」

……

吃完飯，高明月與韓巧兒又手拉著手到大堂上聽大家說話。

高明月其實想聽那個木婉清的故事後來如何了，但這幾天李瑕沒有講，他平時安排下一步的計劃就很忙了。

這天也是，李瑕放下手中的文書，拿著一個蛋「嗒」的在桌上一敲，所有人的目都看向他。

「說說下一步的行吧。」

「好！」

李瑕道：「此間的格日樂圖是蒙古奧魯手下的屯，他每隔一陣子就會派人進城給奧魯送糧，我們可假扮他的人……韓老，你與兩個孩子就扮作城中軍戶的家小。」

「好！」劉金鎖又大聲道。

「進了城，我們到一個名『阿古拉』的蒙人家裏去住，他是奧魯邊的吏，之前格日樂圖派人進城都是與他對接，前段時間阿古拉生病了，正好，我們可以殺掉他全家，暫時寄在那裏。」

「又殺？」高長壽問道：「會不會太冒險了？進城后不如找個客棧暫住？」

「不。」李瑕道：「張家很可能會繼續追殺我們，客棧不安全。」

「好！我更喜歡住阿古拉家！」

「說的就是你劉金鎖，城不比城外，住進去以後一定不要大聲喧嘩。」

「好。」劉金鎖低聲嘟囔道：「以前人『劉大俠』，現在整天就是『你劉金鎖』。」

李瑕道：「再說要做的事，我們要找到一個名『趙欣』的人，他曾是宋軍兵士，二十餘年前金國滅亡之時，他隨軍北上、收復。後來，宋軍沒能守住，撤退之後，趙欣就落在北地。我們不知他是怎麼活下來的，但從五年前開始，他曾數次傳回重要報。

去年年底，他最後一封報說北方有大世侯反，讓朝廷派人來接洽，到時會給我們重要報、且與我們議盟。但一直到今年，此事一直沒有下文，所以聶仲由才被派來。」

高長壽、韓承緒還是第一次聽這些，眼中都泛起一些疑，覺得……宋廷好像沒有很重視此事。

劉金鎖和林子卻是神鄭重，與有榮焉。

「去哪裏找他？」

「開封城有間正蒙書院，在書院門口留下記號等著，他很快會聯絡我們。」

「找到他之後呢？」

「拿了報，回去。」

「這麼簡單？」

李瑕沉默了一會兒。

這事，聶仲由就是這麼對他說的，聽起來就是這麼簡單……

~~

次日，一行人依李瑕的計劃進了開封城。

「咚咚咚……」

扣門環的響聲中，阿古拉家的院門被打開。

「誰啊？」

「格日樂圖派我們來探病，還送了一些禮、驅口過來，搬進去吧？」

「搬進來吧，嘿，這幾個驅口不錯。」

七人走進了宅院，院門被關了起來……

一個時辰之後，院門重新打開，李瑕與林子走了出來，堂而皇之地拐進開封城的街巷。